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

唐寧抱著一筐剛熨好的襯衫，站在洗衣店后院的倉庫門口，眼睛瞪得溜圓。

昨天這里還堆著肥皂和煤塊，現(xiàn)在卻擺滿了鐵疙瘩

——兩根粗鐵鏈吊著木樁，幾個麻袋裝滿沙子摞在墻角，最嚇人的是地上那個大鐵輪子，看起來能壓死一頭牛。

“哥……”她戳了戳正在往墻上釘皮墊的唐威，

“你這是要改行打鐵？”

唐威抹了把汗，黑色背心緊貼在繃起的背肌上：“練功?！?

“哈？”唐寧踢了踢鐵輪子，紋絲不動，

“這些東西怎么練功？”

“練速度和力量，”

唐威突然轉(zhuǎn)身，一拳砸在皮墊上。

砰！

整個貨架上的玻璃瓶叮當(dāng)作響

“那個鐵輪子……”

“輪胎廠廢料?！碧仆媚_勾起鐵輪，

“等我能單腳拽動它，力量大概就能恢復(fù)我?guī)p峰時的八成了?！?

話音未落，鐵輪“咣當(dāng)”砸地，震得唐寧手里的襯衫筐差點翻倒。

唐威不由嘆了口氣，還是差的遠(yuǎn)。

咚！咚！咚！

這時，大門方向，傳來一陣有規(guī)律的撞擊聲。

“少東家，”

很快，李福匆匆跑了過來，擦了擦腦門上汗，

“外面來了兩個警察，點名說是要見你。”

“來就來唄，”唐威一臉淡定的接過妹妹遞來的襯衣穿上，

“咱們都是守法的良民，還能怕他們條子?！?

唐威來到店門口，正見兩個警察站在臺階下，

影子斜斜地切進(jìn)店里。

一個臉頰瘦削，藍(lán)眼睛冷得像冰，黑色的警察制服胸口別著銅制徽章，是典型的昂撒人長相。手指頭不耐煩地敲著警棍。

另一個個頭稍矮。同樣的黑色警服材質(zhì)卻明顯比同伴要差上許多，胸口別的卻是鐵制徽章。

讓人意外的是，他竟然還是個亞洲人面孔。

唐威慢悠悠走過來，拍了拍手上的煤灰：

“兩位阿Sir，洗衣還是取件？”

高個兒警察亮出警徽：“唐人街警局，多爾特探員?！?

他瞇起眼，“昨晚明光洗衣店的老板黃權(quán)被殺了，你知道這事嗎？”

唐威眉毛都沒動一下：“聽街坊說了，真可惜。”

“可惜？”多爾特冷笑，“聽說上個月黃派人砸過你們的洗衣店，還打傷你過兩個伙計?！?

“哦？福伯，有這事嗎？我怎么不記得了。”

唐威轉(zhuǎn)身問向柜臺后的李福，李福則從柜臺抽屜里摸出一本賬簿，嘩啦啦翻到某頁，

“少東家，探員先生說的可能是上個月二號的事吧？當(dāng)時老板還在世，這事后來搞清楚了，是一場誤會，黃老板賠了我們?nèi)澜穑€送了盒上等雪茄?！?

李福指尖點了點賬目，“這兒寫著呢，和解費(fèi)?！?

唐威笑了笑，“阿Sir，唐人街這么多家洗衣店，誰和誰都可能有點過節(jié)，您不會就因為這點原因就懷疑我們和黃老板的死有關(guān)吧。”

多爾特被唐威說的啞口，他身邊的陳志明卻是突然逼近一步：

“昨天九點到九點半，你在哪兒？”

爐子上的水壺突然尖嘯起來。

李福過去拎起水壺，給每個人各倒了杯茶：

“昨天啊……”

唐威吹了吹茶葉沫子，

“百老匯街11號漢克斯先生的侄女黛博拉小姐過生日，我送熨好的禮服過去，對了，順便還幫忙漢克斯先生切了一下蛋糕。”

他抬眼一笑，“您要是不信，可以親自去問問漢克斯?！?

多爾特的臉色變了。漢克斯的名字像塊烙鐵，燙得他警棍都不敲了。

“你確定是九點前到的漢克斯先生家？”陳志明卻是緊追不舍的意思。

“這誰能記得，大概就是這時間，三藩市也不是誰都有錢買的起表的?！?

陳志明忽然瞥了一眼唐威的面頰顴骨：

“這傷怎么回事？”

唐威的右顴骨處有一道新鮮結(jié)痂的傷痕

“昨兒下午修鍋爐劃的?！?

唐威從墻角工具箱里拎出把豁口的扳手，

“要不你們也試試？這破玩意比刀還利?！?

二樓忽然傳來“哐當(dāng)”一聲——唐寧“不小心”碰翻了花盆。

女孩慌慌張張?zhí)匠鲱^：“哥、哥！漢克斯先生派人來取衣服了！”

多爾特回頭，正看見個穿燕尾服的白人管家站在門口，手里捧著懷表皺眉：

“唐先生，黛博拉小姐的舞會披肩……”

“馬上好！”唐威朝面前的兩個警察歉意地笑笑，

“您看，要不改天再聊？”

陳志明上下仔細(xì)打量了一眼唐威，

“你說的事情我們會調(diào)查的，這段時間，還請不要離開唐人街?！?

“好走，不送?！?

唐威一路目送兩人離開，待到他們身影徹底消失，他的臉色驟然變冷，

“孫強(qiáng)，別假忙了，去給我打聽一個人的情況?！?

一直在旁邊摸魚的孫強(qiáng)沒想到會被抓個正著，他恬著笑臉說道：

“少東家想打聽的誰的情況？”

“剛才那個亞洲人的身份，我要知道他是不是華人，他的姓名，在哪里住，家里有幾口人？”

孫強(qiáng)不由吞了吞口水，

“少東家，您打聽一個條子的情況干嘛？”

唐威回頭，乜了他一眼，

“你今天進(jìn)店是先跨的左腳還是右腳。”

“今天我是......”孫強(qiáng)說到一半的話又趕緊給吞了回去，

“好的少東家，我現(xiàn)在就去打聽。”

......

離開金山洗衣店的多爾特和陳志明并沒有直接回警局。

“陳，這件案子后面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站在一家大煙館前，多爾特突然說道。

“為什么？”陳志明不解，“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金山洗衣店絕對有問題，只要我們按著這個線索查下去，肯定能有收獲。”

“為什么？”多爾特嗤笑一聲，

“你可知那個漢克斯是什么身份，現(xiàn)今三藩市最有名望的律師，今年很有可能要參加州議員競選，金山洗衣店有這樣一個靠山，誰還敢得罪他們?！?

“可是唐納德警長...”

陳志明打算搬出他們的警長，卻被多爾特粗暴的一聲打斷，

“夠了陳，你還真把自己當(dāng)警察了，你只是一個輔警，臨時工明白嗎，我一句話就能讓警局開了你。”

陳志明的喉結(jié)動了動，終究是沒有再說話。

多爾特得意的看了這個黃皮膚華人一眼，大步走進(jìn)了面前的大煙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