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離和妖族的緩沖地大約一千里的一座大城,因為離其他種族較遠,居住在這里的人們生活得安定祥和。
少有的沖突也不過是爭論各自信奉的神靈誰更靈驗亦或是誰更強大。
而修者的世界也不過是修自身和修香火道之前的罵戰,以及香火道之間的信徒之爭。
城東一個被陣法隱蔽的房子中傳送陣的光芒一陣閃爍,符文中,一道人影出現,仿佛是時空中走出來的一般。
“坐傳送陣真難受,就仿佛是身體被撕裂然后又重組一樣,看來要好好修行,早日實現御物飛行,趕路多花點時間也比這個強呀...”
余生念叨著,從陣法的余光中走了出來,臉色有些蒼白,顯然傳送如他的念叨一般,并不如何美好。
“小余生回來了?獨自一個人出門感覺怎么樣?這次回來之后就要選擇未來的路了,到底是修自身還是修香火道了...心里有想法嗎?”
一個成熟風韻的漂亮女人依靠在宅子的門框上,慵懶而隨意,眼中帶著憐惜。
“小姨...”
余生恭恭敬敬的抬手彎腰行禮,眼中的疲憊都少了一些,他沒有家人,小姨自然不是小姨,他滿是家人關懷,所以小姨更勝小姨。
“嘖...劉琪那家伙真是討厭,干嘛把我的小余生教得一板一眼,這樣子不會有女孩子喜歡的...”
說到這里,駱千蕊用食指抬起余生的下巴,眼中滿是審視,動作雖然略顯輕佻,卻沒有絲毫的旖旎,只是一個調皮的長輩和一個中規中矩的晚輩。
“哈哈哈...十幾年都這么過來了,才出門幾個月,竟然在小姨面前害羞起來了,看來是路上遇到中意的女孩子了!”
駱千蕊輕臺眉毛,眼神玩味。
“小姨就別打趣我了,你在我五歲的時候多看了王燕師姐一眼就開始問這個問題了...”
雖然岔開了話題,但是余生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鴻秋那張笑臉,甚至那山洞中的女子的臉龐一閃而過,原本輕皺的眉頭稍微舒展,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
想到眼前如妖的小姨,余生趕緊調整自己的思維,也不敢抬眼去看看眼前的長輩,怕又是一通讓人臉紅的揶揄。
只是他沒有看到駱千蕊臉上的笑容愈發的燦爛,眉眼彎彎,彷如一個偷腥成功的狐貍。
“好了...你還沒有回答我歷練一番之后,你是選擇修自身還是香火道...”
“還能選嗎?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是香火道的了...這次歷練也被人一眼認出是香火道的了...”
眉毛一挑,駱千蕊有些詫異,一眼認出是香火道的,道行勢必不低,眼中怎么還會有余生這種剛入修行道路的。
余生長期待在東方白這個香火道修者身旁,身上沾染了氣息倒是并不如何離奇,只是一個修行高深的修者為什么道破身份,又什么都不做呢?
不過見余生身上并沒有任何被人下咒的痕跡,雖然看上去有些新傷初愈的模樣,卻也沒有看出被使過什么手段,也沒有留下隱疾,看來受傷的時候修養得很好。便也不做糾纏,便開口為余生解惑道:“雖然修自身和修香火道沒有水火不容,卻也相處不算愉快,確實一般人拜師學藝那一刻開始便因授藝之人定了未來的道路,可是你可曾拜師?”
余生有些驚訝,囁喏的開口道:“我基本都是待在義父的身邊...義父修的香火道...”
“呵呵...東方白那個憊懶的家伙自然修的是香火道,可是時常教導你的宇文鈺和劉琪可是修的自身,你的路...可以自己選!”
“我...沒有想清楚...”
一直以為自己以后修行道路會是香火道的余生一時間有些拿捏不住,如果沒有這次歷練,甚至沒有因為戰妖猴受傷的話,任何人來問他,那么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回答香火道。
可是他猶豫了,因為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
“也好...你先去東方白那里,給...他上柱香,然后整理一下這次歷練所得再來告訴我吧,后面的我們會給你安排好!”
余生聽到小姨的話有些郁郁,不自覺的抬頭看了一眼。
駱千蕊青松門第一美人的風韻仍舊驚心動魄,笑容依舊明媚,眼中也帶著慈愛,只是不知道為何,總是覺得她似乎有些不開心。
不過這些也不應該是他探究的,親親的嗯了一聲,便穿過院門往外走去。
在余生的身影被陣法的光芒完全掩蓋的時候,駱千蕊背后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個一襲白衣的男子。
劍眉星目,面容冷峻,身背長劍,一眼看過去,便也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你滿意了?”
駱千蕊沒有回頭,原本溫暖笑容的臉上掛上冰霜,只不過她原本就是這樣,只是在余生面前才會有那么一小會的不著調和溫暖的模樣。
她知道來人是誰,青松門最年輕的長老,門內修自身的中堅力量宇文鈺,不僅在門內,即便是整個人類修行界年輕一輩中也是小有名氣。
宇文鈺修自身,強得可怕。余生跟著他修行,不會差,可是駱千蕊希望他能跟著東方白修香火道,不為其他,但求安定。
“那是孩子自身的選擇,我最近的行蹤你是清楚的,我沒有任何干擾他的選擇...”
宇文鈺沉吟了一下,緩慢開口說道。
“當年師兄把他托付給我們說過,這個孩子很苦,為什么不他讓他平淡一些呢?”駱千蕊壓低了聲音,但是情緒卻異常的昂揚。
“你其實也是尊重他的選擇不是嗎?否者你為什么還讓他選呢?畢竟東方白一直告訴他,修者修的就是香火道,以后就是要做普通人眼中的神佛的...”宇文鈺垂下眼簾,掩飾眼中那一閃而逝的低落。
“師兄身隕,我們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剩下的關聯應該只有這個孩子了,希望他繼續走師兄的道路,又希望他可以平安度過此生...”
“我還能揮得動劍,雖然不能讓他在我羽翼下,但是相較于師兄的無能為力,我還是可以出手護他周全的!”宇文鈺握劍的手指節有些發白。
“嗯...”
小院歸于寂靜,兩人也如同青煙一般,了無蹤跡。
......
“你們香火道的因果,我不在乎...”在路上,余生腦子里回蕩著這句話。
原來我也是可以修自身的么?
余生突然不自覺的笑了起來,雖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他總覺得是會重逢的,他堅信。
“喲...這個笑,思春了?”
余生抬頭,一張胖臉湊到近前居高臨下,如果鴻村的人看到的話,恐怕會立馬頂禮慕拜,那就是他們神廟里的神靈。
思考得有些入神,不自覺便到了目的地,余生臉不可抑制的紅了起來。
“義父...”
“嗯嗯...孩子長大了,知道想女人了,不錯不錯...小家伙喜歡的事什么樣的女子呀!說來給義父聽聽!”
東方白一張富態的臉,看上去像是一個凡間的富家翁。
原本堅信自己只不過是因為這次歷練遇到過的人與自己曾經見過的人大相徑庭而記憶深刻,在小姨和義父雙重調侃下,有些不自信了。
春心萌動?
不知道,也不重要了,世界那么大,恐怕再難見面,時過事易,不過是一段蒙塵的記憶罷了。
余生回了神,躬身對東方白道:“義父...小姨和我說香火道和修自身,我可以選...”
原本一臉揶揄的東方白笑容收斂,眼神有些躲閃,余生在他身旁長大,和他待的時間最長,他修香火道,所以修自身,余生只能聽說,原本他以為這樣余生便可以自然的成為一方神邸,受信徒香火,也護佑一方,安穩的活著。
“你知道什么是修自身嗎?”
東方白聲音有些沙啞。
“不借助信仰香火之力,以自身潛力,修天地大道!”
修道門派,修行方式自然不會是秘密。
“對...也不對...”東方白突然莫名的有些暴躁,當初五人因為一場試煉臨時組合到了一起,又因為一場死亡和小余生又再次聯系在了一起,不過因為各自圈子不同,關系并不如何親密,相互之間的溝通基本都是因為余生,例行公事一般。
各有心思,埋在心里。
“先去上柱香吧...上完香我帶你去鴻村看看...”
“去鴻村?”余生有些疑惑,鴻村想必已經找到一個安全的聚落重新安定下來,只是不明白自己剛剛離開,現在要去看什么。
也不去多想,余生點了點頭,往里屋走去。
伸手打出一道法訣,一道被隱藏的門戶露了出來,普普通通,在任何一個殷實之家都能看見到的簡單門戶。
余生推開門扉,一個三丈見方的暗室,除了一個香案,沒有其他任何擺設,一個黑色的牌位孤零零的待著那里,牌位上一片空白。
捻燃三支香,青煙裊裊,卻是沒有歸處,那香火之力就這樣消散在天地之間,無人收,無人受。
一間空洞的暗室,三支清香,一個無字的牌位,按理應該是勾不起少年任何的思緒的,但是余生有些傷感,不知起源,不知來處。
出了會兒神,余生扣上門扉。
在室外正好看到了對著天空發呆的東方白,和之前出神的他有些相似,但是他這義父的傷感想來是有來出的。
“義父,我們可以出發了...”余生聲音很輕。
“嗯...”
平淡而沒有情緒的聲音,無事發生。
......
東方白帶著余生趕路速度很快,仿佛是遁著香火愿力的方向,如同念頭一般轉瞬即至。
鴻村還是那些人,在兩座山中間被河水沖擊出來的肥沃平原安了家,想來是想要漁獵改耕種了,神廟建在了地勢略高的地方。
兩人在神廟的香火中現身的時候,正好可以把如火如荼的鄉村建設一覽無余。
神廟已經提前建好,此時正好無人,有人也無妨,早在現身之前東方白就在兩人身上布下了可以阻礙煩人感知的隨身陣法,在凡人眼中,此時兩人所處的位置一片空洞。
“鴻村的遷徙,你也算是一路跟隨,如今他們也算是安定了下來,有什么感觸呢?”
東方白眼中有眼前的云卷云舒,也有余生看不見的惶恐。
“我們下去看看吧...”見余生沒有回應,東方白轉頭說道。
兩人從忙碌的大人身旁走過,從嬉戲的孩童中間穿過,也從剛剛開墾出來的良田旁穿過,最后來到村東頭一個剛剛開辟出來的一塊空地,地面夯實,想來是用來作為集會地的。
空地上只有老村長鴻銘杵著拐杖,眼睛微瞇的看著太陽,似乎很愜意太陽的溫暖,眼神祥和。
“義父...”
“有答案了?”
“嗯...”
“說說?”
“他們...”余生頓了一下,繼續道:“我在剛剛接觸他們的時候,他們眼中都是迷茫和惶恐,即便是在運輸您的神像的時候,雖然仍舊虔誠,卻也帶著被拋棄的失落。現在每個人看上去都有發自內心的安定祥和,閑下來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朝神廟的方向拜一拜...”
“余生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慧...”東方白伸手摸了摸余生的頭頂,沉吟了一下,繼續說到:“這便是香火道的修行,受一方香火,便要護一方安寧,成就一方,也成就己身...”
“義父是希望我修香火道的吧?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側身看著身旁的余生,東方白眼神中有疼惜和不舍,囁喏了一下開口道:“這么些年,你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我身旁的,我自然是最了解你的...其實在你知道可以選修自身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了對吧?修自身的路不好走,我原本還是想要努力一下,算是私心作祟吧...”
“對不起...”余生有些木訥,但從來都不蠢笨,他明白東方白的意思,也明白鴻村此行的目的。
此前的獨自歷練與自己羈絆最深的應該是鴻村一行人,義父是希望自己可以通過鴻村的變化來思考香火道,然后在不自覺間讓選擇的天平發生傾斜,可惜鴻村與自己牽絆最深的那個人不在這里,不知道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是否還活著。
“愿安好...”余生內心默默祈禱,感情很復雜,他現在還理解不了。
看著余生低頭垂目的模樣,東方白原本要發泄的怒火,便沒有了目標,長嘆一口氣說道:“修自身這條路艱難且危險,十分努力或許也就半分收獲,至于香火道的弊端,你大伯會告知你,回去吧...”
東方白伸手一揮,余生只覺腦中一片恍惚,待恢復清明時,又重新回到了出發時的院子外,只不過太陽已經低垂,已是到了日落時分。
而宇文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等在了這里。
白衣勝雪,身姿挺拔,即便只能看到一個背影,也能預料到其人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