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掉，都殺掉......”

聽著怪物囈語般的念叨，吳聊確定了這個家伙才是真正的鬼，聚焦目光觀察：

它只有右手，還戴著手套，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眼眶里空空蕩蕩，時不時側耳對著前方，可見是鬼里面的殘疾人。

“如果只能通過聽覺和觸覺前進，那偷偷溜走就能避開。”吳聊得出結論，轉身頓了一下，又轉回目光，審視走路慢吞的彈珠鬼，喃喃道：“嗯......要不先試試殺掉呢......”

他退回儲物室，抬手就拿下502膠水和橡皮筋，動作精準而無誤，這些東西的位置、信息，在他剛醒來時就看到了，他有記錄碎片信息的習慣，只要看一眼，物品的用途和衍生功能就在腦中組合，在必要的時候提取。

“就用這些制作陷阱吧。”吳聊的動作很輕，似乎在做一件在普通不過的事。

門外，彈珠鬼一步步前進，先俯身摸了摸尸體額頭，窟窿軌跡很直，可見彈珠飛出很遠，于是它就一步步摸了過去，幾步到了儲物室門口。

很快，它找到了那顆沾血的彈珠，戴著手套的右手下降，抓回彈珠，起身時，怔住了。

實際上，作為盲人，它不止有聽覺發達，嗅覺也很敏感，比如，它現在就聞到了人的氣味。

準確說，是腳汗味，人在運動后汗液浸潤鞋子、襪子的殘余，傳到鼻子里，讓它的神經一瞬間緊繃，本就扭曲、干尸的臉一扭，大笑一聲，朝著氣味的方向彈出一顆彈珠。

啪嗒——

是彈珠打在玻璃窗上的響動。

鬼沉默了，一點點摸近，然后摸到了一雙鞋子，和鞋子里的襪子。

只留下了鞋襪。

“該死啊——殺掉！殺掉！”彈珠鬼宛如狂躁病人將鞋踢飛，身體起伏喘息，安靜下來后，望向儲物室的方向，抬手，彈射彈珠——

啪嗒——

彈珠射入儲物室，在里面正常彈射，靜靜滾落。

鬼站在入口，歪頭，歪頭，然后到一個人類不可能達到的角度，頸椎里發出“咔吧”聲，滿是獠牙的嘴里傳出腥臭的氣味。

良久，它走了，一瘸一拐，幾步后，一記輕輕的關門聲傳來。

有人！

彈珠鬼猛地回頭，宛如鯊魚嗅到了血腥，一個俯身沖到門口，先是飛出一顆彈珠——啪嗒——

聲音是打在門上的，果然！門被關起來了！有人躲在里面！

太不小心了！太不小心了啊哈哈哈！

彈珠鬼猙獰一笑，戴著手套的手抓住門把手，猛地一拉，扭曲的聲音從喉嚨里鉆出：“殺掉啊！殺掉！把你做成篩子！哈哈哈！”

啪嗒——

腳步聲，從走廊另一次傳來。

那個人沒有進屋！

彈珠鬼身體一顫，撤回身體，就要去摸口袋里的彈珠，當它手指觸及彈珠的瞬間，殷紅的血跡從指尖迸出。

“啊啊啊——”它尖叫倒地，口袋里的彈珠也都滾了出來，吳聊穿上鞋子，看著一地彈珠，給手纏上手帕，隔著一層拿起彈珠，端詳道：

“果然啊，真正的問題出在彈珠上，在你用手開門的那一刻，你就輸了。”

“哇啊——殺掉啊——”彈珠鬼似乎只會這一句，它伸著那只右手，此刻右手的手套不翼而飛，而它的皮膚觸及到彈珠就會換來殷紅的血跡和慘叫。

“從一開始我就好奇，如果你的射速能擊穿人體，為什么不攻擊那個人的軀干而是額頭，所以我引誘你再次出手，”吳聊看了眼窗戶，“你的彈珠打到了窗戶上，窗戶卻沒有碎，這種射速很正常，不可能射穿顱骨，那么異常的是什么呢？”

“殺掉你！殺掉你！”彈珠鬼的聲音接近哭腔，每當它徒手拿彈珠，都會因為接觸而受傷。

“異常的是彈珠，它只能對人體，或者說肉體部分造成傷害，這就是為什么你要戴著手套，這就是為什么，你一定要對準頭顱，”吳聊望了眼身后，儲物室的門把手上，彈珠鬼的手套黏在上面。

“所以我在門把上涂了502膠水，為的就是除你手套，”吳聊隔著手帕，當著彈珠鬼的面將彈珠一顆顆撿起，低頭道：“這對你來說是很珍貴的東西吧，說起來也是，雖然你殺了人，但說不準就是有苦衷呢對吧？”

彈珠鬼一愣，趕緊嗚嗚咽咽地點頭，見狀吳聊蹲下身，放下兩團紙，道：“這是一個考驗，二選一，一團紙是空的，另一團包著你的彈珠，如果選到彈珠我就放你走。”

彈珠鬼聽罷，宛如溺水者抓到浮木，摸索著打開一個紙團。

空的。

死一樣的沉寂，停頓兩秒，它嘶吼一聲，撲向另一個紙團，果然里面包著東西，摸著就是彈珠的形狀！

彈珠鬼立刻抓起彈珠，“疏”得朝吳聊頭部甩去，直接擊中額頭！

贏了！

笑容重回臉頰，它咧開腥臭血口，人類還是太天真了，讓自己抓到了絕地反殺的機會！

啪嗒——

彈珠打在額頭上，正常彈開，落地滾動。

彈珠鬼：“？”

“這個是我從儲物室找的兒童彈珠，”吳聊說著，隔著手帕，將彈珠架上牛皮筋，拉開對準彈珠鬼的額頭，語氣似乎在宣讀判決結果：“考驗未通過。”

“啊啊啊——”彈珠鬼驚恐后退，然而，彈珠還是射穿它的頭顱，尸體悶聲倒地。

吳聊沒有貿然上前，而是繼續把手里的彈珠射完，將彈珠鬼的頭顱射了個稀巴爛（除了耳朵），然后蹲下檢查尸體，看著它宛如被重卡碾過的面龐，喃喃道：

“鬼......好像也就這樣吧。”

**

齊潤樹獨自縮在房間角落，默默掐著時間，一刻鐘后到集合點匯合，突然他才想起來，忘記跟那個叫吳聊的新人說集合點了，于是心里一陣負罪感。

咚咚咚——

敲門聲？！

齊潤樹一個激靈起身，舉起砍刀走近門，他身處一個狹小雜物間，很難跟鬼周旋，正當他心里七上八下時，門外竟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我。”

“吳聊？”齊潤樹一喜，拉開門一看，笑容僵在臉上。

走廊燈光從高處打下，陰冷肅殺籠罩在吳聊的臉上，這個男人一身綠色軍大衣，褲腳和衣角都沾著濺射狀血跡，挎著不知從哪找來的腰包塞著雜物，手上還拿著衣架改做的彈弓，戴著手套，捏著彈弓做武器，還對著自己的臉。

雖然這個造型非常怪異，但更讓齊潤樹膽寒的，是吳聊的臉——平靜的表情，有一種得心應手的松弛感，就像農夫去鋤個草、漁夫去篩個網、寫手去寫個文一樣稀松平常。

“那，那個——”齊潤樹結結巴巴，“你咋找到我的？”

“第一句話可不是這個。”吳聊平淡道。

“啊？哦哦，我懂了......”齊潤樹突然就明白了，手忙腳亂地掏出硬幣放在胸口，道：“我是人哦。”

吳聊放下彈弓，也掏出硬幣自證，隨后二人進屋，合上門，吳聊道：“你剛剛問我怎么找到你的？”

“對啊，我們四個分頭跑的，按理說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才對。”

“我是按順序找的。”

“按順序？”

“對，”吳聊坐在一個落灰的馬扎上，“我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了過來，然后到了你這間。”

“怎么可能？！”齊潤樹驚呼道：“你瘋了嗎？萬一遇到鬼了呢？”

“我確實遇到了。”

“誒？”齊潤樹一愣，“然后呢？那些鬼呢？”

吳聊卸下腰間的小包打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耳朵，語氣平靜如初道：“都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