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內的慘叫傳到門外，許興聽的心頭一跳，看向一旁的三皇子。

怎料三皇子只是伸著懶腰打了個哈欠，念了一句：

“今天倒是個適合喝酒的好天氣。”

便返身上了馬車歇息，臨上車之前還丟下一句：

“別人家的家事，先讓別人處理好再說。”

許興深以為意，靜默不語。

......

府中，陽光自東側潑灑下來，照在房檐上投下一片陰影，將院子分割開來。

霍明沐浴陽光之中，手中提著劍看向跟自己一尸之隔的林氏，恭敬的喚道：

“大娘。”

林氏呆愣愣的看著林成永的尸體，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親弟弟就這么死了，尸體蜷縮在地上就像是路邊的野狗一般，原本以為霍遠山做了武威侯之后他們姐弟二人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結果林成永卻死的如此凄慘。

猛吸了兩口冷氣，她又驚又怒，也不顧上霍明為何開了神智，開口怒斥道：

“逆子，你提劍殺人，莫不是想要造反嗎！？”

霍明瞇著眼睛，看著站在陰影中的林氏，這林氏是父親霍遠山的發妻，長得倒是俏麗，但此刻滿頭青絲都披散開來，驚怒之下面容更是扭曲，哪還有半分貴氣可言。

收劍回鞘，霍明不咸不淡的說道：

“昨日大管事陳禹在城外刺殺皇子，索性被我阻止，要不然釀成大禍侯府上下都走脫不了。”

林氏聞聽此言連忙開口道：

“那陳禹現下如何？”

“死了。”

霍明嘴角帶著戲謔的笑容，踢了踢林成永的尸體，開口道：

“跟他一樣，一劍貫胸而死。”

林氏聞聽此言向后退了兩步，面色慘白，雖然心中戚戚然，但也是松了口氣，陳禹死了，那自己諸多問題也就沒了罪證，只要渡過眼前這一關，那自己就還是侯府夫人！

咬牙說道：

“好好好，死得好，只不過我這弟弟，你的親舅舅，卻為何也要死！”

“侯府上下奴仆欺瞞家主和陳禹沆瀣一氣，陳禹犯下如此滔天大禍這些奴仆自然是走不脫的，林成永身為侯府管事自然也是不能置身事外，我恐其受牢獄之苦，便幫他了結性命，給他個痛快罷了，如此煞費苦心大娘為何不謝我？”

霍明面帶譏笑的看著林氏，對于這人他是一點面子也不想給，如果不是這般丑事實在不宜暴露，眼下都想將其送往大獄，讓其好好領會一番。

林氏此刻也已平靜了下來，她也不是蠢人，知道霍明沒有她與陳禹私通的證據，雖然為了林成永的死而惋惜，但是眼下也不想多說什么，只是冷言道：

“倒是要謝過你一番苦心了。”

“不打緊，分內事罷了。”

霍明點了點頭，不想與其做過多糾纏，只是向后院走去，口中吩咐道：

“李叔，看好這里，若是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便去門外請府尹大人和殿下來主持大局。”

說罷留下滿院奴仆，帶著丁三冬向后院走去。

后院當中滿是檀香的味道，木魚篤篤篤的聲音不急不緩的響著，讓人心神沉靜。

兩個家奴跪在房門前，額頭鮮血岑岑，沉默不語，便是霍明進來也未發一言。

霍明略微頓了頓，讓丁三冬在外等著，獨自上前敲了敲門。

這是家中祖母所在，常年于此吃齋念佛，侯府上下放權于林氏。

然而對方并未回應，只是兀自敲著木魚，霍明在門外靜靜侯著。

良久，門內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是明兒吧。”

“祖母。”

霍明恭敬說道，他印象中這個老人在霍遠山封侯之后便常年待在后院當中禮佛，極少見客，便是新年時的家宴也只是露個臉就走，是個明事理的老人。

“明兒苦了這么些年，如今神智已開，想來便是這經文的作用，老身常年于后院中為侯府上下誦經祈福，也算有些效果。”

霍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當下京中因為三皇子遇刺一事吸引了視線，然而等到風波平定，自己開神智這件事定然要被置于旋渦之中，到時候倒是不好解釋。

傳聞西域當中佛法精妙，有種種神異之能，如果能夠得到對方的背書說不定自己開神智這事也能有所解釋，至少可以掩人耳目拖上一段時間。

這邊霍明還在想著，那老人復又開口：

“京都以北有一佛寺喚作興佛，當今主持乃是妙法禪師，明兒哪天可以去見一見，想來以明兒的聰慧定然會有所收獲。”

“謝祖母。”

霍明點了點頭，鄭重道謝。

這老人雖然看似不問侯府中事，但卻是個心思玲瓏剔透之人。

“權財名利，世人為其所累，這侯府上下奴仆有不少并非本性惡人，明兒不要過于為難，再造殺業。”

老人口中透著深深的乏累，言語之間多有哀嘆。

霍明自然明白對方話里的意思，鄭重的點了點頭，隔著門說道：

“祖母放心，我定然跟那主官講清楚，只是貪了些許錢財的下人略微懲治一番便是。”

“明兒辦事我放心，若是沒有其他事情，你便退下吧。”

雖然隔著門霍明仍然恭敬行禮，隨后退到門外。

丁三冬看著霍明，轉頭望了望院中的房門，一臉余悸。

......

房間內，裊裊清香飄起，讓人聞之心神沉靜。

一老人盤坐佛臺之前，身穿粗制布袍，看著像是一個田間農婦一般，只是神情寧靜自然，頗有幾分得道的韻味。

不同于其他人禮佛，所拜的佛皆是慈眉善目，拈指而笑。

老人拜的佛陀做金剛怒目狀，身有八臂，六臂持有各般兵刃，還有兩臂高高舉起，手中扯著一條金龍，臂上肌肉隆起，像是要將其撕碎一般。

篤篤篤。

老人手中木錘輕敲，面上神情越發出塵。

忽然之間，喀嚓一聲，手中傳來一聲脆響。

老人晃開寬大的袖袍，露出被敲裂的木魚，愕然是一顱骨。

只見這顱骨只有碗大，晶瑩如玉，其上帶有三只玉角，其中一個已經斷裂，頭頂之上有一個凹陷，顯然是老人手中木錘經年累月敲擊下所至，此刻已有一觸目驚心的裂痕。

老人將這顱骨木魚舉起來仔細端詳一番，隨后輕輕嘆了口氣。

衣袍一抖身下露出堆積滿滿的晶瑩顱骨。

復又取出一枚，放在手中繼續輕敲，低聲道：

“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