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水源自東莞郡的西北山,因大弁山與小泰山連麓而得名。
水往低處流,沐水也是由此匯聚成溪流,途徑邳鄉(xiāng),再過東莞郡城,一路順流而下。
因此囤積糧草于邳鄉(xiāng),再由船只運送糧草,順流而下,幾乎不用費什么勁就能把糧草送到前線。
所以這一次,后勤方面不需要過于擔(dān)心!
這是般陽軍隊所想,也是東莞郡的將領(lǐng)王繼忠心中所想,他覺得敵人會因此大意,放松對糧草的保護力度。
如果,這時自己趁敵人不備,暗中侵襲敵人后期,焚燒掉對方糧草,敵人自會不攻自破!
王繼忠和參軍等幕僚仔細商議過后,覺得此計甚妙,于是開始詳細開始制定部署計劃。
是夜,沐水在靜謐地緩緩流淌,朝東南方向而下。
河面蕩漾著絲絲銀色月光,宛如一名溫柔的少女,頭戴皎潔銀光頭紗,靜默地盤坐無言。
漆黑夜幕下有一個簡陋營地,營地中出現(xiàn)一個個篝火。
篝火里發(fā)著噼里啪啦的燃燒聲,于四周散發(fā)淡淡火光,與天空中的繁星交相輝映起來,繪出一幅寧靜祥和的畫卷。
這個簡陋的營地,隱藏在沐水附近的山林丘陵之中。
營地里面歇息著數(shù)千精兵,他們無不精神抖擻,兩眼如虎目一般威風(fēng)凜凜。
這些精銳士卒哪怕面帶些許滄桑和疲勞,還是宛如獨狼遠行捕食一般,眼中流轉(zhuǎn)出對周圍抱有警惕的神色。
“怎么樣?”
王繼忠坐在一處篝火旁,威嚴的國字臉上沉著冷靜,淡淡向面前的斥候問道。
一身風(fēng)塵仆仆的斥候單膝跪地,低頭說道:“報告將軍!在離我們不到十五里的地方,出現(xiàn)一支船隊,岸上還隨行大約一個部的人馬!”
“屬下害怕打草驚蛇,未敢繼續(xù)靠近,而是選擇先把消息帶回,上報給將軍!”
“做得好!”
遠處的漆黑林間中閃爍著片片螢光,熾熱的火焰映照在王繼忠的臉龐上,一張嚴肅的臉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一道簡單平靜的聲音回蕩眾人耳邊。
“傳我命令,各曲都伯,各都尉約束好手下士兵,好生休息,等吃完這一頓后,我們將越過塔山兜轉(zhuǎn)一圈,繞到敵人后方發(fā)動奇襲!”
傳令士兵立馬喊是,朝其他篝火處小跑而去,叫中下層軍官過來聽從王繼忠的命令部署安排。
整座簡陋的營地,開始猶如高速運轉(zhuǎn)的機器一般,高速運轉(zhuǎn)起來!
與此同時。
沐水上有數(shù)十艘吃水極深的商船,在緩緩行駛,船底在平靜的湖面上泛起片片漣漪。
岸上傳來微光,一支陣仗整齊劃一,全副武裝的般陽軍隊在護送這些商船順流而下,運送糧草。
這支軍隊人并不多,大約只有八百人,隸屬于東路軍第二團第二營。
以一個營的人數(shù),堪比半個團,超編的有些夸張。
第二營的十?dāng)?shù)騎兵斥候散開在軍隊附近,四處警戒,防止有敵人靠近或者偷襲。
由于有哨位和斥候的原因,大部分士卒的臉上都是充滿松弛和愜意。
部分般陽士兵的心中,這一次的護衛(wèi)任務(wù)還是十分輕松,都是以郊游的心態(tài)和想法,來運送這批重要的糧草。
顯而易見的是,東路軍方面除了上層軍官將領(lǐng)外,其余人根本沒有意識到有敵襲的可能!!
這種情況的發(fā)生,大概率是王猛幾人或者中層將領(lǐng)的疏忽。
有時這種疏忽會釀成大禍,讓人狠狠地甩一個跟頭,付出巨大的代價才能夠結(jié)束!
當(dāng)沐水上行駛的船只,經(jīng)過拐彎處時。
意外發(fā)生了!
黑色的夜空中,猛地出現(xiàn)數(shù)不清的箭雨,仿佛暴雨梨花針般,從天空中落下,密密麻麻地射向第二營的般陽士兵們。
商船上的護衛(wèi)見狀,連忙躲進船艙,可陸地上的士兵就沒有那么好的運氣了。
數(shù)百人第一時間遭受到箭雨的洗禮,有的箭矢沒入士卒的胸膛,一命嗚呼,有的箭矢穿過士兵的大腿,引起慘叫聲!
箭雨洗禮過后的瞬間,遠處斥候的警戒聲才慢了一步到來,猶如逃命的人距離求生的道路上,就差這臨門一腳。
而差的這一點微末,便是一個天一個地的結(jié)局!
“敵襲!小心!”
“小心敵襲!”
“散開!快散開!”
“盾牌兵呢?怔在那里干什么??
快點舉起盾牌,展開防御!!”
隨著戰(zhàn)場上血花綻放出妖艷的美,宛如牽線木偶愣神的營長周新龍聽到手下軍官的怒吼才終于緩過神。
他立馬下令讓軍隊里的盾牌兵,聚在一起舉起盾牌組建成方陣,保護附近的散落士兵或傷兵。
頓時。
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由盾牌組建而成的碉堡,宛如雨后春筍迅速出現(xiàn)在岸邊陸地上。
“該死,這些人到底是誰?竟敢偷襲我們,到時看我不把他們的皮都給剝了!!”
東路軍第二團第二營的營長周新龍躲在一個盾牌后,低聲咒罵,臉色難看。
什么時候偷襲不好,偏偏在自己運送后勤的時候襲擊,這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嗎?
“咻咻咻!”
出現(xiàn)在晴朗夜空中的箭矢呼嘯的聲音短促下來,不再如剛開始那般密密麻麻。
望見天空中猶如仙羽的箭雨開始停了下來,他猜測敵人攜帶的箭矢并不多。
周新龍心中大定。
他是跟著曹郯從永樂郡一路來到般陽的,在謀略方面可能不如軍校出身的將領(lǐng)。
可論到?jīng)_鋒陷陣,布置戰(zhàn)術(shù)等方面,周新龍可就甩部分軍校學(xué)員不止十萬八千里。
等待箭雨徹底停下,再回首高地山丘出現(xiàn)不明軍隊在往下沖鋒!
周新龍面露凜然,眼神中射出精光,厲聲道:“盾牌兵在最前頭搭建防線,長槍、長矛兵協(xié)助!
只要給我擋下敵人第一波沖鋒,我們就能殺光這群狗雜種!!”
東莞郡的郡兵猶如猛虎下山,鐵蹄踏碎了寂靜的山地,戰(zhàn)鼓聲和吶喊叫殺聲交織一起。
身著堅甲的東莞郡的郡兵一下子就沖撞到盾牌上。
霎時之間,血肉橫流,雙方士兵猶如秋風(fēng)里的落葉,如同麥田里麥稈一般一個個倒下,卻又有更多人沖上去填補空缺。
在第二營各個軍官的誓死搏殺和身先士卒之下,般陽軍隊抵擋住了敵人的第一波進攻。
察覺到東莞郡的郡兵正處于一鼓作氣,再而衰的關(guān)鍵時期。
在敵人后力未盡的乏力期,周新龍振臂一呼:
“跟我沖!!
給我殺光這群狗娘養(yǎng)的,竟然敢偷襲我們!”
周新龍眼中露出兇光,全身上下披著散發(fā)寒光的鎧甲,手中拿著大刀,頭也不回地就奮勇當(dāng)先,殺向敵人。
一時之間,原本還處于防御的般陽軍隊,竟然離開盾牌的保護,反殺向東莞軍。
瞬間。
兩軍短兵相接,仿佛兩股潮水激烈的碰撞在一起,激起千層浪。
王繼忠站在高處,面無表情看著下面的士兵在戰(zhàn)場上激烈地搏殺。
戰(zhàn)場上塵土飛揚,兩軍混亂地交戰(zhàn)一起,殺得血肉橫飛,殺的怒吼聲慘叫聲,響徹云霄。
黑褐色的土地上滲出顏色妖艷的鮮血。
忽然。
他右手高高舉起,由掌變?nèi)?
身后出現(xiàn)一隊人數(shù)有數(shù)百的親衛(wèi)精銳,他們?nèi)砩舷掳趪烂艿蔫F甲之中,渾身充滿肅殺之意。
王繼忠全身銀白盔甲,右手持一桿長槍,頭盔兜鍪上有一梭漂亮的雉雞尾羽毛。
整個人看起來雄姿英發(fā),威武霸氣。
王繼忠嘴唇微動,只傳出簡單的一句,“殺!”
周圍在高地上的親衛(wèi)瞬間面色漲紅,情緒激昂地朝般陽軍隊殺了過去!
剎那間。
一支鎧甲散發(fā)寒光的黑色潮流從天而降,猶如一桿鋒利的長矛,瞬間鑿穿了周新亮這邊的般陽軍陣防御。
無數(shù)般陽士兵在這突如其來的沖擊之下,瞬間喋血而死,死不瞑目。
此時的戰(zhàn)場上,兩方殺得雙目通紅,猶如瘋魔一樣。
在高坡和平地的交界處是整個戰(zhàn)場最激烈的地方,這里宛如高頻超載運轉(zhuǎn)的絞肉機,正在無情的吞噬第二營士兵們的性命。
刀光劍影之下,無數(shù)士兵在此無情倒下,各種殘肢斷臂如雜草一般散落,厚重的血泥上插著卷刃的鐵器。
周新龍眼見自己這邊的戰(zhàn)士越來越少,同時還被數(shù)倍與己身的敵人里一圈,外一圈的包圍,頓時目眥盡裂!
放眼四周,數(shù)不清的尸體倒在地上,傷口上還涓涓細流著鮮血,浸潤著荒蕪大地。
一股悲壯的氣氛在般陽軍中彌漫,每位般陽士卒的臉色都是沉重和憤懣。
這片荒蕪大地作為親歷者,見證了第二營的士兵們的勇敢無畏,他們不懼生死,勇猛精進地殺向敵人。
哪怕結(jié)局是死亡!
也不見有任何一人退縮,當(dāng)逃兵!
他們帶著死去戰(zhàn)友心中的憤怒,更加用力地揮舞手中的武器,砍向敵人!
戰(zhàn)斗越發(fā)激烈,般陽方的士兵猶如麥子一樣成片成片倒下,仿佛即將被敵人吞噬的黑霧。
如此慘重的損失一下子把周新龍給打醒了!
敵眾我寡。
他雙目赤紅地將眼前就像豆腐一般的敵人一劈為二后,咬牙切齒道。
“收縮!全部人給老子收縮回來!”
“盾牌手組成方陣,長槍、長矛手待在盾牌手身后,堅守住!!援軍很快就來了!!”
隨著周新龍的一句話,兩股撞在一起的潮水又猛地分開。
仿佛真的潮起潮落一般,聚合又分開。
經(jīng)過周新龍一股不帶腦子的胡亂沖鋒,原本還人數(shù)眾多的第二營只剩下不到四百人,損失過半!
盡管如此。
對面東莞郡的將領(lǐng)王繼忠也是面色難堪地聽著手下報告損失。
這一次沖鋒中,東莞郡這方的普通士卒死傷超千人,自己的帶甲親衛(wèi)也折損過百。
特別是親衛(wèi)的損失,每一個都是王繼忠經(jīng)過精心選拔出來的精銳,哪怕是損失一個都會讓他心痛不已。
王繼忠全身上下沾染血腥,原本充滿威嚴的國字臉,在血漬的襯托下顯得越發(fā)恐怕和猙獰。
宛如地獄中向凡人索命的惡鬼!
哪怕這一輪沖鋒,東莞郡的軍隊傷亡巨大,可人數(shù)上的優(yōu)勢還是東莞郡一方占盡優(yōu)勢,這讓他們每個士兵臉上都充滿自信,士氣高漲!
王繼忠不想徒增傷亡,于是讓人喊話,企圖說服對方放下武器投降,不要做困獸之斗!
“你們就死了這條心!我們般陽軍人絕不做投降,做敵人的俘虜!”
周新亮聞言,憤怒地叫道。
同時他拿起背后的弓弩,繃緊肌肉,手指拉滿弓弦。
箭矢在弓弦上蓄積力量,最后如同決堤的洪水,快如閃電地飛向那位喊話勸說投降的士兵頭顱。
“嗖”的一聲。
鋒利的箭矢沒入這位倒霉蛋的眼中,并把他身體往后帶的倒飛出去。
最終這位士卒如同一塊爛布癱軟在地上,顯然出氣多,進氣少,活不下去了!
“該死!”王繼忠見狀,怒目圓睜,氣的全身的發(fā)絲都豎立起來,怒吼道:
“給我殺,一個不留!”
隨著王繼忠一聲令下!
東莞軍的士卒,舉起手中的武器,一波波地沖擊第二營剩下的士兵們用盾牌舉起組成的軍陣。
這些血肉之軀就像平靜湖面上的漣漪,一波接一波地殺了過來。
東莞軍的士兵被激起了隱藏在骨子里的血性,竟然悍不畏死地撞向般陽軍泛著寒光滲人的盾牌和長矛上。
宛如以卵擊石!
但東莞郡的士兵們也不在乎,他們想用行動告訴敵人:
我們不是孬種!!
王繼忠看到敵人的軍陣出現(xiàn)破綻,開始力不可支,于是繼續(xù)開始帶著披甲精銳殺了過來。
周新亮看著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不禁仰天長嘯:“你們這些該死的雜種,小爺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們墊背!”
說完,他準(zhǔn)備和敵人殊死一搏的時候,又有變故橫生!
在王繼忠率領(lǐng)東莞軍即將擊垮第二營時,他們的背后突然出現(xiàn)一支步兵,反而包抄了他們。
后軍的信使小跑到王繼忠面前。
“將軍,不好了!
我們的背后忽然出現(xiàn)一支軍隊!”
王繼忠聞言,臉上仍然平靜如水,他低頭沉思一會,便知道了敵人的用意,輕笑一聲。
“傳令,所有人向前方敵人東北方向突圍!”
王繼忠現(xiàn)在才知道為什么敵人敢這么光明正大的運送糧草,原來是設(shè)下了伏兵。
好在他不是蠢蛋,讓人暗布疑兵在沐水邊,而自己率領(lǐng)主力繞過塔山,直襲敵人后勤。
他看著燒損過半的船只也知道目的達到了一半。
于是果斷下令撤軍!
原本廝殺在一起的郡兵,開始有序的躲著后邊援軍的以進為退,開始撤軍。
“該死!”
率領(lǐng)東路軍第一團的王猛和曹霖,遠眺二營的士卒死傷慘重,不由怒發(fā)沖冠。
這是自般陽軍隊成立以來遭受的最大損失,差點把一個營的編制給打沒了!
王猛內(nèi)心中更是帶著自責(zé)!
東一團距離戰(zhàn)場還有一段距離,似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王繼忠從容不迫地率領(lǐng)軍隊逃之夭夭,安全撤離的同時。
周新亮竟然主動率領(lǐng)二營剩下不到三百人主動出擊,用生命書寫什么叫軍人的無畏和鐵血。
從而阻撓東莞郡兵的撤退。
殺紅眼的般陽士兵們,宛如瘋魔,根本不顧身上的傷勢,和敵人以傷換傷,一副同歸于盡的表情。
這種不要命的氣勢頓時壓制住了東莞郡一方,危急關(guān)頭之下,他們主動躲著二營走。
原本可以大部分撤離的郡兵,硬生生地被拖慢了撤退的節(jié)奏,甚至發(fā)生了人擠人踩踏的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