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起，望舒落，余生與初玨迎著朝陽，踏月而來，雖無任何肢體接觸，卻如神仙眷侶。

原本將自己隱藏在草莽間的游俠們也小心翼翼的窺探著，除非是頗有名望的仙神當面，否者他們都是不敢露頭的，妖魔和仙神們如果不表露身份，其實在他們眼中都是一般模樣的，追星趕月，移山填海。

游俠們自然是盡自己所能的隱藏得最好的，可是還遠遠不夠，比如說現在的余生只是用心的探查一下就能發現他們的蹤跡，而后調轉身形向他們落了下去。

能來這片混亂之地的自然沒有孬種的，無論多么油滑惜命之輩來了此處便是硬漢。

既然避無可避，自然是武器在手，事有不諧便是搏命，當然大概率是送命。

余生領著初玨在一個游俠認為安全的距離停下。

“我是...余生...”

余生剛報出自己的名字，幾名游俠齊齊往后退了半步，武器出鞘，眼神戒備，余生的話也卡了殼。

看來這群游俠都是幸存者，這混亂之地有名氣的神佛亦或是妖魔都是認識的，余生的這個名字不應該和他聯系在一起，雖然他不丑陋也不兇惡，甚至面容清秀，帶上些許違心也是可以說一聲豐神俊朗的。

可是在這混亂之地，他這樣的就不應該叫余生，只有那一身紅衣，一頭白發，身姿裊娜，面容傾城偏偏有一雙容易被世間一切驚擾的眼，才是余生，殺神余生！

所以他這個真正的余生不僅不能叫余生，甚至都不能叫時瑾，他只能是瘋狗，莫名其妙的外號，但是就是被傳出來，無論他怎么掙扎，這個名號都被牢牢的按在他的頭上，一切仿佛是宿命一般，畢竟曾經胡亂打他的棍法被人取了一個打狗棒法的名字。

“我是...瘋狗~~”

咬牙切齒，其實他可以不用報這個名號的，可是報名號的好處就是他能盡可能的聽到真話，他現在急著找人，不想被虛假的消息浪費時間，所以他必須有一個讓人信服的身份，所以沒有什么身份比真實的更有效，而他所有身份里，瘋狗這個名字在這混亂之地才有用處。

這批游俠已經是他們問話的第九批了，而余生也已經掙扎了第九次，但是他還是瘋狗，不是余生也不是時瑾，甚至都不能使瘋狗余生或者瘋狗時瑾，就是瘋狗，仿佛是這些人有什么執念一般。

“瘋狗用刀！”

余生長刀出鞘，短刀也伴隨著余生身周飛舞。

“瘋狗一刀刀氣橫擔，幾可斷江開天！”

余生擰身，長刀豎劈而下，刀氣蔓延而出，澤天蔽日，在余生的可以操控下，傷害倒是有限。

“我聽說瘋狗...”

余生為了證明自己身份，回應著著游俠們的各種質疑，直到他聽到了...

“我聽說瘋狗是條狗?。?！”

聲音很大，而且為了讓他聽見，對方幾乎用了全身力氣來呼喊，甚至可以說是聲嘶力竭。

剛剛還是七嘴八舌的嘈雜瞬間歸于寂靜，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呼喊的人身上。

“有些過分了吧？”

余生咂摸出些許味道，頓時臉黑如鍋底，實在有些丟人。

“上神莫怪，只是這小崽子都知道你曾經是游俠，說話有些放縱了...”

余生臉色好看一些了，也確實沒必要和這樣一群有今日沒明日，為了大義奉獻生命的人去在乎這些旁枝末節，其實在他的一刀劈出的時候，游俠們的各色武器便已經入鞘，余下種種就是讓游俠們開心一下，讓他們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回望來生，少一些遺憾。

“陳年...溫意...還有殺神余生...你們最近可有聽說他們的蹤跡？”

“大概三天前，往西七百余里的地方，劍神陳年在那里斬殺了一個大妖離去！您可以去那邊找找線索...畢竟我等肉體凡胎能得見神佛已是大幸！”

幾十名抱拳，躬身行禮，異常虔誠，畢竟他們是在拜神。

余生亦抱拳，躬身回禮，他拜的人族。

起身，余生拉著初玨的手，踏風往西而去。

八百里游俠們用了三天，余生只用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

方圓數十里的地方已經形成一個巨大的凹坑，天地巨變，滄海桑田，暴雨下了三天三夜，現在雖然小了一些，但還沒有停，三天時間，加上地下水上涌，已經掩蓋了太多的東西，地上已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渾水湖。

兩人以真元形成屏障，在大雨中滴水不沾，不過同樣的也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顯然是要白跑一趟了。

“有人來了...”

初玨往北方望了過去，大雨成幕，什么也看不見，不過修道者也不是完全看一雙肉眼。

“轟隆?。。。　?

一道紅色的閃電劈開雨幕，天上的烏云也被劈開，大雨瞬間轉成狂暴的暴雨，不過陽光也同時撒了下來，肆意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世界瞬間清朗。

劈開烏云的閃電是一柄長劍，正在以一個非常風騷的軌跡往它主人的地方飛去，而后在它主人的腳下停下。

長劍的主人一身玄色書生袍，面白無須，他這樣的長相應該是內斂克制的，可是現在卻是滿臉諂媚的看著在他身前半步的女子。

眼睛一直黏在她的身上，仿佛視線離開片刻，少看了片刻，便是損失。

“余生？你來這里干什么？還有...你身邊...好像是個~~妖？！”

聽到溫意的話，牧野終于是吧目光往前挪了挪，黏糊糊的目光在看到余生的時候，迅速變得凌厲，余生甚至好看到了憤怒。

“你...這是叛變了？”

牧野說話的同時，腳下長劍飛射而出。

余生瞳孔瞬間放大，他想過溫意看到他會忍不住使出那毫無章法的打狗棒法，但是從來沒想過一個照面就出手的竟然是他親愛的師兄。

關鍵長劍凌厲，絲毫沒有留手，全是恩怨。

余生推開初玨，長刀出鞘，兩相交接，轟鳴聲起，余生往后退了一步，長劍也倒飛而去。

“我親愛的師兄啊...我體內可是有二伯的神廟，你現在做的事情，我可以讓他看得清清楚楚哦！”

牧野手中捏著的法訣瞬間潰散，一股小沖擊波掀動兩人衣衫，又是悶哼一聲，牧野喉頭涌動，悄悄把逆流的鮮血咽了下去。

“師兄，笑一個？”

修道者的觀察力就是恐怖，牧野的動作微不可查，甚至還刻意的做過掩飾，但是余生就是發現了。

“嘿...”

像個傻子一樣，牧野的笑倉促而敷衍，轉瞬即逝，不過也掩蓋不了牙齒上的一抹紅。

“轟?。?！”

溫意手中長槍瞬間放大橫掃而出，氣勢如虹，沒有沙棘，余生長刀歸鞘，手中掐訣，一道透明的屏障升起，能擋住溫意長槍的大部分攻擊，剩余的傷害會有些疼，但也僅此而已了。

屏障破碎，余生閉眼，他不欠牧野任何東西，但是他欠時瑾，所以他也簽溫意，在這混亂之地輕易不能受傷，可是挨點疼還是可以的。

疼痛未曾如約而至，長槍被一只蔥白的手指停住。

初玨微微歪頭，笑顏如花的看著溫意道：“我的男人，可不是誰都可以打的哦...”

溫意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世間竟然有女子可以長成這般模樣，不僅僅是好看，還有一股勾魂攝魄的魅惑，同為女子，竟然有那么一瞬的搖曳，想來之前是有故意收斂，如今一朝放棄無情道，世界一夕回春。

“你便是用這媚術攝了余生的魂么？”

巨大的長槍縮小，回到原本的模樣，快速回縮，溫意手中齊眉棍下劈，過程中迅速放大延長，待到臨近初玨是已經是遮天蔽日，也不管一棍下去余生是否會被波及。

“鏗鏘！”

長刀出鞘，刀氣橫斷天地，溫意的齊眉棍又短了一截，寸許長的一節短棍落在初玨手上，被他信手把玩。

余生往后退了一步，短了一節的長棍擦著他的鼻尖砸下。

“呵...”

明明是帶著嘲弄的輕笑，卻讓眼中只有溫意的牧野終于轉移了視線。

“美艷！誘惑！身姿裊娜，關鍵還實力強大，這世上不是人人都如時瑾一般既缺愛又眼瞎，能看上我這一無是處的師弟，就連玩弄我這愚蠢師弟的感情，他這模樣也似乎不太值得，所以...”

牧野眼神清明，嘴角勾出一抹智慧的角度，斜指著余生繼續說道：“你唯一值得這樣一個大妖高看一眼的就只剩你人族的身份了...找好看的，她怕自己淪陷，你這樣的既好上鉤，又不會讓她淪陷...恰到好處！”

沒有預料中的質問與對峙，初玨輕輕歪著頭，明明顛倒眾生的模樣卻多出了一絲可愛，看著余生道：“我記得你說過你叫時瑾，這混亂之地有有個叫余生的殺神...所以？”

“我們之間還沒有到知無不言的地步吧？”

“沒有嗎？”

“有嗎？”

“沒有嗎？”

余生深吸一口氣，他感受到了溫意手中長槍會隨時暴起在他身上戳出十幾二十個透明窟窿。

“說清楚...我們到底什么關系...要不然我隨時可能會挨一個毫無準備的黑刀...”

“噗嗤?。。　?

大雨早就停了，陽光也灑下了許久，可是初玨的笑讓這陽光愈發耀眼，卻也溫柔，仿佛是一池渾水瞬間鮮花遍地。

初玨的笑來的快，去得也快，沒有預料中的輕佻亦或是魅惑。

“我是魅族...”

聲音平和，仿佛是在說著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溫意長槍繃直，輕輕往前踏了一步。

“何為...魅族？”

牧野上前一步拉住了即將要暴走的溫意，身軀微微前傾，右手印法散去，一道無形的隔音結界形成。

“別問，也別動手，聽我的，待會給你解釋！”

沒有在張嘴，溫意手中長槍收回，往旁邊讓了一步，牧野是南人，還是書院出身，雖然她時常嫌棄這家伙有些雞毛，可是從來無需否認讀書人的知識儲備。

“人妖之間的仇恨綿延數萬年，雖然不至于一言就讓你背負著仇恨，同樣也不能你一言就放下著仇恨，你若真是魅族，自然一切無虞，可是魅族即便是在妖族中也是傳說，你怎么證明？”

怎么證明？

初玨想了許多，發現自己似乎也沒法證明？現出原身？不說無論妖魔之屬，亦或是修道者，變化之術并不是如何困難的手段，而且妖族之間種族血脈混雜，所謂原身更多是遺傳中更強的血脈罷了，魅族的血脈更多的像是一種詛咒，代代傳承，沒有所謂的原身。

“你們來這里干什么？”

牧野也沒有追問，他知道魅族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身份，當初甚至還做過夢，自己會成為某個魅族的命定之人，所以曾經在書院的藏書閣翻看了許多閑書，知道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是個聰明人

初玨心中暗道一聲，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余生身后，就像是一個小媳婦一般。

“我在找你們！”

“嗯？”

“殺元一！”

牧野想說什么，不過想到一些事情，便沒有再說，也往后退了幾步，把溫意讓了出來。

“我們幾個還不夠，還有這個女人我還是信不過！”

“知道！所以還要找到陳年他們，我們再試一次，我和初玨剛剛跟元一打了一架，他依然很強，即便是我們幾個人集齊了，也沒有多少的勝算，可是同樣也是因為他太強了，我們的機會不多，如果他踏碎虛空，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你說你和你旁邊的這個女人去找元一打了一架？”

“是的，我們倆加起來只能在他手上倉皇逃走，他有一招分魂之法，能分出許多實力強勁的分身，比我的香火化身墻上許多...”

余生停頓了一下，轉頭對初玨道：“這個分魂之法你說你姐也會，能說說嗎？”

“嗯~~”

初玨點了點頭，伸手掐訣，身形在幾人嚴重開始變得模糊，而后十數個初玨圍成一圈，個個散發著恐怖的氣勢。

“呵...”

溫意輕笑一聲，手中長槍橫掃，她見過余生的香火化身，每一具都算得上實力不俗，可也僅此而已，更多的迷惑和侵擾。

既然余生說著所謂的分魂大法夠強，那自然是需要認真對待的。

雖然不至于全力以赴，可是長槍上的鋒銳卻是比遇到余生的香火化身多了幾分。

不同于余生香火化身，初玨的化身凝實，眉目清晰，表情各異，仿佛是一個個活脫脫的人。

“被看低了呢！”

離長槍最近的一個化身展顏一笑，依舊美的讓人挪不開眼睛，卻少了些攝魂奪魄，分身無疑。

并指如劍，點在長槍上，長槍速度慢了一絲，分身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退到另外一個分身的旁邊，一柄橫刀無聲無息的劈下，擋在長槍之前。

巨大的能量波動四散奔騰，長槍停了下來，其他還沒有動的十一具分身瞬間沖向溫意，拳法，掌法，腿法，長刀，劍勢，短槍...

十八般武藝直沖而去，如果每一具分身都有之前兩具分身的實力，如果是真的生死仇敵，溫意要好好想一想怎么去逃得性命。

長槍瞬間變長，橫掃千軍！

沒辦法在不受傷的情況下擊殺任何一具分身，如果自己受傷只是換來對方一具分身的隕滅，那么在自己面對真身的時候，恐怕只能引頸就戮。

溫意身形暴退，同時牧野腳尖輕點水面，身后有陣圖浮現，雙手結印，瞬間三道結界，一道防御陣法成型。

一時間洪水滔天，漫天水汽蒸騰而上，原本已經晴朗的天烏云密布，一池污水消失無蹤，一個數十里的巨大凹坑重現人間。

余生長刀沖天而上，剛剛聚集起來烏云消散，大雨伴著陽光揮灑而下，一個巨大的穹型屏障隔絕內外。

初玨的分身均已消散，屏障下兩兩對視。

“分身是一次性的？”

溫意揮舞了一下長槍，甩掉上面幾滴污水。

“不是一次性的...嚴格來說有點類似你們人族的傀儡之術，真元凝聚肉體在體內溫養，再以分魂入住，不過好消息是對靈魂壓力很大，世間不能持續很久，我的話大概最多一刻鐘...”

“這分魂大法這么強大，使用結束后，沒有什么后遺癥嗎？”

“之所有時間限制，這個是各自靈魂分裂的極限時長，元一比我強，世間必然是更長，而這個時間足夠他把我們全部打成重傷，即便分魂結束靈魂疼痛難耐，這強弩之末也夠了結我們...這次我和余生能逃掉主要還是因為余生強大的肉體出乎了元一所料...待人齊了，還需要好好演練一下...”

初玨娓娓道來，視線卻是落在余生的身上。

“現在我倒是相信你是魅族了！”

牧野不知道從那里摸出了一柄折扇，狗腿子的給溫意扇著。

“你們信不信無所謂的...你們其實也無所謂的，我只要余生...只要他好好活著，順心的活著...”

余生心跳猛然加深，轉頭看著眼前的女子。

美顏不可方物，一顰一笑，勾人心魄，這樣的女子就像牧野說的一樣，沒有道理看上他，這樣的女子說著少女懷春，沒有哪個雄性生物能夠抗拒，他是個理性的人，可是現在他想就此沉淪。

“即便同歷生死...可是...抱歉...”

“無事...”

初玨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余生的面前，微微抬頭，鼻息相聞，眼中水波流轉，就在曖昧即將升級時，初玨嘴角微微上揚，并指點在自己眉心，圓形陣盤輪轉。

手指離開眉心，一滴殷紅的鮮血浮現融入陣盤，再隨著初玨的動作落在余生的眉心，最后隱沒，沒有任何氣息波動，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契成！”

初玨一句話結束，軟軟的跌進余生的懷里。

“這是什么？”

溫意不解。

“生死契！余生死，她死...”

牧野停了一下，眼中異彩連連，這種契約一般都是別人強行與之締結，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主動獻出。

“那如果她死呢？”

“余生會接到她死亡之后靈魂之力的饋贈...”

“快和主仆契約一樣了...”

“就是主仆契約...”

溫意雙眼猛然睜大，突然有些愧疚起來，自己剛剛好像話有些多了，然后喃喃自語道：“看來我也要對不起時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