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奈子身高一米七十。一個叫許多女孩子眼饞的數(shù)字。不過走在東京的大街上，就顯得有一點高聳。跟她經(jīng)常走在一起的惠則只有一米五十。如果被問到身高的時候，只有這種高度的中國女孩子一定不會回答得理直氣壯，可是惠卻總是用一種很嬌嫩的聲調(diào)，然后配上一副日本女孩子很含蓄的笑容，好象是在說，不好意思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么一個可愛的身段。

于是受到反襯的不是惠而是加奈子。男同學(xué)在碰到她們的時候老是把眼光往低處瞧著。要是只有加奈子一個人的時候，他們往往會問：“怎么，惠在哪？”然后躲開加奈子的居高臨下的注視。

那一年的成人節(jié)加奈子才知道自己確實高得有點不成體統(tǒng)。那件美麗的和服叫她穿了以后很不象樣子。和為了突出線條美的旗袍相反，和服本來就是要弄得不知道大腿和屁股的分界線在哪里的，于是這個時候加奈子的修長的大腿便被那和服給密不透風(fēng)地包裹住了，看上去象一個硬梆梆的竹筒子。

按理說她們兩個人是不應(yīng)該走在一起的，至少加奈子應(yīng)該對自己多加珍重。但是她不放心惠。她擔(dān)心惠一下子就會被人勾引了去。她靠近惠與其說是為了保護她不如說是為了給她擋駕。那些男同學(xué)的壞心思總是先讓她給識破了。因為惠的身旁有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本來就有些心跳的他們說起話來就更加顯得結(jié)結(jié)巴巴了。這個時候惠就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只是甜甜地笑著，讓自己變得更加嬌媚可愛。

于是男同學(xué)們明白了要繞過加奈子這座大山是不可能的。有些人干脆來求加奈子給通融通融。那樣子有點走江湖的義氣，好像是說：“大哥，幫個忙吧，小弟不會忘記你的！”

加奈子也就很具體的告訴說有哪幾個地方他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然后叫他們趁早死心。不要說是惠，連她都沒把那些家伙給看在眼里呢。

不過有一個秘密的約會卻躲過了加奈子。那個男的是大學(xué)棒球隊的選手，一位走紅的明星。到了這個地步的男孩是有資格象捧獎杯那樣地把惠這樣的?；ńo捧走的。因此這個約會若是讓加奈子給知道了她也不會橫加阻攔的。

他們坐在其中的那個“Afternoon Tea”茶館也很優(yōu)雅，讓他們真的象英國的紳士和淑女那樣在午后和煦的陽光中談情說愛。不消五分鐘的光景，兩個人便無拘無束了。

“你真的認為人生是美好的？”

“人為什么要活在這個世上？”

那當(dāng)然不是為了進行什么學(xué)術(shù)討論?；菰谔崃藥讉€問題之后便滔滔不絕地談起了文學(xué)，談起太宰治的《人間失格》，談起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她不去談那些作家的作品的真髓，而是談起他們是如何自殺身亡的。

棒球選手的額上開始冒汗，就象是遇上了一場艱苦的比賽。其實他的情場經(jīng)驗不會比賽場少多少，不過象惠這樣的對手他還是第一次碰到。他原來想象惠是一顆非常甜膩的櫻桃，可是還沒咬上一口便發(fā)現(xiàn)其實是那樣的苦澀。

接著惠從背包里拿出一本彩色的連環(huán)畫來。那上面畫的是一個幾乎所有的日本人都知道的科學(xué)童話，敘說和人類不同，小鳥從蛋殼里孵出來的時候會把它第一眼看到的能夠動彈的東西當(dāng)作是自己的母親，從此追隨不已。無論它第一眼看到的真的是自己的母親呢還是其它的動物，甚至只是一部紅色的汽車。

惠打開連環(huán)畫，指著上面的小鳥，然后望著棒球選手沉默不語。那是一個令棒球選手無法猜透的謎底，而那象占卜一般的古怪的氛圍也壓迫著棒球選手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

有過類似經(jīng)歷的不當(dāng)當(dāng)是棒球選手一個人。凡是想走進惠的內(nèi)心世界里去的人都會有象棒球選手一樣的困惑。時間久了，大家終于得出了結(jié)論，說惠雖然是一朵盛開的?；ǎ欢荒軌蜻h遠地眺望而無法拿在眼前去仔細端詳。

不過加奈子始終和惠走在一塊，盡管后來已經(jīng)無須她來替惠擋駕了。到了大學(xué)四年級，有時候加奈子一邊走著，一邊還會四下里留意著，好象是在對那些不再奮勇的男同學(xué)們說，怎么啦，你們沒看到惠不是還這么漂亮嗎？不，惠越來越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