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直勾勾的看著腳下。
血漬一灘一灘,像是燒過一樣,干的起皮,紅的發黑。
死人躺了一地,似是放在爐中烤過,渾身焦黑,不著寸縷。
還有老道,眉焦發卷,長須燎的干干凈凈。但還好,人沒事。
“這怎么弄的?”
道士心有余悸,指著門上的桃符:“那兩塊桃符是李先生買來的,不知賣家如何知道這是寶物,派人來搶。我沒見過那些人,只知道賣桃符給李先生的姓馮……前后只說了兩句,那些要就要動手,而后李先生吐了兩道雷……”
車夫雙眼一突:“你放什么屁?”
道士惱了:“老子說的不是人話?”
道士當然說的是人話,他哪怕說是“引雷”,更或是雷是那兩塊桃符放的,車夫都不至于如此驚駭。
問題是,他說李承“吐”雷?
雷是人能吐出來的?
“我怎知道?但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李先生向天一指,一聲‘雷來’,而后口一張,雷光乍現……
前后共兩道,便成了你眼前所見的模樣。就逃走了一位扮黃忠的戲修,至少十重,毀了兩件護身法寶不說,從里到外劈的毛都不剩半根……哦對,那破成兩半的臉譜、燒焦的羽扇,都是他的護身法寶……”
車夫瞅了瞅地上的零碎,倒吸了一口氣:“那是戲黃忠,八年前就已是十二境!”
“我哪知道他多少境,只知修為很高,至少十重以上……但也就那樣:挨了李先生兩道雷,便光著腚跑了。”
身周還有未散盡的氣機,與天降火雷之后一般無二。再看這尸體及地上的痕跡,定然是雷無疑。
但車夫著實無法想像,雷竟然是從李承嘴里噴出來的?更有甚者,成名多年的戲修強者,卻落了個光腚而逃?
滿打滿算,李承入第三境還不過月,是如何吐出連十二境的高手都招架不住的雷?
怔愣半晌,車夫左右一掃:“李先生呢?”
“不見了!”
“不見了?”
“對,剛吐完第二道雷,又突然冒出了三十出頭的女人,一身武道靈元凝如實質,凌厲異常,定然是武修無異,至少也是十三四重……我本要拉著李先生逃進飯鋪,但那女人身法太快,“嗖”的一下就攔到了門前……”
道士絮絮叨叨,說的又快又急,車夫猛的揮手打斷:“等等……賣主姓馮,那女人十又是武修,且十三四重?可是使一把簪,一把刀?”
“真不知道,我就看到他伸手抓向李先生的脖子,而后眼前一花,兩人就不見了蹤影……”
車夫眼角急顫:“那女人十有八九,是安寧山馮敬賢的徒弟刀飛燕,十五境的武修……”
只比何五障低三境,還是武修?
但老子管他什么修,又是多少境?
“當時我亂了方寸,第一時間先想到了何五障。但剛跑出街口,又突的想了起來:上次天雷滾滾,李先生不也說不見就不見了,而后又安然無恙的從院子里走了出來?所以我又跑了回來,而后你就來了……”
車夫一個激靈:對啊?關心則亂,他一時竟給忘了。
看來,那女人十有八九被李先生誆進了院子。但莫說十五境,就算十八境的武修來了也不用擔心。
至于是與不是,喊一聲就知道了。
車夫松了一口氣:“先生消失多久了?”
“也就半個鐘頭。”
夠用了。
車夫想了想,走到門前,輕輕的喚了一聲:“李先生……李先生?”
“吱呀”一聲,李承提著外套,走出了小院。
兩人的心徹底放進了肚子里。
定神再看:拳頭上有傷,衣服上有血,院子里腳印密布,有大有小,有深有淺,分明就是打斗過。
道士小心翼翼,又往院子里瞅了瞅:“李先生,那女人呢?”
李承稍一沉吟:“在井里!”
二人悚然一驚:被井給吃了?
……
桌上放著一堆零碎:一塊臉譜,一把羽扇,一根斷成兩截的玉簪,以及一把拼湊在一起的碎刀。
道士還好,修為不過六重,知道的也不多,感受反倒不深。
但車夫愣了好久。
左簪右刀,刀飛燕。
將將三十歲,卻已是十五境,被稱為天之妖女
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被李承陰死了?
看他怔愣不語,一會兒皺眉,一會咬牙,一會兒又倒抽涼氣。李承輕輕的敲了敲桌子:“很難纏?”
何止是難纏?
車夫吐了一口氣:“先生說的那煙鬼,十有八九是陰修馮三才的幼子。馮三才兒女眾多,他資質又一般,一直無法入門,便不被父兄所喜。但刀飛燕卻是百年難得一出的人才,踏入真人之境,不過是遲早之事,卻折在了先生手里?
所以,馮氏必會為她復仇。但十多年前,馮三才已是二九之境的陰修。手下陰腳鬼仆不計其數,且手段詭譎,防不勝防。且又過了這么多年,既便再無精進,修為也不在何五障之下……”
李承愣了一下:“二九之境的陰修……我怎么沒聽何五障提起過?”
“因為不在城中:陰修屬旁門,常有拘活人祭煉陰魂之舉,為尋常修士所不容。故而不許馮三才入城,也不許他名子弟子進城……”
“但不對啊?”李承指指碎刀,“那女人,是武修?”
“因為馮三才的長子馮敬賢是武修,且是丐門的藍桿子(幫主),之前還偶爾見,六七年前他踏入真人之境后,也不怎么進城了。但靈寶城中,丐門弟子至少有三四千。”
怪不得車夫呲牙咧嘴,跟吃了毒藥一樣?
在他看來,自己這豈不就是捅了馬蜂窩?
乞丐還好,至少是活人,看得見摸的著。可陰魂、鬼仆怎么防?
除非自己永遠都不出這院子。
但李承心知肚明:就算馮三才和馮敬賢親自來,也不用擔心。
法尺能轟飛一個何五障,就能轟飛兩個何五障。
木牌能把十五境的刀飛燕弄進院子,十八境的馮三才和馮敬賢來了,不一定就弄不進去。
更何況,還有兩塊桃符。
暗暗思忖,李承又問:“他們不知道這妖樓?”
“妖樓定然是知道的,但應該不知道先生住在里面……再者……”車夫稍稍一頓,琢磨了一下,“我懷疑,有人想禍水東引,借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