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晨光微熹，衙門口便是響起了渾厚鼓聲。

穿著深藍(lán)官服的衙役推開大門，滿是惱怒。

“誰啊？大清早的擾人清夢。”

話音未落，待見了眼前敲鼓之人，衙役登時腿腳松軟，嗆啷一聲腰刀出鞘。

黎祝扭轉(zhuǎn)身子直視出聲衙役

“鬼，鬼啊?！闭l知那衙役見了黎祝正臉，面色突兀蒼白一片，嚎叫著往衙門內(nèi)逃去。

跨過衙門高高門檻時，摔了好大一跤，但其連脫手腰刀都來不及管，半跑半爬向著內(nèi)里繼續(xù)逃去。

紅木的門檻上，多了幾道濕潤痕跡。

黎?？粗@慌逃竄的衙役，愣了下神。

“我這面容，似鬼？”

尋常農(nóng)家，也沒有銅鏡這類奢侈用品，自黎祝取回宿慧后也不過在流水中探查過自己面容片刻。

那時黎祝自認(rèn)為有清秀二字。

但時不同往，那山君臨村時，他舍命相搏，怎么會毫發(fā)無傷？

興許是那山君起了另樣心思，黎祝并未缺胳膊斷腿，反而是臉上多了三道爪痕。

自額頭起，至下頜，左邊半張臉疤痕蜿蜒。

右臉仍有清秀之貌，但左臉，已是猙獰惡鬼。

更兼著手上倒提一狼首，血腥彌散下，衙役仍有余力逃跑，已是算得上膽大了。

少時，衙門內(nèi)兵器出鞘聲不絕于耳，腳步散亂而來，當(dāng)時值班衙役群擁而至。

黎祝長身而立，對著明晃晃刀陣瞇了瞇眼睛。

“閣下，閣下為何私闖縣衙。”為首的衙役見了黎祝面容，驚懼之下，磕磕絆絆終究是將口中話說個明白。

“報官，領(lǐng)賞。”黎祝拎起狼首，又是引起衙役倉惶后退。

一縣官兵如此作為，倒是讓他心涼了半截。

見自己便是這等德行，想要靠他們報了黎家村一村血債，又談何容易。

“閣下，請?！睘槭籽靡蹟n了攏心神，強(qiáng)自鎮(zhèn)定揮散手下烏合之眾，開門迎黎祝入內(nèi)。

“有勞?！崩枳｜c(diǎn)了點(diǎn)頭，腳步輕啟。

縣衙以四廊六宮為布局，進(jìn)了大門，黎祝便由著前方衙役帶路，二人所到之處，旁人無不奔走避讓。

穿過兩道回廊，衙役停了腳步，對黎祝拱手而言：“這位壯士，前面便是巡檢司，敢問您手中這狼首可是夜狼？”

衙門中人，往來消息自是靈通，見黎祝一身血色，手中碩大狼首雖是死物，仍有凜然妖氣縈繞，故有此問。

所謂夜狼，乃夜行之狼簡稱，鄉(xiāng)間荒野以晚歸之人血肉為食，縣里官府、富商立了大筆懸賞。

得此狼首，不說后半生榮華富貴，衣食無憂自是不必多說。

“不知?！崩枳u了搖頭，隨后認(rèn)真注視衙役雙眼，“多謝。”

他只是來此報官，這狼妖不過順帶罷了，至于什么夜狼之名，他沒聽過，也不在乎。

似是感受到黎祝兇惡面容下澄澈善意，原本心神倉惶的衙役漸漸也沒先前那般懼怕，嘴唇翕動想要說些什么，可看了看對面房上高高掛起的巡檢司三字，終是沉默告退。

黎祝無視周遭驚疑目光，敲響了巡檢司大門。

“砰砰。”

內(nèi)里茶盞碰撞聲停滯一瞬，隨后又是繼續(xù)響起，伴隨著的，還有二人談笑聲。

黎祝也不推門而入，門口等候片刻，聽不到喚人入內(nèi)聲便又是起手橫敲三下。

內(nèi)里談笑聲一緩，隨后竟是視這敲門聲如無物。

細(xì)瑣聲音自內(nèi)傳入黎祝耳朵。

“找個由頭關(guān)他三日，他自是明白這地方誰說了算?！?

“巡檢此招高明，那李屠戶上有老下有小，再好拿捏不過了?！?

“……”

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黎祝三次敲門后，便是推門直入，陽光自身后傾瀉而出。

一胖一瘦兩張裹著官皮的臉遇了陽光，面色惶恐一瞬，待瞇眼看清來者衣著，便又恢復(fù)鎮(zhèn)定。

那胖子將自己塞入太師椅中，看也不看黎祝一眼，對著一旁瘦子含笑言道：“李典史，這事咱們就說定了？”

“那是自然，巡檢出手，小的如附驥尾便好?！?

“哈哈哈。”兩人高談闊論，絲毫不避諱踏步而來的黎祝。

直到黎祝身上血腥氣彌散到二人身旁，他們才是止住那旁若無人的談?wù)?，兩雙眼睛上下打量起黎祝，視線尤其在其拎著的狼首上游弋。

“咳?！迸肿虞p咳兩聲，清了清喉嚨中本就不存在的濃痰，看向黎祝開口說到，“這位壯士，來巡檢司所為何事？”

若是旁人，自然沒有這種待遇，但黎祝手中碩大狼首，終究是為他贏得了少許尊重。

“報官?！崩枳ｎD了頓，繼續(xù)說道，“黎家村百余戶盡數(shù)喪命?！?

“嘶。。。這種事竟在本官治下發(fā)生？”胖子應(yīng)付般嘶聲驚嘆，黎祝分明瞧見其眼神毫無波動，接著他又是語氣鄭重問道，“壯士可知是何方妖魔做下這等惡事？”

“山君。”

“啪?！?

胖子手中茶盞摔得七零八碎，黎祝終于從他面上看出震驚表情。

氣氛沉凝半響，茶桌一旁安穩(wěn)坐著的瘦子起身，帶起椅子吱呀聲。

二人看向瘦子，卻見那張臉上滿是尷尬笑意。

“巡檢，這位壯士?！崩畹涫啡θ?zhàn)?，“小的突然想起衙門還有事情要做，就不打擾二位了?！?

語罷作勢欲走。

“等等。”胖子擰著雙眉，伸手?jǐn)r住李典史，見其順從坐下后以掌化拳輕敲三下茶桌，試探問向黎祝，“此事，當(dāng)前除了壯士可有人知曉？”

黎祝搖了搖頭。

他是黎家村逃出來的唯一一人。

但這件事是瞞不住的，整整一村，即便是當(dāng)前這種信息封閉的年代，不出數(shù)日，整個縣城都會知道這個消息。

胖子松了口氣，看向黎祝手中狼首，口中安撫道：“此事本官已知，定會為黎家村百姓討回一個公道，這狼首是……”

見胖子等自己回復(fù)，將狼首扔在地下，黎祝開口回答：“荒郊野嶺，遇到就斬了，帶來看看能否換份賞錢。”

“自然是有的?！迸肿幽樕隙褲M笑意，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遞給黎祝：“百兩，壯士暫且收下，待此事驗(yàn)證后另有一份賞錢交于壯士?！?

黎祝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過銀票轉(zhuǎn)身欲走。

“敢問壯士身居何處，到時候如何尋你？”胖子見黎祝轉(zhuǎn)身，連忙開口問道。

“暫住城北三十里外礦井?！崩枳Ｉ碜宇D了頓，留下一個地址。

他來此地一是為了報官，二是來投奔自家遠(yuǎn)方親戚。

待黎祝走后，胖子雙手輕揮，那被黎祝打開的巡檢司大門再度關(guān)上。

昏暗之中，許久傳來猶豫疑問。

“巡檢，山君此事……”

“勞煩典史，記知縣二公子與犬子郊外踏青，見人妖勾結(jié)，憤而出手，可嘆為時已晚，黎家村百姓已遭毒手。”

“那壯士……”

“哪兒來的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