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杯茶喝了很久。

從晨風吹拂到日上三竿，雷恩到底還是沒變出一滴水來。

這很正常，他也沒尋思出‘我是我非我’這問題的答案。這世界由無數挑戰組成，不是所有問題都能一想就通，就像也不是所有問題都有一個答案。

要是能隨隨便便就把這種事想明白，‘什么是我，我是什么’也就不會是個困擾人類數千年的哲學問題了。

不過，即便如此，雷恩對古一這位老師……不，‘師父’的看法，依然是感謝。

如果不是對方提醒了他，他恐怕還要段時間才能弄明白。在這之中的時間里他還要到處亂跑，天知道會碰見什么危機、出現什么問題。

人兩眼一抹黑地走在森林里，自然不如看著地圖前進來得舒服。

就算路上好像過得輕松愉快，視界被蒙蔽太久，也容易掉進泥潭。

在他眼中，漫威世界的整體氛圍就是‘輕松愉快地走進泥潭’。

看看這個世界，它好像什么都挺不錯，什么都不差，人們各司其職各為其主，誰都沒錯得太離譜。

但往后那些令人堵心的事，該不該發生的還是要發生。

乍一看，這里頭甚至有著一套世上最扯淡的因果關系：“每個人都在做自己會做的事，然后太陽就熄滅了。”

好吧，世事已矣……

但是，太陽為什么會熄滅？

面對這樣的問題，局內之人自然得不出答案，因為他們自個兒就是那熄火進程的一部分。

這就是最完蛋的。因為既然連‘為什么’都不明白……待這必將毀滅世界的大難臨頭之時，又有誰能阻攔？又有誰會阻攔？

反正如果雷恩沒有醒悟過來，他很可能不會嘗試阻攔，而是直接換個世界生活。即使要遠離現有的一切，遠離他親手建造的家與如今結交的人們……

因為，災難降臨時才想著伸出手的話，那就太晚了。到了那種時候，他什么都做不到。

“唉……”

雷恩不由得嘆息。

“任重而道遠？”古一忽然出聲。

“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生活在這里的人比我更有理由戰斗。”雷恩聳肩：“我嘆氣，只是感覺糟心。”

“自在點兒，糟心的事兒還多著呢。”古一說。

雷恩狐疑地看她，總感覺那笑容溫和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欠打。

說起來，古一對他的態度也挺奇怪……

無論是原作那個超級魔法老頭，還是面前這個版本，‘古一法師’可都不是隨便就能對他人交付信任，把自己的起源故事與部分知識交付出去的人。

如今的雷恩比誰都清楚，‘姚’年輕時只把一個人當作過朋友，那就是‘卡魯’。

而現在，對統治世界賊心不死的卡魯在某處黑暗時空中蟄伏，古一則對他說，她有個朋友需要治療。

雷恩很確定，古一交付給他的東西并不是診金，而是一個與之無關的幫助。

所以……

“為什么？”雷恩問。

這個問題沒頭沒尾，但古一聽懂了。

她微笑搖頭：“時間快到了，我先帶你去一趟圖書館，下次回來就去看看卡瑪泰姬的藏書吧。這些年來，我放了不少好書進去。”

“好書？比如《維山帝之書》嗎？”雷恩笑著反問，跟著古一出了門。

“你要是有興趣，可以試著看看它。”古一說，“讀扉頁的祝福語，維山帝會注視著你，判斷如今你的資格。”

“它不是只有至尊法師能看？”

“是，但你或許會是個例外。”

雷恩的步伐停頓下來。他神色古怪，思索片刻，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你借阿戈摩托之眼，究竟看到了什么？”他謹慎地問。

“唔，我想想……”古一擺出副思考的姿態，很快就給出答復：“我看到你會給我帶油條。”

雷恩：“？”

所以你才沒吃飯？？

面對雷恩眼中濃濃的迷惑，古一哈哈大笑。不久，就帶他走到了廣場。

在廣場上，雷恩看到了不少法師學徒。

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包括人種在內，他們各不相同，卻穿著統一的制服在寒風中擺著架勢，嘗試凝神靜氣，求得自己想要的力量、抓住自己想見的未來。

但顯然，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都做得不太成功：他們投來了好奇的目光，然后就遭遇了教學者的訓斥。

那是個身材瘦高的法師，他訓完學生就回了頭，恭敬地向古一問好。

古一微笑點頭，抬手介紹：“雷恩，這是卡西利亞斯，你師兄莫度的弟子。卡西利亞斯，這是雷恩，我的新學生。”

卡西利亞斯的目光微微閃爍，低頭向雷恩問好。

雷恩也向他點頭，心中卻浮現出一抹疑惑。

——卡西利亞斯不是古一的弟子、未來奇異博士的師兄嗎？

好吧，現實總與文藝創作有所不同……

古一說是帶雷恩去圖書館，其實卻是帶他在卡瑪泰姬轉了一大圈。那些后者曾在古一的起源幻境中看過的分區一一展現于他眼前，他甚至還能回憶起‘自己’是怎樣做的規劃。

但其中有些地方，尤其一些功能性建筑的安排，卻與他記憶中截然不同。

“圖書館……”雷恩仰頭，將面前建筑納入眼簾，有一絲迷惑：“它怎么在這兒？”

“它本來就在這兒，因為這是‘我的卡瑪泰姬’。”古一微笑道，“你與我從來不同，就像你與其他任何人都不同，雷恩。你永遠是你自己，銘記這一點。”

“好的。”雷恩的臉色嚴肅起來。

直到這一刻，在幻境中的經歷，才徹底從他腦海中淡去。只是他仍不明白，古一為什么要以那樣的形式進行教學。

明明沒人會喜歡自己的過往被他人探查，就像也沒人喜歡腦子被人打開亂翻。

帶著這樣的疑惑，他看到一個身材胖胖的法師從圖書館里走出，帶著一個靦腆的笑容與他互相問好，顯然已經事先得到了古一的傳訊，地位與廣場上的卡西利亞斯天差地別。

但古一并沒有帶他走進圖書館，而是劃開一道傳送門，道：“時間到了，走吧。”

她一馬當先跨進傳送門，雷恩也跟了上去。他懷著滿腔好奇，鼻尖聞到了熟悉的林木清香，轉頭一看，看到了兩個大大的金屬牌：

【澤維爾天賦青少年學院】

【1407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