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短經:中華經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譯叢書(套裝全二冊)
- 劉子立譯注
- 5字
- 2024-08-28 15:53:31
卷第一 文上
大體第一
【題解】
所謂“大體”,指的是為君之道的體統、綱領。趙蕤認為,知賢而善任,是一國君主為政理國的大體所在。要做到這一點,君主就必須分清君、臣之間職責的不同:君主的職責在于“設官分職”“委任責成”,而臣子的職責在于負責具體的職事。此外,君主還必須“好謀無倦”,“寬以得眾”乃至“含垢藏疾”,這樣,才能“君守其道”而“官知其事”,盡得賢才之用。
《大體》篇所提出的知賢善任的主張,成為《長短經》非常重要的一個綱領。此后的《任長》《品目》直至《論士》諸篇,都緊密地圍繞著這一綱領,并進一步在如何觀人,如何委任責成等問題上,展開了方法論層面的探討。這也使得《大體》篇在《長短經》全書的理論體系中,占據了一個相當核心的地位。
臣聞老子曰(1):“以政理國(2),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荀卿曰(3):“人主者,以官人為能者也(4);匹夫者,以自能為能者也。”傅子曰(5):“士大夫分職而聽(6),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總方而議(7),則天子拱己而正矣(8)。”何以明其然耶?當堯之時(9),舜為司徒(10),契為司馬(11),禹為司空(12),后稷為田疇(13),夔為樂正(14),倕為工師(15),伯夷為祑宗(16),皋陶為理官(17),益掌驅禽(18)。堯不能為一焉,奚以為君?而九子者為臣,其故何也?堯知九賦之事(19),使九子各授其事,皆勝其任,以成九功。堯遂乘成功以王天下。
【注釋】
(1)老子:姓李名耳,字聃,亦稱“老聃”,春秋時期著名思想家,道家學派創始人。著有《老子》。
(2)以政理國:以下至“以無事取天下”三句,出自今本《老子》第五十七章。政,通“正”,正常的手段。今本《老子》第五十七章作“以正治國”。
(3)荀卿:即荀子,名況,時人尊而號為“卿”。漢人避宣帝諱,稱“孫卿”。戰國末年著名的思想家。著有《荀子》。
(4)官人:選取人才給以適當官職。《尚書·皋陶謨》:“知人則哲,能官人。”
(5)傅子:即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今陜西銅川耀州區東南)人。西晉哲學家、文學家。學問淵博,精通音律,于詩擅長樂府。著作有《傅子》,原有一百二十卷,宋時已大部散佚。明人輯有《傅鶉觚集》。
(6)士大夫分職而聽:以下至“則天子拱己而正矣”,又見于《荀子·王霸》:“農分田而耕,賈分貨而販,百工分事而勸,士大夫分職而聽,建國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總方而議,則天子共己而已。”有可能是《傅子》引用了《荀子》,趙蕤又據之轉引。分職而聽,治理各自的職事。《荀子·王霸》楊倞注:“聽,治也。”
(7)總方:總領各方事務。《荀子·王霸》楊倞注:“總,領也。”
(8)拱己:垂拱。指無為而治。《荀子·王霸》作“共己”,楊倞注:“共,讀為‘恭’,或讀為‘拱’。垂拱而已也。”
(9)當堯之時:以下至“堯遂乘成功以王天下”,出自《說苑·君道》,文字有所不同。堯,傳說中的“五帝”之一。帝嚳之子,號陶唐氏,名放勛,史稱“唐堯”。曾命羲和掌管時令,制定歷法。咨詢四岳,選舜為其繼任人。
(10)舜:傳說中的“五帝”之一。名重華,號有虞氏,瞽叟之子,史稱“虞舜”,以孝道聞名。相傳因四岳推舉,堯命他攝政。堯去世后繼位。司徒:掌管土地與教化的官職。向宗魯《說苑校證》:“《書·堯典》:‘慎徽五典,五典克從。’鄭注云:‘五典,五教也,蓋試以司徒之職。’”
(11)契(xiè)為司馬:契,子姓。帝嚳之子,母為簡狄。相傳契為簡狄吞玄鳥卵所生。傳說中商的始祖。司馬,掌管軍事的官職。按,《尚書·堯典》《史記·殷本紀》皆記載契在舜時擔任司徒,掌管教化,與此處記載不同。
(12)禹為司空:禹,姒姓,名文命,鯀之子,夏后氏部落領袖。以治水有功,被舜選為繼承人。相傳曾鑄造九鼎,又曾克平三苗之亂。司空,掌管水土營建的官職。
(13)后稷(jì):姬姓,名棄,周人的始祖。傳說有邰氏之女姜嫄踏巨人腳跡,懷孕而生,因一度被棄,故名“棄”。善于種植糧食作物,被舜封于邰(今陜西武功西南),號曰“后稷”。田疇:掌管農業的官職。
(14)夔(kuí):堯、舜時的樂官。樂正:古時樂官之長。
(15)倕(chuí):堯、舜時的巧匠。《尚書·堯典》作“垂”。工師:古時百工之長。
(16)伯夷:堯、舜的臣子,負責掌管禮儀祭祀。祑(zhì)宗:《尚書·堯典》《說苑·君道》作“秩宗”。秩宗,古代掌宗廟祭祀的官。祑,指祭祀中的順序。
(17)皋陶(gāo yáo):舜時的司法官。理官:古代治獄之官。
(18)益:舜時的大臣,擔任過虞(古代掌管山林川澤之官)。《尚書·堯典》:“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驅禽:驅逐禽獸,正是虞官的執掌。
(19)九賦:九種不同的職務。《說苑·君道》作“九職”。
【譯文】
我聽聞老子說:“以正常的手段治國,以非常的手段用兵,以清靜無為取得天下。”荀子說:“君主,是以選賢任能為才能的人;普通人,是以完成自己職能為才能的人。”傅玄說:“士大夫各守其職,諸侯各守其土,三公總攬各方事務進行討論,則天子可以垂拱而治。”怎么知道是這樣的呢?在堯的時候,舜做司徒,契做司馬,禹做司空,后稷做田官,夔做樂正,倕做工師,伯夷做秩宗,皋陶做理官,益負責驅趕禽獸。這些職務,堯一件都做不了,憑什么成了君主?而這九個人成為堯的臣子,又是什么原因呢?這是因為堯知曉這九種職務的執掌,讓這九個人分別負責具體的職責,他們都能勝任,各自完成自己的使命。堯也憑借著他們的功績得以統治天下。
漢高帝曰(1):“夫運籌策于幃幄之中(2),決勝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3)。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4),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5)。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6)。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有天下也。”《人物志》曰(7):“夫一官之任(8),以一味協五味(9);一國之政,以無味和五味(10)。故臣以自任為能,君以能用人為能;臣以能言為能,君以能聽為能;臣以能行為能,君以能賞罰為能。所以不同,故能君眾能也(11)。”故曰:知人者(12),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無形者(13),物之君也;無端者(14),事之本也。鼓不預五音而為五音主(15),有道者不為五官之事而為理事之主(16)。君守其道,官知其事,有自來矣。
【注釋】
(1)漢高帝曰:以下至“此吾所以有天下也”,出自《史記·高祖本紀》。漢高帝,即漢高祖劉邦,字季,沛縣豐邑(今江蘇豐縣)人。西漢開國君主。
(2)運籌策:制定策略。籌策,古代計算時所用的算籌。此指謀劃。幃幄(wéi wò):指天子的決策之處或軍帥的帳幕。
(3)子房:即張良,相傳為城父(今安徽亳州東南)人。祖與父都是韓國大臣。秦滅韓后,他圖謀恢復,結交刺客,在博浪沙(今河南原陽東關)狙擊秦始皇,未中。后歸劉邦,成為其重要的謀士。
(4)餉饋:指軍糧。
(5)蕭何:沛縣(今屬江蘇)人。漢初大臣。秦朝末年輔佐劉邦起義。起義軍入咸陽,他收取秦政府的律令圖書,掌握了全國的山川險要、郡縣戶口和當時的社會情況。楚漢戰爭中,薦韓信為大將,以丞相身份留守關中,輸送士卒糧餉,支援作戰。后封酂侯。
(6)韓信:淮陰(今江蘇淮安淮陰區西南)人。西漢著名軍事家。早年家貧,常從人寄食,曾受胯下之辱。秦末參加項羽部隊,因不受重用,改投劉邦,被拜為大將軍,在楚漢戰爭中立下了極大的功勛。
(7)《人物志》:三國魏劉劭撰,三卷十二篇。書中對人物才性的本源、類別、所宜以及鑒別方法等問題,進行了系統的探討。按,《長短經》中大量引用《人物志》中的文字,而且在理論體系上,也對《人物志》多有借鑒。
(8)夫一官之任:以下至“故能君眾能也”,出自《人物志·材能》,有刪節。
(9)以一味協五味:以一種味道調和五種味道。五味,酸、苦、辛、咸、甘。《人物志·材能》劉昞注:“鹽人調鹽,醯人調醯,則五味成矣。譬梓里治材,土官治墻,則廈屋成。”
(10)以無味和五味:以無味的水來調和五味。《人物志·材能》劉昞注:“水以無味,故五味得其和。猶君體平淡,則百官施其用。”
(11)所以不同,故能君眾能也:《人物志·材理》作“所能不同,故能君眾材也”,譯文從之。君,主宰,統御。
(12)知人者:以下至“臣道也”,出自《說苑·君道》。
(13)無形者:以下至“事之本也”,出自《戰國策·齊策四·齊宣王見顏斶》。無形,沒有形體。
(14)無端:沒有起點,沒有端緒。
(15)鼓不預五音:以下至“有自來矣”,出自《申子·大體》。《申子》原書已佚,本段又見于《群書治要》卷三十六所引《大體》。不預五音,不在五音之內。五音,古代五聲音階中的五個音級,即宮、商、角、徵、羽。
(16)五官:分掌政事的五種高級官職。《禮記·曲禮下》:“天子之五官,曰司徒、司馬、司空、司士、司寇,典司五眾。”
【譯文】
漢高祖說:“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我比不上張良。鎮守國家,安撫百姓,提供糧餉,保證糧道的暢通,我比不上蕭何。統領上百萬的軍隊,野戰一定勝利,攻城一定成功,我比不上韓信。這三人都是人中的豪杰,我能夠任用他們,這便是我能擁有天下的原因。”《人物志》說:“一個官職的任務,如同以一種味道來協和五味;一個國家的政務,如同以無味的水來調和五味。所以臣子以承擔自身的職責為能力,君主以能夠委任人才為能力;臣子以能夠進言為能力,君主以能夠聽取進言為能力;臣子以身體力行為能力,君主以能夠施行賞罰為能力。君主與臣子的所能不同,所以君主能夠掌握利用眾多的人材。”所以說:知人善任,是君王之道;知道具體的職事,是臣子之道。沒有形體的東西,是事物的主宰;沒有端緒的東西,是事物的根本。鼓不在五音之列,卻是五音的主宰;懂得為君之道的君主,不從事于五官的具體職務,卻是治國理政的主宰。君主恪守自己的道,官員熟悉自己的事務,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先王知其如此也(1),故用非其有如己有之,通乎君道者也。議曰:《淮南子》云:“巧匠為宮室(2),為圓必以規,為方必以矩,為平直必以準繩。功已就矣,而不知規矩準繩,而賞巧匠。宮室已成,不知巧匠,而皆曰某君某王之宮室也。”孫卿曰:“夫人主欲得善射中微(3),則莫若使羿(4);欲得善御致遠,則莫若使王良(5);欲得調一天下,則莫若聰明君子矣。其用智甚簡,其為事不勞,而功名甚大。”此能用非其有如己有者也。
【注釋】
(1)先王知其如此也:以下至“通乎君道者也”,出自《呂氏春秋·似順論·分職》。
(2)巧匠為宮室:以下至“而皆曰某君某王之宮室也”一段,不見于今本《淮南子》中,而見于《呂氏春秋·似順論·分職》。周斌《長短經校正與研究》:“《淮南子》當是《呂氏春秋》之誤。”《淮南子》,亦稱“《淮南鴻烈》”,西漢淮南王劉安及其門客所著。以道家思想為主,又糅合了儒、法、陰陽五行等家思想,屬于雜家著作。
(3)夫人主欲得善射中微:以下至“而功名甚大”,出自《荀子·王霸》,文字略有異同。中微,射中微小的目標。
(4)羿(yì):古代神話傳說中善射的人。趙翼《陔余叢考·羿奡非夏時人》謂黃帝、帝嚳、堯、夏時皆有名羿而善射者,是羿為善射者之通名。
(5)王良:春秋時善于駕馭車馬的人。
【譯文】
先王知曉這個道理,所以使用非自己所有的東西就像自己擁有一樣,這便是通曉了為君之道。評論道:《呂氏春秋·分職》篇說:“巧匠建造宮室,畫圓一定用圓規,畫方一定用曲尺,找平取直一定要用水準和墨線。事情完成之后,主人不知道圓規、曲尺、水準、墨線這些工具,而是賞賜巧匠。宮室建好之后,人們不知道巧匠的功勞,而都說這是某位君王的宮殿。”荀子說:“君主如果想得到射箭精準的人才,則沒有比羿更好的了;君主如果想得到善于駕車遠行的人才,則沒有比王良更好的了;君主如果想協調、統一天下,則沒有比明察事理的君子更好的了。君主所用的智謀非常簡單,做事不會勞累,而所取得的功勞名聲卻非常大。”這便是能夠使用非自己所有的東西就像自己擁有的一樣。
人主不通主道者則不然(1),自為之則不能任賢,不能任賢則賢者惡之,此功名之所以傷,國家之所以危。議曰:申子云(2):“君知其道也(3),臣知其事也。十言十當、百言百當者(4),人臣之事也,非人君之道也。”尸子云(5):“人臣者(6),以進賢為功也;君者,以用賢為功也。”賈誼云(7):“臣聞圣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8),故使人臣得必盡其愚忠,惟陛下財幸(9)。”由是言之,夫君不能司契委任而妒賢惡能(10),取敗之道也。
【注釋】
(1)人主不通主道者則不然:以下至“國家之所以危”,《呂氏春秋·似順論·分職》作:“人主之不通主道者則不然。自為人則不能,任賢者則惡之,與不肖者議之。此功名之所以傷,國家之所以危。”許維遹《呂氏春秋集釋》引畢沅曰“‘自為人’,疑是‘自為之’”。按,《呂氏春秋》的原意,指不明為君之道的君主,既缺乏自行處理政務的能力,又不能委任賢才,最終導致國家危亡。與《長短經》在此處的表達有所不同。
(2)申子:戰國時法家人物申不害。其著作《申子》,內容多刑名權術之學,已散佚,《群書治要》卷三十六輯錄其《大體》一篇。
(3)君知其道也:以下至“非人君之道也”一段,出自《申子·大體》。
(4)十言十當、百言百當:意謂每次討論具體事宜都很得當。
(5)尸子:戰國時尸佼。其著作《尸子》,已散佚,《群書治要》卷三十六輯錄其《勸學》《貴言》《四儀》等十三篇。清汪繼培有輯本。
(6)人臣者:以下至“以用賢為功也”,見于《群書治要》卷三十六所引《尸子·發蒙》。
(7)賈誼:洛陽(今屬河南)人。西漢著名政論家、文學家。有《吊屈原賦》《鳥賦》和政論文《過秦論》《陳政事疏》等名作。
(8)臣聞圣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以下至“惟陛下財幸”,出自《漢書·賈誼傳》。
(9)財幸:裁納。《漢書·賈誼傳》顏師古注:“‘財’與‘裁’同。裁擇而幸從其言。”或曰為稍稍采納之意。王念孫《讀書雜志·漢書》:“財,猶少也。唯陛下財幸者,唯陛下少幸從之,猶下文言愿陛下少留計也。”似更通順,譯文從之。
(10)司契:原指掌握契據,此處喻指掌握法則、法度。《文選·左思〈魏都賦〉》:“上垂拱而司契,下緣督而自勸。”李周翰注:“上則垂衣拱手,執法契以御天下。”
【譯文】
不通曉為君之道的君主則不這樣,親力親為而不能任用賢才,不能任用賢才則遭到賢者的厭惡,這便是君主功名受損,國家陷于危亡的原因。評論道:申子說:“君主要知道他的為君之道,臣子要知道他的具體職責。十言、百言每言必當,這是臣子的責任,而不是為君之道。”尸子說:“臣子,以推薦賢人為功勞;君主,以任用賢人為功績。”賈誼說:“我聽說圣明的君主咨詢他的臣子而不自作主張,故而能令臣子竭忠盡力,希望陛下能稍稍留意我的話。”這樣說來,如果君主不能掌握法度、委任賢人,卻嫉賢妒能,這便是自取敗亡之道。
湯、武一日而盡有夏、商之財(1),以其地封而天下莫敢不悅服,以其財賞而天下皆競勸,通乎用非其有也。議曰:孫卿云:“修禮者王(2),為政者強,取人者安(3),聚斂者亡。故王者富人,霸者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國富筐篋、實府庫(4),是謂上溢下漏(5)。”又曰:“天子不言多少(6),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失。”昔者(7),周厲王好利(8),近榮公(9)。芮良夫諫曰(10):“王室其將卑乎?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或專之,其害多矣(11)。天地百物皆將取焉(12),何可專也?所怒甚多而不備大難,以是教王,其能久乎?”后厲王果敗。魏文侯御廩災(13),素服避正殿,群臣皆哭(14)。公子成父趨入(15),賀曰:“臣聞天子藏于四海,諸侯藏于境內。非其所藏,不有火災,必有人患。幸無人患,不亦善乎!”孔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16)?”周諺有言曰:“囊漏儲中(17)。”由此言之(18),夫圣王以其地封,以其財賞,不與人爭利,乃能通于主道,是用非其有者也。
【注釋】
(1)湯、武一日而盡有夏、商之財:以下至“通乎用非其有也”,出自《呂氏春秋·似順論·分職》,引用時略有刪節。湯,商湯,商朝的開國之君。夏朝末年,起兵討伐夏桀,在鳴條(今山西運城北)之戰中一舉滅夏,建立了商朝。武,周武王,姬姓,名發,周文王之子。在牧野(今河南淇縣南)之戰中打敗了商軍,建立了周朝。
(2)修禮者王:以下至“是謂上溢下漏”,出自《荀子·王制》。
(3)取人:《荀子·王制》作“取民”,趙蕤避李世民諱改“民”為“人”。取民,獲得民心。楊倞注:“取民謂得民心。”或曰“取民”意為治民。王先謙《集解》引俞樾曰:“楊注以取民為得民心,于義甚晦,殆非也。老子曰:‘故取天下者,常以無事。’河上公注曰:‘取,治也。’此‘取’字亦當訓‘治’。取民,言治民也。”亦通。
(4)筐篋(qiè):用竹枝等編制的狹長形箱子。楊倞注:“筐篋,藏布帛者也。”
(5)是謂上溢下漏:《荀子·王制》原文作:“筐篋已富,府庫已實,而百姓貧,夫是之謂上溢而下漏。”意謂國家的箱柜、倉庫都充滿了,而百姓卻非常貧窮,這便是所謂的上富而下貧。溢,滿出。漏,干涸。王先謙《集解》引王引之曰:“溢,滿也。漏之言漉也,字或作‘盝’‘’。《爾雅》曰:‘盝,涸竭也。’《方言》曰:‘
,涸也。’‘漉,極也。’……上溢而下漏,即是上富而下貧。”
(6)天子不言多少:以下至“大夫不言得失”,出自《荀子·大略》。
(7)昔者:以下至“后厲王果敗”,出自《國語·周語上》。
(8)周厲王:姬姓,名胡,西周天子。任用榮夷公執政,剝削聚斂,并命令衛巫監視“國人”,殺死議論他的人,引起反抗。前841年“國人”發難,他逃奔到彘(今山西霍州),十四年后死于此。
(9)榮公:《國語·周語上》作“榮夷公”。榮夷公,周厲王大臣。榮,國名。夷,謚號。榮夷公為周厲王卿士,實行專利,引起“國人”反抗。《墨子·所染》《呂氏春秋·仲春·當染》作“榮夷終”。
(10)芮(ruì)良夫:周厲王大臣。芮,國名。徐元誥《國語集解》:“良夫食采于芮,故曰‘芮良夫’。芮,今山西芮城。”
(11)害:指帶來的怨恨。《國語·周語上》韋昭注:“害,謂惡害榮公者多也。”
(12)天地百物皆將取焉:意謂天地生成萬物,而百姓皆將取而用之,所以不能由某人獨占其利。《國語·周語上》韋昭注:“天地成百物,民皆將取用之,何可專其利也。”
(13)魏文侯御廩災:以下至“不亦善乎”,出自《說苑·反質》,文字有所不同。情節類似的故事,還見于《韓詩外傳》卷十,主角為晉平公與公子晏。魏文侯,名斯,戰國初年魏國君主。周威烈王時與韓、趙同列為諸侯。在位時任用賢良,勵精圖治,使得魏國的國勢日漸強大。御廩,諸侯的珍寶庫。《說苑·反質》:“魏文侯作色不悅,曰:‘夫御廩者,寡人寶之所藏也。’”
(14)群臣皆哭:《說苑·反質》作“群臣皆素服而吊”。
(15)公子成父:魏文侯大臣,具體事跡不詳。趨:古代的一種禮節,以碎步疾行表示敬意。
(16)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出自《論語·顏淵》。
(17)囊漏儲中:賈誼《新書·春秋》引作“周諺曰:囊漏貯(盛米器,大于囊)中”,謂糧食從小器漏入大器,其實并未漏掉。常以喻實際利益并未外流。
(18)由此言之:以下至“是用非其有者也”,出自《呂氏春秋·似順論·分職》。
【譯文】
商湯、周武王一日之內便完全占有了夏朝、商朝的財富,以前朝的土地分封諸侯,天下沒有人敢不表示悅服,以前朝的財富進行賞賜,天下人都爭相效力,這便是通曉了利用非自己所有的東西的道理。評論道:荀子說:“修行禮義者能夠稱王,善于治理政務者能夠強大,得到民心者能夠安定,聚斂財富者則會滅亡。所以行王道的君主令百姓富裕,行霸道的君主令士人富裕,僅能免于滅亡的國家令大夫富裕,即將滅亡的國家充實自己的箱子與倉庫,這就是所謂的上富而下貧。”又說:“天子不計較財富的多少,諸侯不計較有利還是有害,大夫不計較得到還是失去。”以前,周厲王喜歡斂財,寵幸榮公。芮良夫進諫道:“王室將要衰微了吧?榮公喜好獨占利益而不知大難臨頭。利,是由各種物質所產生的,是由天地所承載的。假如要獨占它,會帶來非常多的怨恨。天地生成萬物,人們都要取用,如何能夠獨占利益呢?所惹怒的人非常多,卻不防備由此而來的大難,用這種方式來引導君主,難道可以持久嗎?”之后,周厲王果然被放逐。魏文侯的寶庫失火,魏文侯穿著素色的衣服避開正殿,群臣都痛哭。公子成父快步而入,慶賀道:“我聽說天子的寶物收藏于天下,諸侯的寶物收藏于國境之內。藏的地方不恰當,不發生火災,就一定會有人禍。如今幸虧沒有人禍,這豈不是好事嗎!”孔子說:“百姓富足了,君主哪里會不富足?”周代的諺語說:“袋子漏了,糧食只會落到更大的容器中。”如此說來,圣明的王者以土地分封諸侯,以財物賞賜臣下,不與民眾爭利,如此便能通曉為君之道,這是利用非自己所有的東西。
故稱:“設官分職(1),君之體也;委任責成,君之體也;好謀無倦,君之體也;寬以得眾,君之體也;含垢藏疾(2),君之體也。君有君人之體,其臣畏而愛之。”此帝王所以成業也。
【注釋】
(1)設官分職:此下至“其臣畏而愛之”,出自杜恕《體論》。《體論》原書已佚,本段又見于《群書治要》卷四十八所引《體論》。
(2)含垢藏疾:指君主能夠容忍恥辱,并包容臣下的過錯。《左傳·宣公十五年》:“諺曰:‘高下在心’,川澤納污,山藪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
【譯文】
所以說:“設立官職,劃分職權,是做君主的大體;委任官員,責求成功,是做君主的大體;擅長謀劃而不倦怠,是做君主的大體;以寬容取得大眾的擁戴,是做君主的大體;容忍恥辱,包容缺陷,是做君主的大體。”君主具備了統治人民的大體,臣子對其既畏懼又敬愛。”這便是帝王之所以能夠建功立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