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郯臉色平和地與身邊圍過來的民眾交流,詢問他們最近生活過得怎么樣!
全然將剛才發生的不愉快拋之腦后。
一邊和大家親切地聊天,曹郯的余光似有非有地瞄了兩人一眼!
忽然。
曹郯面帶微笑,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著穿著華麗的田明春,說道:
“你現在的日子看起來很滋潤嘛!”
這一句仿佛一顆石子投入萬年不變的古潭中,泛起圈圈漣漪。
語不驚人死不休。
原本還亢奮的田明春聽了這句話后,就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從頭冷到腳。
他看了眼自己懸掛在腰間的白玉,臉上欲哭無淚。
“曹縣令,我.....”
“好了,你以前怎么樣我不管,從現在開始,要是讓我知道你還濫用私權,謀取私利,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曹郯走近他的身邊,附耳低聲說道。
田明春這一身奢華大氣的衣服,顯然不是區區一個巡檢司能穿的!
現在看來,反腐已經刻不容緩!
沒想到才剛拿下萊蕪,如今般陽的貪腐問題宛如暴雷一般,把他嚇了一跳。
從田明春身上,再聯想整個般陽,這些下水道中的蟑螂讓曹郯有些觸目驚心!
田明春聞言,猛地頭點的,宛如人畜無害的小雞仔一樣。
他不好意思地撓頭,憨笑道:“我也不知道,別人硬要送給我,既然縣令大人不允許,那我以后也不會再收了!”
聽到這句話,曹郯的臉色緩和下來。
“不是自己主動索取的便好!”
隨后田明春為了在曹郯面前表現,他!語氣兇狠地說:“剛才在這是誰?
敢頂撞了縣令,活的不耐煩了是吧?!!”
聽到這話,原來還像兩個透明人的李德勝和朱立六立馬全身抖的宛如篩子。
老農朱立六硬著頭皮走出來,顫著嘴唇說道:“縣…縣令大人,是我們兩個有眼不識泰山,你大人有大量!”
“就…把我們當個屁,放了吧!”
“哼”,曹郯也有心要原諒兩人,不與對方計較,可剛才他們嗆自己嗆的太過分了。
如果不表示一番,恐怕會被下面的人認為好欺負。
如何駕馭下面的人才,這也是一門學問。
打一巴掌給一個棗,恩威并施才能夠避免被架空!
“你們兩個剛才很威風啊!不過老人家年齡大了就算了,你家今年多交一成的公糧,這件事就算了!”
“是是是,多謝縣令大人高抬貴手!謝謝縣令大人,高抬貴手!!”
聽到曹郯的處理結果,朱立六心里雖然舍不得那一成的粟米,可還是松了一口氣。
“至于你!”曹郯偏頭看向李德勝,“多交兩層!有沒有意見?”
李德勝身子抖了抖,哭喪著臉說:“沒問題!”
自從曹郯上任后,專門設立稅司直接向他負責,避免還要從世家貴紳手中再經手一遍。
所以即使曹郯減少了賦稅,但少了中間商賺差價,官府收到的賦稅反而更多了。
再加上般陽如今商業日益繁榮,官府從里面賺取的賦稅也逐漸追上農業稅。
也就是說李德勝想要蒙混過關的可能性,一點都沒有了!
就在人群逐漸疏散,即將落下帷幕的時候。
一道弱弱的聲音從田埂邊上響起。
“小姑...姑?”
一個生的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大約只有四五歲,站在田邊上遲疑地看著朱玉珍,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仲麟?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爸爸呢?”
朱玉珍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小侄子站在田邊。
于是從曹郯身后走出,把朱仲麟給抱了起來。
“真的是小姑姑!
小姑....姑,仲麟好想你”
說著說著朱仲麟黝黑的小臉蛋上蓄著眼淚,委屈巴巴。
“小姑姑,可以...不要丟...下仲麟嗎?”
聽到自己侄子零零碎碎的話,宛如一把鋒利的利刃無情地刺向朱玉珍的心。
她那張標致漂亮的俏臉上滑下水珠,眼睛通紅。
雖然大哥大嫂兩人把自己賣給了田老爺,可在家中兩個侄子侄女和自己可是很親。
她心疼地抱起朱仲麟。
“好..我不會丟下仲麟的!”
一邊說,朱玉珍一邊拍著朱仲麟的后背。
就在姑侄倆交流感情的時候,一道不可置信的聲音出現。
“小妹嗎?”
朱玉珍抬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大哥朱新茂和大嫂李慶鈺,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冷漠。
李慶鈺不愧是拿的起,放的下的少婦,臉皮也比朱新茂要厚的多。
她面帶燦爛如花的笑容,說道:“這不是小妹嗎?我們都很想你呢!
家里爸媽都日盼夜盼著你回來看看他們,連仲麟和瑜白都好想你。
是吧!仲麟?!”
朱仲麟脆生生地說道:“是啊!小姑姑!我和妹妹都很想你,爺爺奶奶也總是盯著小姑姑你平日里的床發呆呢。”
童言無忌,簡單的言語中流露出朱父朱母對孩子的思念。
手心手背都是肉,天下間哪有不疼愛自己女兒的父母呢?
曹郯察覺到朱玉珍的變化,輕輕地捏了捏她白嫩冰涼的小手,示意她和家里人重歸于好。
朱玉珍輕咬紅唇,看到曹郯眼中的鼓勵,還是不情不愿地說道:“哥,大嫂,我這次就是回來看望一下你們還有爸媽。”
朱新茂聽到小妹還肯喊自己,忐忑不安的內心舒緩下來,臉上從尷尬和局促變成開心和高興。
他興奮地招呼朱玉珍一行人去朱家吃晚飯!
耐不住朱新茂的游說,曹郯只好點頭,在對方的帶領下去了朱家。
上次來田莊,曹郯只來過田家大宅,其他地方都沒怎么仔細看過,當然也沒有去過朱玉珍家中。
順著村間小路走去,兩邊佇立著一座座黃泥磚砌成的農屋。
走到小路的盡頭,位于田莊的邊緣地帶,三間連在一起的泥磚房安靜地挺立在那里,房檐上坐落著整齊的瓦片。
清一色的黑色瓦片,一片一片地排列,院屋的前頭種著一顆桑樹,院子中有幾只雞在地上低頭啄食。
“爹,娘,你們看誰來了!”
朱新茂推開籬笆上的木門,來不及拍干凈褲腿上的泥巴,就樂呵呵地和朱父朱母報喜道。
朱父滄桑的臉龐上掛著淡淡的憂愁,砸吧著手上的旱煙,吞云吐霧,而朱母則是帶著孫女朱瑜白在紡織。
朱父抬頭一看,竟然是已經半年未見的小女兒,眼眶竟然有些紅,聲音有些顫動。
“玉…玉珍?”
朱母則是十分直接,她拉起自己小女兒的手,上下打量:“沒事就好,沒時間就好啊!”一邊說,聲音有些哽咽。
這個時候,朱父才注意到曹郯,他面色有些尷尬和澀然。
說到底,之前這種賣女兒的行為還是.......
“縣…令大人。”
曹郯笑呵地說道:“朱叔,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當時你們也是迫不得已,更何況玉珍姐出落得這么漂亮,還多靠朱叔你們。”
聽到曹郯的話,朱父本來局促的臉色變得平和。
這么直接地夸獎,讓朱玉珍面色有些羞紅,睜大美眸,趁其他人不注意瞪了曹郯一眼,
嫵媚之意油然而生。
看到這么卡哇伊的一幕,曹郯嘴角勾起,悄悄地對朱玉珍眨眨眼。
朱玉珍不滿意曹郯直接代替她原諒朱父朱母。
當時他們急不可耐地把朱玉珍送出去的行為,可是深深地傷透了她的心。
“唉,再怎么說我們也做了對不起玉珍的事情”,朱父又吸了口旱煙,面上的皺紋越發沉重。
大嫂李慶鈺見場面氣氛嚴肅,于是招呼說道:“哎呀,講那么多,都還沒有給曹....”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曹郯。
曹郯連忙擺手道:“私下叫我郯哥兒,就行了!”
因為朱玉珍的關系,曹郯對她的家人都很關照。
朱母也反應過來,立馬說道:“玉珍和郯哥兒今天難得來一趟,應該要隆重”,說完她就磨刀霍霍向院子里的老母雞痛下殺手。
蘇峻見到這里,喉嚨滾動了一下,他知道要有一頓大餐吃了。
因為曹郯厲行節儉,不鋪張浪費。
所以般陽的軍政兩界除了戰爭時期,從上到下都是粗茶淡飯,嘴巴里都要淡出鳥來了。
朱母和劉慶鈺拉著朱玉珍去后廚幫忙了。
朱玉珍本人也沒有反對,她很久沒回家了,此時也很想和家人在一起聊聊。
哪怕再怎么樣,眼前幾人都是自己在世間上最親近的人!
主桌上就曹郯和蘇峻還有朱父和朱玉珍大哥四人,場面一度十分窘迫。
因為曹郯和他們身份的差距,這種距離即便他渾身透出溫和待人的氣息,也不能拉近雙方。
聊了一陣子,打聽到消息的村長田海山、雙楊鄉的鄉長王善保都來了朱家。
他們面色緊張,心中坎坷不平,生怕哪里出錯沒有讓縣令大人滿意,把自己的烏紗帽給丟了!
“聽說隔壁的馬橋村村民抱團抵抗均田制是怎么回事?”
曹郯在桌上看似若無其意地向王善保問起。
“這..”
剛才酒桌上氣氛還算融洽,王善保沒有想到曹郯會突然問起這句話。
他滿頭大汗,眼珠子亂瞟,擠出一張笑臉,說道。
“馬橋村整個村子都很富裕團結,他們大多都在般陽各地購置了自己的土地,均田制破壞了他們的利益。”
“所以,他們選擇抱團取暖,當初縣府說一切以穩為主,就暫時沒動他們!”
說完,王善保內心有些惶恐不安,他害怕被縣令心中扣上能力不行的帽子,仕途從此不順。
“這樣啊!”
曹郯摩挲著下巴,思索片刻,瞥向蘇峻,“子高,這樣的村鎮在我們縣有多少?”
蘇峻顯然下了很大的功夫,他沒有拿出小本子,直接張口說道:“平均每個鎮有一兩個吧,雖然占比不大,但是他們的影響力不小,王縣丞當初為了避免事件鬧大,對他們選擇冷處理。
也就是不強迫,他們主動改最好,固步自封,官府也沒有采取極端措施。”
“原來是這樣”,曹郯點點頭,對王猛的處理表示贊同。
“當年我和景略來到般陽,四處受限沒有助力,雖然后面剿滅般陽最大的的兩個世家,但各地勢力還是沒有受到影響。
我們當初沒有選擇貿然地動他們!”
“但是,現在已經不同了,攘外必先安內!現在我不允許般陽境內還有這種事情發生!”
“子高,日后你和孟孫先生商量,先給他們下一份文書商議事情的嚴重性和緊迫性!
如若還不從,則可經我同意出兵,對那些頑固不化的人抄家。”
語氣中充滿的肅殺之意,讓在場所有人不寒而栗!
仿佛眼前出現一片血海,即將掀起驚濤巨浪。
數十米高的血浪拍著海邊礁石,洶涌而至的海嘯要吞噬眾人。
蘇峻聽后,神情高興地說道:“是,我回去之后會與張首席轉遞縣令的話!”
天見猶憐!
跟自己一起從般陽軍校畢業的祖逖和劉演都已經混的不錯,在官府中、軍中都位居高位!
而自己還是一位默默無聞,般陽軍校的畢業生。
這種落差早已經讓蘇峻整日輾轉反側,日夜難以入眠。
這是一種叫不甘心的心情迫使他不停地往前走。
王善保知道自己這關算是過去了,心中緩了一口氣。
這時,朱家后廚傳來陣陣香氣,雞鴨魚肉各種美食大餐被朱母和大嫂端了上來。
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讓在場的人垂涎欲滴。
一張桌子上坐滿了人,開始動起筷子吃了起來,氛圍頗為和諧溫馨!
而此時。
太陽也已經完全落山,涼爽的晚風從夜幕中吹來,掃盡在場所有人心中的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