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渣斗再看,氣機竟然直接消失了,只能聞到一點泥腥氣。再一摸,罐身不冷不熱,只是平常的溫度。
但那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還在。
瞅了一陣,李承若有所思,又把罐放到了桌上。
哈哈,又有了?
拿起來,它就淡,放下去,它就濃。
如此三番,李承哪能不知道,有古怪的并非這罐?
再看那塊破布,像是從泥漿里撈出來又晾干的一樣,皺皺巴巴,滿是泥垢。
似是絲綢,大紅底色,又點綴著白色的斑點紋。乍一看,像極了紅綢夾襖外面的那層綢布。
但入手細膩,料子還挺不錯。
再一摸,果然,冰涼刺骨。
他隨手翻翻,漫不經心:“怎么這樣包著,也不說找塊好點的布料?”
“著急賣錢,挖出來隨手從墓里找塊布就包了,沒來得及換。”
也是從墓里挖出來的?
李承心念微動,又仔細看了看。
布上的泥太多,暫時看不出來什么,就只能看罐子。東西也還行,晚清時期的素三彩,但也只是還行。
原因就兩點,一是民窯,二是年頭太短,撐死了不超過一百年。
再看紋飾,綠的是西瓜,黃的是柿子,紫的是桑葚。按規制,頂多鎮國公或固山格格一級,連貝子都夠不上。
所以,值點錢,但不多。按靈寶城的行情,也就一百五六開外。
看了一遍,他放下罐子:“怎么賣?”
小伙眼珠一轉,比劃了一個手勢:“八百大洋!”
車夫沒忍住,嘆了一口氣。
以他有限的眼力也能看得出來,這東西能賣一百五六,都得燒高香。
無它,太新。
一沒銹斑,二沒包漿,能有多老?
年頭太短,靈蘊就少,既便是皇室御器,但只是王爺而已,能潤養出幾分皇氣?
這小子敢開這么高的價,無非是覺得李承絕不是差錢的主。
當然,眼力肯定有幾分,應該不會上當。
果不然,李承直接搖頭:“固山格格的墓而已,最多兩百!”
小伙怔了怔。
跑了這么多家店,有說奉恩鎮國公的,有說八分國公的,但說格格墓的,這還真就是第一位。
但東西就是他挖的,是不是格格不知道,但確實是女人的墓。
抬頭再看,細皮嫩肉,也就二十出頭,比他還要年輕。
“你怎么知道是女人的墓?”
李承指了指那塊布:“這是絳紅云錦,或做夾襖內襯,或做肚兜,但不管是哪一種,男人都很少穿……”
嘖,這眼力?
小伙也確實有些意動,因為李承沒說錯,跑了不下二十家,出價最高的還真就是一百五。
賣還是不賣?
想了想,他咬咬牙:“那就兩百!”
“好!”怕出意外,李承懶得糾纏,“但這布也得給我,我好查查來歷!”
小伙點頭:“一塊破布而已……”
這就買了?
車夫還轉著念頭,一回頭,李承定定的看著他。
“客人看我干甚?”
“錢不夠了!”
“啥?”
車夫都愣住了。
好一陣,他才想起來:雖然才賺了兩百大洋,但李承從街頭吃到街尾,又買了些幔帳被褥,至少花掉了兩三塊。
車夫也是服氣了:就認識半日,他也是真敢借?
車錢都還沒付呢。
怪得是,車夫還真借。
古怪的看了眼李承,他掏出三塊大洋,遞了過去。
李承順手添進匣子里,推了過去。
小伙雙眼泛光,一塊一塊的吹,一塊一塊的咬。
李承也不急,慢慢的喝湯。
等了近一刻,小伙才點完,心滿意足的合上匣子,拿著就走。
車夫愣了愣,又看了看對面還冒著熱氣的霜腸:“上當了?”
“既便上,也上不了多大!”李承抹抹嘴,提起罐子,“走,先把這罐賣了!”
……
拐個彎,又進了百寶巷,李承隨便找了家店,罐子賣了一百四。
“客人剛收的吧,花了多少?”朝奉數著銀元,隨口問了句,“是個二十郎當的走地客,對吧?”
“看來那人也到過你店里!”李承點點頭,“不貴,兩百大洋!”
啥?
掌柜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干了半輩子,第一次聽有這樣淘物件的,上趕著賠錢?
兩百進,一百四出,前后一盞茶的功夫,就賠了六十大洋?
而且還能笑得出來?
盯住再看:這么醒目,不像是腦袋有毛病啊?
李承笑笑,揚了揚手里的布,“掌柜,麻煩打盆水!”
就說嗎,誰腦袋吃撐了,花兩百買物件,轉手賣一百四?
原來想撿漏?
朝奉又瞇住眼瞅了瞅:但怎么看,好像都只是一破花襖布。
不過上面裹著不少泥,他當時看的是罐。布只是瞄了一眼,沒怎么留心,所以不敢直接下定論。
又怕自己走了眼,掌柜連忙讓伙計打了一盆水。
不一會兒,伙計端來了水,布放進去一泡,就成了黃泥湯。連著換了三回,才露出本來面目。
掌柜和朝奉對視了一眼,齊齊的皺起了眉頭。
不算大,也就三四尺方圓,將將能打個包袱。但并不破,裁的整整齊齊。邊角還有針眼,像是從什么衣服上拆下來的。
看著不怎么亮,飾紋也很簡單,五六個拳頭大的圓圈,其中點綴著白點,其間又有牡丹紋,但稍淺一點。
好像還有一只鳥,但朦朦朧朧,模糊不清,就像是掉了色,污散了一樣。
朝奉不放心,又摸一摸,然后“哈”的一聲:“六十大洋?”
二柜也湊了過來,又摸了摸。
料子倒是挺細,應該是上好的蘇錦,針腳也很細密,十之八九就出自江南織造局。
但問題是,變色了呀?
還污成了這樣?
所以別說六十大洋,六十個大錢都不值。
“嘖”他搖頭晃腦的嘆口氣,“這漏撿的?”
李承也很奇怪。
看著確實像泡了水,或遇到了酸導致變色。但是,那絲氣息猶在。
特別是洗了那層泥之后,感受更深。
想了想,他又看了看車夫。
車夫精神一振。
聽李承讓朝奉打水,他就知道,這塊布,十有八九和那對雞爪一樣。
與之相比,雞爪新的不能再新,上面的肉都沒嗦干凈。而這塊布至少有上百年,所以掉色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