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曉，姜信一刻不停，終于趕到了黃蓮峰。

姜信已經適應了額頭上的眼睛，可以將其完全隱蔽。

“云兒。”

許久，鴉雀無聲，沒有得到回應。

“云兒？”

姜信點亮燭火，照亮了漆黑的客舍。

環顧四周，屋內卻空無一人。

姜信呼吸凝滯，心臟噗噗直跳。

幾個時辰，就出事了？

冷靜，必須冷靜！

姜信強壓著情緒，吭哧吭哧喘著粗氣，開始思索。

不對，既然瞞天過海能把他帶來黃蓮峰，說明上官祎云還在這附近，并未走遠。

姜信將幾間屋子翻了個遍，仔仔細細尋找著蹤跡，但很遺憾，或許他不善觀察，總之未發現任何疑點。

他坐在凳子上，輕揉眉心。

通過藥王谷這些詭異的長老與弟子，姜信初步猜測，這些人像是被什么東西附了身。

若是有人故意為之的話，那就是任何人都有可能變成那樣。

黃蓮峰的方之羨與弟子至少表面上相安無事，還是正常人，但誰有敢保證他們肯定沒事？

如果上官祎云也被……

姜信細思極恐，脊背發寒。

吱呀一聲，有門開的聲音傳來。

姜信猛然起身，喚出修羅覺，冥火纏繞其上，整個房間籠罩在熾熱之中。

同時踩在諸天萬魔錄之上，見事不妙，立刻逃跑。

“誰！”

姜信大喝。

“啊，師尊，是我！”

身姿曼妙的倩影在冥火的照耀下，現出了形。

上官祎云……

姜信沒有放松警惕，審視著上對方，這一次，他死死盯著她的臉，沒有再向下瞟。

“云兒？”

“徒兒在。”

“師尊且問你，你是何時入得宗門？”

上官祎云疑惑地看著姜信，回答道：

“回稟師尊，徒兒是在六歲時，被師祖看中，帶到宗門，十六歲時，拜您為師。”

姜信頷首：

“好，師尊再問你，你可知……”

“何為上祖？”

“上祖？”

上官祎云柳眉微蹙，不解。

姜信稍稍松了口氣，然后大步流星走到上官祎云面前，緊盯著她的眼睛。

“師尊……”

上官祎云雙頰泛起一抹紅潤，眼睛飄來飄去，似是有些害羞，不敢再與姜信對視。

姜信眉頭緊鎖，一刻沒有松懈。

他伸出雙手……捏住了上官祎云的面頰。

上官祎云一驚，身體微微發抖，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

姜信揉了揉她的臉，有些嬰兒肥，肉嘟嘟的，還有些燙。

然后又捏住她的嘴，小巧玲瓏，粉嫩光滑，一絲不茍瞧了半晌。

“師……師尊……別這樣……”

上官祎云做著推搡的動作，實則一點力都沒有。

就這樣，姜信用著神念配合青銅劍，檢查了上官祎云半天，終于大舒一口氣。

姜信清了清嗓子，背著雙手，老氣橫秋道：

“莫要怪師尊，如今這藥王谷古怪太多，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云兒？”

“呃……嗯……”

上官祎云臉上滿是潮紅，低垂著頭，雙手撫著臉，雙腿緊緊夾著，兩個腳尖踩來踩去。

像是個被人輕薄，羞惱卻又有些歡喜的小娘子……

姜信看著上官祎云這幅樣子，面無表情。

實際上，不知所措。

啪！

一個聲音打破沉寂。

姜信轉身，循聲望去，不遠處的窗戶上，出現了一個……血手印！

一道黑影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上官祎云提著寒傷劍，護至姜信身前。面色冰冷似雪，眼神鋒利如劍。

只是臉上的潮紅未褪，顯得有些滑稽。

啪！啪！

一只手不斷拍打著窗戶，片刻，窗戶被推開了。

上官祎云提劍欲上前，姜信一把將她拉住。

“靜觀其變，切要沖動！”

“徒兒謹遵師尊教誨……”

上官祎云裝作無意瞥過被牽著的手，搖了搖下唇，臉色又恢復先前的慌亂羞怯，睫毛顫抖。

姜信無暇顧及他大弟子的這些小動作了，當下吞了幾顆丹藥，將諸天萬魔錄備好，修羅覺懸浮在背后，亦可隨時動用神通，幾十張符箓蓄勢待發，空閑的手結好了法印姿勢。

撲通！

一個人翻了進來，砸在地上。

錚！

姜信動用起青銅劍，旋即一怔。

【李乘，煉氣九層，藥王谷內門弟子……】

李乘！？

“嗚……嗚……”

李乘趴在地上，無力嗚咽著。

姜信點燃冥火將其照亮，不禁大吃一驚。

那李乘比先前還要瘦弱，基本是皮包骨頭，像是饑荒時期的難民。

他沒有了臉皮，似乎是被人削去。

雙眼流出兩行血淚，沒有牙齒的嘴不停打顫。

“救……救……”

他的嗓音像是砂紙摩擦，令人極其不適。

他拼盡了全身的力氣，舉起右臂，朝向姜信。

見姜信不為所動，他失去了力氣，手臂摔落在地。

然后，他說出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話：

“逃！”

言罷，李乘靜靜趴在地上，再無生息。

緊接著，他的尸體迅速腐爛，化作了一攤濃稠的爛泥，散發著腐爛的惡臭氣味，惡心至極。

姜信瞇起眼，仔細瞧了瞧。

發現里面有一球狀物體，輕微泛著光亮，一閃一閃。

逃？

姜信瞄了眼上官祎云，發現她蹙著眉梢，表情十分凝重。

殺人如麻的女魔頭，對這場景估摸也是習以為常，不為所動。

只是這藥王谷的詭異，令她心情沉重。

嗯？

怎么右手軟糯糯，熱乎乎的？

姜信一看，這才發現他竟還牽著小徒兒的手，自己竟是渾然不覺。

抽了抽，不為所動……

嘶，太緊了……

姜信咳嗽兩聲，嚴肅道：

“云兒！”

“徒兒在！”

“事不宜遲，你我師徒二人，須立刻逃離此處！”

“徒兒遵命！”

玄陰宗師徒二人雷厲風行，乘上諸天萬魔錄，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沖出了黃蓮峰。

二人甫一出去，一道恐怖的氣息從天而降，籠罩在整座黃蓮峰上，山上花草樹木瞬間枯萎，飛禽走獸倒在地上，成為一具具尸體，樓臺宮殿轟然倒塌。

姜信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巨大的身影出現在黃蓮峰山頂之上。

月黑風高，那人影具體看不清樣貌。

但那雙冒著紅光的眼睛，對上，便如同見到黑白無常前來人間索命。

離得老遠，依舊能感受到一種直擊人魂魄的恐懼，仿佛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出現在你旁邊，將你帶離人間，去向那十八層地獄。

那身影長有四條腿，背后有無數觸手張揚舞爪，懸浮在空中，一動不動盯著姜信離去的方向。

錚！

青銅劍響起。

金色銘文浮現。

【鄭濟蒼，化神初期，藥王谷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