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老師目光一轉，瞥見教室外佇立的方文靜，輕輕咳嗽一聲，試圖讓聲音顯得更加從容：“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

唐曉芙輕聲說出一句“謝謝”，隨即轉身離去，她的身影如同一片落葉，輕輕飄出教室。

左香香見自己對唐曉芙母親的嘲諷并未引起對方任何反擊，心中暗自慶幸，以為唐曉芙對她仍心存忌憚，于是更加放肆，嘲諷道：“這有什么好謝的，簡直太過矯情了！”

唐曉芙本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再教訓左香香，卻沒料到對方如此迫不及待地自取滅亡，她索性決定趁熱打鐵。她回頭盯著左香香，語氣堅決：“我請假提前離校，老師已經批準，我理當表示感謝，這是基本的禮儀。一個人的家庭教育與財富無關，即便是寒門也能培養出品德高尚的孩子，這就是‘寒門出貴子’的真理。而富裕之家也可能教養出令人不齒的敗類！至于某些人，家里不過是堪堪解決溫飽，又有什么資格嘲笑別人的貧窮！”她的話語如同銳利的刀劍，直擊左香香的痛處。

唐曉芙說完，挺胸抬頭，氣定神閑地走出了教室，對左香香那張氣得紫漲的臉視若無睹。

物理老師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言制止，實際上，他內心也認為左香香應得的教訓，對她剛才對方文靜母親的嘲笑也感到憤慨。

金波的視線遺憾地追隨著唐曉芙離去的身影，手指輕輕觸摸著書包里那個未曾送出的面包。他本打算晚自習結束后再將這份心意送給唐曉芙，那時無人打擾，她應該會接受。但唐曉芙竟然提前離校，而且并未提前告知，讓他毫無準備……

踏出教室，唐曉芙看到方文靜手里用一條陳舊的圍巾包裹著某個物品，好奇地問：“媽媽是給我送晚餐來了嗎？”

“是的?！狈轿撵o臉上流露出深深的愧疚，“以前我們和奶奶住在一起，糧食等都由她掌管，你每天餓著肚子上晚自習也就罷了，回到家也找不到一口吃的?，F在我們搬出來了，我就去菜地挖了些蘿卜，和米飯一起煮，給你送過來。”

“我餓壞了，媽媽快給我吃?！币股谏w了唐曉芙眼角閃爍的淚花，聲音略顯哽咽。

“別急，等出了校門再吃，不然被同學看到你吃這么差的食物，會嘲笑你的。”方文靜的聲音也帶著哽咽，她為無法提供更好的食物給女兒而感到痛苦。她多么希望女兒能像其他孩子一樣，享受到豐盛的美食，過上尊嚴的生活！

“誰敢嘲笑我，我讓他明年墳頭長草！”唐曉芙從方文靜手中接過那個圍巾包裹，打開，取出父親從前在部隊帶回的陳舊軍用飯盒，那鋁皮上的軍綠色已經磨得幾乎看不見。

唐曉芙將圍巾遞給方文靜，讓她包在頭上抵御寒風。盡管現在才剛剛進入十二月，但山風已經凜冽如刀，刺痛了臉頰。她則大口大口地品嘗著那蘿卜飯。

方文靜偷偷擦拭著眼角的淚水，連聲安慰：“慢點吃，別噎著了。”

唐曉芙在教室里與老師的對話，方文靜都聽得清清楚楚。待唐曉芙吃完，方文靜關切地問：“你今天提前離校，會不會影響學習？”

她一心期盼著唐曉芙能夠考上大學，擺脫像她這樣辛苦勞作的命運，希望女兒能成為一名城里人，過上幸福的生活。

唐曉芙邊走邊傾訴，聲調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今日我必須請假，從此往后，我也不會再參與晚自習了?！?

“這是為何？你難道打算放棄追求大學的夢想？”方文靜的語氣中透露出深深的焦慮與震驚，“我明白你一直是個懂事的孩子，總是為家庭著想，想要為我減輕負擔。但只要看到你們能夠擁有幸福的未來，我無論經歷多少苦難，都心甘情愿。你只需專心致志于學業，其余的事情交給我來安排。”

“大學，我志在必得，而且目標是名牌大學。但學校的課程對我來說太過簡單，留在學校上晚自習不過是徒耗時光?；丶液?，我可以自主深入學習，同時照顧妹妹，還能分擔一些家務?！?

“如果我留在學校，媽媽就得為我送晚餐，家里就會只剩下妹妹一個人。萬一吳春燕那邊有人蓄意不良，妹妹豈不是處于危險之中！我們母女三人晚上最好能聚在一起，團結一心，這樣吳春燕她們便難以對我們下手?！?

方文靜的心愈發慌亂，她們一家現居于大隊辦公點的雜物間，遠離村子，四周寂靜無人，村干部下班后更是孤立無援。留下唐曉蘭一人在家，確實令人憂慮，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你說得對，我們趕緊回家！”

兩人疾步如飛，終于安全抵達家中。唐曉蘭安詳地坐在那里，方文靜這才放下心來，疲憊不堪地跌坐在床上，對唐曉蘭叮囑：“如果你一個人在家，記得一定要閂好門，關緊窗戶。若有人強行闖入，一定要大聲呼救。”

唐曉蘭被這番話驚得目瞪口呆：“媽媽，我們住在這里真的那么危險嗎？”

“確實存在一些風險。”唐曉芙直言不諱，她深知必須讓唐曉蘭保持警覺，“但無需過分恐懼，只要學會自我防護，遇到危險時保持冷靜，我們就能找到應對之策?！?

她的目光落在五屜柜上的菜刀上，語氣堅定：“如果情況危急，就拿起菜刀自衛！不要害怕，這是合法自衛，即使稍微過分，法律也會給予寬限?！?

“嗯！”唐曉蘭嚴肅地點了點頭。

方文靜轉頭對唐曉芙說：“你回家學習是對的，但成績絕不能有所下滑?！?

“那是當然，我不僅要考上大學，成為城里人，還要等工作后把媽媽接到城里，讓您享受幸福的生活?！?

方文靜苦澀地笑了笑：“媽媽是否幸福并不重要，關鍵是你們姐妹倆能夠過上美好的日子?！?

夜幕尚早，唐曉芙姐妹倆在自制松脂蠟燭的微光下勤奮學習，方文靜則在一旁細心地縫補衣物，陪伴著兩個女兒。

……

終于，隨著物理老師的一聲：“晚自習結束?！彼帐昂媒贪?，先行離去。教室內頓時響起一片桌椅移動和書包收拾的嘈雜聲。

銀梭迅速整理好書包，飛奔出教室，來到校門口，唐建斌正站在陰影中等待。

她跑到他面前，輕聲說道：“我還有一些功課不懂，需要向老師請教，可能會耗費很長時間，你不用等我了，先回家吧。”

“你一個人回去安全嗎？”唐建斌的聲音平靜而淡然。

“這個不用你操心，反正你每天陪我回家，也不是出于真心，只是怕我欺負唐曉芙罷了，你以為我不知情！”銀梭語氣中帶著幾分委屈。

唐建斌毫不在意她的情緒，轉頭望了望學校，然后問道：“唐曉芙呢？”

銀梭酸溜溜地回答：“她早就離開了，你快回家看看她是否安全抵達。”

唐建斌聽后，沒有多言，立刻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