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再次從家里醒來時，雷恩用盡全身力氣伸了個懶腰，幾乎把自己拱成個圓形。

山林深處的空氣是一種奇異的清新，冷淡微風送來鳥鳴。啁啾聲在沙沙枝葉間隱約作響。

他給自己做了頓飯，嘗試了一下把煎牛小排和番茄、生菜、煎蛋一起夾在無邊面包里，吃完感覺怪怪的，于是又自己炸了個油條打了個豆漿。

“嗯，對味兒了。”雷恩點頭。

出于工作考慮，他換了身賢者制服，那是個結合了白大褂、銀輕甲與藍色裝飾的造型。介于一字與V字之間的眼罩被推上去，變成了個線條簡潔的額冠。

雷恩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表示滿意，豎起拇指夸了自己幾句，拎起紙袋包裝的豆漿油條，打開通往卡瑪泰姬的傳送門。

“老師，吃了嗎！”他出門大喊一聲。

“沒吃！”殿外傳來這樣的聲音。

雷恩從窗戶口探出頭去，發現古一正在晨練打拳，他圍觀了一會兒，發現那玩意兒既像太極又像……算了，他只認識個太極，因為大學體育要考。

他把紙袋扔過去，古一用一個橫推接下，順手揪出半根油條，在回手時塞進嘴里。

“味道不錯！”她說，“你帶了很多，是有給患者的嗎？”

“其實是炸多了……”雷恩也在啃油條：“至于患者……那位患者究竟是什么人？一般外國人不一定能吃慣油條。”

從當初古一提起這件事到現在，對方一直沒有說過那個患者的身份。迄今為止，雷恩只能從古一給出的信息里提煉出如下情報：那個人沒有很多超人類都擁有的恢復力，而且年紀不小了，但性格脾氣應該很不錯，而且擁有遠程感知的能力。

這樣的人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雷恩有點好奇對方身份。

“討論這個之前，我們先來說說別的事，有關你。”古一說。

她已經晨練完了，在微風中收起架勢，拎著紙袋回到房間里來，在茶桌前坐下，拎起不知何時出現在桌面上的茶壺，卻是倒了一杯白開水。

雷恩盤腿坐在她對面。

“‘以太’，組成一切物質的基本粒子。”古一說著，端起那杯水，“從多元宇宙到這杯水，都是一種‘以太造物’。你也是、我也是，在這個層面，無限萬象毫無貴賤之分，我們是同一種存在。”

‘以太’。

雷恩精神一振，傾身向前：“您之前說，‘改變現實’……”

“你自己應該也有感覺，你的‘以太魔力’，其原理是‘依靠個人意志，輸出自身能量，創造或修改現象’。這是現實改寫者的特征。”

古一微笑道。

“但改寫現實的力量并不稀有，至少我就接觸過很多，大到隨意改寫世界，小到在杯子里創造一束茶葉……就像這樣。”

她晃晃茶杯，一抹清淺如春芽的黃綠悠然彌散，一杯水就變成了一杯茶。

雷恩盯著那杯茶，感知其中流淌的能量，他端起自己的空杯子，試圖讓它里面憑空出現一滴水，但他失敗了。

至少現在，他只能做到隔空將‘已存在的水’挪過來，而不能讓‘不存在的水’出現。

即使古一沒有阻攔他感知能量軌跡，甚至特意放慢了操縱速度，他也無法進行最拙劣的模仿。

畢竟接觸這些力量的時間還不長，如今他現實改寫能力，還只能依靠已成體系的、既有的魔法來達成。

像古一那樣隨心所欲、輕松自在的為‘我覺應有’而創造，他還離得很遠。

“你暫時還做不到更多，但這不是壞事。”古一說，“你太年輕了，孩子。以太魔力是能干擾現實的力量，但就像我說過的那樣——干擾永遠是相互的，‘改變它者’的動作一旦實施，自己也必已改變了。”

“能改變現實的人，也將被現實改變……”雷恩喃喃道。

這件事，他完全能感覺到。

在漫威世界的時候，他的精神狀態有時會過分昂揚、傲慢，甚至會存在他本身最厭惡的某種樂子人狀態，以別人的痛苦為樂，用別人的痛苦取樂。

而當他按照本心行事，使用自己的力量幫助他人，也會對一些人產生沒必要的對抗情緒，先入為主般調笑、否定某些人，即使理性告訴他這不應該，感性也會驅使他先一步行動。

但去到哥譚的時候，他的精神狀態就偏向冷漠、壓抑、缺乏耐心，甚至于行為極端化，觀念也更加極端化——當然，無論在哪里，毒販都是死個千百遍也不夠的玩意兒，在這一點上，他這輩子都不會認為自己有錯。

不過……

“……‘世界’，會同化我？”雷恩喃喃自語。

他眉頭緊鎖，盯著自己雙手的掌紋去看。那并非‘游戲角色’的平整一片，而是屬于‘中國人雷恩’的模樣。

可兩邊垂下的發絲里摻雜著銀白，茶杯光亮的鏡像中反映的猩紅，還有身體里平穩流動的以太魔力，它們無一不在提醒他：他已經改變了。

回想此前救人時的感想，如今的雷恩，不由得產生了一個念頭。

——是的，我是‘雷恩’。

但，我還是‘我’嗎？

“你似乎在思考一些哲學問題。”古一的聲音在雷恩腦海中響起，她的神色看起來意味深長：“你想得到怎樣的回答？”

雷恩沉默片刻，腦海中沒有任何思緒對這句話給出答案。人的精神真是薄弱，他想：容易被探查，容易被干擾，容易被改變。

“所以，你要走出你的第一步。不是修習魔法，不是使用懸戒……”古一微笑道：“征服自我，控制自我，讓外界不能像我這樣輕易讀懂你、干擾你，這就是你的第一步。順便，抱歉。”

“我知道，這是教學的一部分，而您沒有翻看我的記憶。”雷恩搖了搖頭，他揉著自己的額頭：“如果沒有您做出的這些示范，我還不知道，我有這么討厭他人翻我的腦子……有種腦子里進了水還不能及時倒出去的感覺。”他一手錘在另一邊掌心里，總結道：“如果換個懷抱惡意的人，進來的恐怕就是濃硫酸了吧？”

“你還真是豁達。”古一失笑。

“心情好，人不老。”雷恩同樣挑眉一笑。

穿越至今一年多，終于，在這世界屋脊之上，他開始看到真相。

而他相信，還未明晰的那一切，絕不會永遠拒絕他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