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北城的日頭甚是毒辣，正當午，天上云彩也被盡數(shù)曬化，只余下一片湛藍無垠的天空。

一只穿著官靴的腳碾碎了地面被曬得開裂的黃土。

“曹管事，出來一敘？”巡檢的聲音壓過那洶涌人潮，甚至壓過了哨塔上刺耳銅鈴聲。

‘吱呀。’

寨門開了。

哨塔上，黎祝雙眼緊盯著那胖成球狀的巡檢，兩腿緊繃，作勢欲撲。

曹耀偉熟悉的光頭出現(xiàn)在黎祝視線中，他剛要動手，卻聽見哨塔下傳來急促腳步聲。

“小哥，我終于找到你了。”二麻子騰騰兩步上了木梯，面對黎祝呼哧帶喘，話還沒說完，他突然一腳踏空。

黎祝見狀，手臂輕展，將他拎了上來。

“多謝，多謝。”二麻子驚魂未定，面色有些發(fā)白，口中連連道謝。

待他舒緩少許，黎祝正視其雙眼發(fā)問：“你為何尋我？”

“大當家讓我來找小哥，說看住你，巡檢之事他來處理。”

聞言，黎祝點了點頭，只好熄了當下直接處理此事的心思。

入了練骨，他本有打算將此事首尾盡數(shù)處理干凈的意思，但二麻子話語卻突然讓他想通，當前其實自己并不算孤家寡人，一時痛快，萬一引來官府打壓，自己能跑，曹耀偉卻是身家盡數(shù)在此，跑不了分毫。

寨門前，曹耀偉摸著自己光頭，對巡檢嘿然笑道：“郭大人，來我這地方作甚，塵土飛揚，莫要污了你這身官服。”

“本官手下林中遇害，距此地不過五里，來此問個清楚。”郭巡檢雙眼瞇成一條縫，在曹耀偉身后人群中不斷掃視。

“官兵遇害？這可是大事。”曹耀偉面露驚訝，笑容變淡，拉長聲音一字一頓，“要不，郭大人還是報官為好。”

郭巡檢皮笑肉不笑，兩眼緊盯曹耀偉：“入了官冊，這事你主子可也壓不下來了。”

“壓不下來？郭大人手下遇害，和我這礦山有何瓜葛，賈家又為什么要壓這件事？”曹耀偉面色不變，擺了擺手，“郭大人還是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我要個交代。”郭巡檢右手輕抬，身后衙役長矛立出，其背后甚至傳來絞弦聲。

曹耀偉面色不變，止住背后礦上工人喧鬧，同郭巡檢對視：“那郭大人說說，要什么交代？”

“黎家村，有一面帶疤痕少年。”

“那是我侄子。”

“昨日，他殺了夜狼。”

“我侄子在寨中已有半月，從未出過寨子。”

“我那手下死在林中。”

“郭大人節(jié)哀，如今邪祟四起，日后多加小心。”

二人連珠炮似對答，直到最后，郭巡檢面上帶著若有若無笑意：“我這幫兄弟，出來一趟不容易。”

“近日礦上有些不安寧，還望巡檢日后多多照應。”

“當真？”

“當真！”

郭巡檢滿意點了點頭，面上笑容真切起來：“那曹管事，今日就不叨擾了，日后多多聯(lián)系。”

“郭大人，請回。”曹耀偉抱拳相送。

那胖胖的身子輕盈回返。

直到走到半路，沒了那山寨蹤跡，身旁掌旗小兵看向郭巡檢，好奇問道：“大人，就這樣算了？”

看著自己得意手下，郭巡檢不由嘆息一聲：“要不如何？”

“二哥的仇……”

“放心，日后會收回來的。”郭巡檢拍了拍那小兵肩膀，“不過只能收一半。”

“一半？”

“怎的？若沒有曹耀偉出手，那小子有本事殺了老二？”郭巡檢嘆了口氣，“曹耀偉有背后賈家，對他動不了手，至于那小子，不出十日，頭顱就會被他送到我手中的。”

“曹管事不是說，那是他侄子嗎？”聞言，小兵有些摸不著頭腦。

“侄子？”郭巡檢嗤笑一聲，“你跟那沒毛虎說侄子？就算是他老娘，也得被他敲骨吸髓。”

“可……”小兵還是有些不解。

“行了，安心趕路。”郭巡檢拍了拍那小兵腦袋，“你只要知道，該是咱們的，跑不了，就夠了。”

……

原本曹耀偉招待黎祝飲酒客房中，二人對坐。

“放心吧，此事這就過去了。”曹耀偉點了點桌子，對黎祝安慰道。

“多謝叔伯。”黎祝拱手稱謝。

“你我血脈相連，何必如此客套。”曹耀偉擺了擺手，“日后待在礦上，沒人能找你的麻煩。”

黎祝見曹耀偉面上有些許愁意，試探開口：“叔伯面帶難色，可是遇了麻煩？”

“沒事，沒事。”曹耀偉聞言一怔，連連擺手。

“受了叔伯恩惠，若是平白干坐度日，倒是我的不對。”黎祝見狀，語氣認真，“若有難事，讓我分擔一二也好。”

“莫非，叔伯所言血脈皆是虛妄？”

曹耀偉摸著光頭嘿然一笑：“倒是被你說教了。”

他也就不再猶豫，將先前困擾自己之事說出。

這座礦，一不產(chǎn)鐵銅，二不產(chǎn)金銀，卻被賈家視若禁臠。

原因倒也簡單，相傳此地乃是一經(jīng)年妖魔隕落之地，血肉同地脈相連，便成了一礦脈。

產(chǎn)出礦石，名為血玉礦，煉制后，可增加武者肉身強度。

但妖魔雖死，血肉中也生出千般念頭，尋常人若是在礦井中遇了，迷了心智，便會丟掉性命。

只有氣血濃厚，才能抵住妖魔尸身所生念頭，入井采礦。

曹耀偉為難的事也簡單，這礦井深處只能容兩人并肩，平日里兩人氣血倒也足以抵住那妖魔念頭，但馬上要到十五了。

月盈之時，妖氣滋生，這念頭相較平常更是猖獗，只有正午時才能下井工作。

平日里也就罷了，可最近賈家催得急迫，礦石不夠，他這位子也就坐不穩(wěn)了。

所以他才是面色略有憂慮。

“原本想著，我下井以氣血磨滅那些念頭，好讓他們多采些礦，但入井后氣血消耗過于駭人，平日我又得盯著周遭妖獸，實在力不從心。”曹耀偉輕嘆一聲。

“那我去便是。”聞言，黎祝說道。

一是為報答曹耀偉恩情，二來，這妖魔念頭，說不定也能有潛能點入賬。

曹耀偉猶豫半響，見黎祝態(tài)度堅定，便是輕輕點頭。

“若侄兒感覺消耗過大，盡早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