興佛寺內(nèi)，此刻霍明等人剛剛離去不久，太陽還未升起，佛寺內(nèi)仍舊昏暗。

妙心禪師帶著小沙彌向回走去，他步子頗為緩慢，行走之間清風(fēng)隨身，而身后的小沙彌走的卻有些吃力，許是斷了雙臂之后一時(shí)之間難以適應(yīng)，走起來歪歪扭扭，如同蹣跚學(xué)步的稚童一般。

小沙彌抬起頭，他的表情不再是人前偽裝的純真，也不再是人后流露的怨毒，而是一種一種敬畏，一種恐懼。

看著面前的妙心禪師，小沙彌顫聲開口道：

“師傅。”

“嗯？”

妙心只是輕哼一聲作為回應(yīng)，并未回頭，直接站住腳步。

小沙彌心頭一顫，低了低頭，小聲道：

“父親。”

“呵呵，算你乖巧。”

妙心回身蹲下身子，想要拍一拍小沙彌的臂膀，但卻發(fā)現(xiàn)手中空空如也，臉上不由閃過一絲惱怒，良久惱怒消散，化作一絲輕蔑，開口道：

“粗鄙的武人，真以為能斬去你的臂膀？”

起身向內(nèi)走去，口中道：

“跟我來。”

寬闊的大殿內(nèi)，原本依偎在墻角處的乞丐們此刻全都站，面朝墻壁站作一排，不言不語，甚至胸膛連起伏都沒有如同一尊尊沒有生命的泥塑一般。

妙心取來三根線香將其點(diǎn)燃，卻并未插在釋迦像前的香爐內(nèi)，反而將香爐挪到邊上一粗糙丑陋的泥塑菩薩像前，插入線香，拜了兩拜。

隨后將泥塑菩薩像打碎，露出其中的一具尸體。

這尸體看著和妙心有七八分相像，臉色灰白上有點(diǎn)點(diǎn)青紫色的尸斑，不知死去了多久，尸體的身子上裸露著大片的血肉，紅色，白色，青色，交織在一起，微微顫動著，好似還活著一般。

“功虧一簣啊。”

妙心深深嘆了口氣，臉上流露出不甘，而一旁的小沙彌則是面帶悲戚，當(dāng)中還藏著一絲極深的渴望。

取下一物，妙心蹲下身子，一臉溫暖的說道：

“吃下去吧，吃下這血肉菩薩的肉身，你的手臂就能長出來了。”

小沙彌略微猶豫了一下，就見妙心表情的生硬的將手中之物硬塞進(jìn)嘴巴里，口中還喃喃道：

“我讓你吃下去！”

待到小沙彌完全吞下，妙心才放過涕淚橫流的小沙彌，揮手道：

“滾去后院療傷。”

小沙彌連滾帶爬的離開，大殿中變得安靜，妙心看著藏在泥塑菩薩像內(nèi)的妙法禪師的肉身開口道：

“師兄，自己肉身成就的菩薩，你不出來拜一拜嗎。”

“哈哈，師弟，你這話倒是有趣，哪有人自己拜自己的。”

另一道聲音從妙心的體內(nèi)傳來，他臉上迷蒙間一陣變化，樣貌便徹底變作的那肉身菩薩的模樣，正是妙法禪師。

只見這妙法面帶猙獰，看起來狂放不已，雖然和妙心模樣有個(gè)八分相似，但不仔細(xì)看卻像是完全兩個(gè)人一般。

“師弟，我神游虛妄境內(nèi)，只要再多些血肉祭品，要不了多久我便能完全參透《大佛頂經(jīng)》，到時(shí)候這景朝境內(nèi)又有幾人值得我們在意的。”

“師兄，景朝境內(nèi)高人還是有的，不過那些老前輩都將自己牢牢鎖在山上，不見外人，若是你我興風(fēng)作浪，過于招眼說不得便有人下山取我等性命。”

說這話的時(shí)候，臉上迷蒙再現(xiàn)，又變成了妙心的模樣，這兩人兩魂共用一身，詭異無比。

“哼，不過是下不來山的野狗罷了，還叫老前輩，老怪物還差不多！”

妙法禪師生性狂放，不將他人放在眼中，而妙心禪師看著則要正常許多，兩人即是同門，又是一卵雙生的兄弟。

妙心搖了搖頭，并不像與其爭吵，只是嘆息道：

“可惜了這道法身，當(dāng)初你我二人離開爛陀山，師兄你天賦異稟，參透了《大佛頂經(jīng)》可以穿梭于虛妄境內(nèi)，但卻身遭重創(chuàng)肉身頹敗，不得已才以秘法塑成血肉菩薩，魂魄寄于我的體內(nèi)，以期在眾生香火下再塑金身，沒想到最后卻又被一個(gè)小輩攪得不得不放棄。”

《大佛頂經(jīng)》乃是爛陀山上有數(shù)的寶器之一，被師兄弟二人偷盜下山，原本以為景朝境內(nèi)佛教不昌，不會有什么問題，沒想到今天卻被霍明幾人撞見如同惡鬼一般的僧人，這讓他們不得不離開此地，免得被人尋到。

“哼，虧得天賦神通雙生子神妙無比，你我二人生來各得一半，本還心有不滿，結(jié)果一人肉身被毀還能將靈魂寄居于另一人的肉身之內(nèi)，不僅我活了下來，雙生子神通也被完美補(bǔ)齊，實(shí)乃幸事。”

妙法雖然如此想，但妙心卻是另外一番感受，對于妙法來說雙生子給他提供了活下來的機(jī)會，然而對于妙心來說身體內(nèi)多了一道靈魂卻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師兄，眼下你我便速速離去吧，找個(gè)大山遁入其中，再尋些血肉祭品來喂養(yǎng)，早晚會有金身重塑的一天。”

妙法應(yīng)下，隨即開口道：

“這興佛寺內(nèi)的乞丐？”

“失魂之人，殺了！”

妙心極為果決，不料他的的果決卻引來妙法的一陣大笑：

“好師弟，你我二人一體之后性子倒是變了很多。”

妙心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diǎn)，只不過內(nèi)心之中的兇戾讓他極難控制自己，也無法深入去想。

“那你那孩子呢？師兄。”

妙心問道，言語間自然指的便是后院中療傷的小沙彌。

“斷了雙臂什么都做不了，殺了便是！”

妙心沉默，開口道：

“那可是你的孩子，就這么殺了？”

妙法察覺到了妙心的不愉，開口道：

“師弟喜歡留著便是，就算當(dāng)條小狗兒來養(yǎng)也是好的。”

妙心應(yīng)下，心里覺得越來越不舒服，但手上動作卻極快，不多時(shí)便將大殿中的乞丐姓名盡數(shù)了結(jié)，隨后掀開角落中一塊地磚，下面黑黝黝一片彌漫著一股腐臭味。

將尸體盡數(shù)丟下，口中喃喃道：

“這些年竟然殺了這么多人么。”

來到后院，小沙彌蹲坐在一個(gè)石臺上，新生出了雙臂白白嫩嫩，環(huán)著膝蓋，低頭看著石臺前的枯井，無神的眼睛里流出兩行清淚，極為悲傷。

“師傅。”

小沙彌見昏暗中走出一個(gè)人影，乖巧的跳下石臺，剛走到對方身前，意識到自己說錯(cuò)了話，心里怕的很，腳下不由打顫。

沒想到對方卻拉起自己手，臉上帶著笑，應(yīng)了一聲，向前走去。

小沙彌抬頭看著對方的臉，總覺得對方變了好多，但又想不出哪里變了，只是心中開心，想起了當(dāng)年娘親親自將自己送來山上時(shí)，父親也如今日一般拉著自己的手。

“只不過，后來娘親去哪兒了呢？”

小沙彌嘴角叼著一根沒吃完的手指，愣愣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