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不再落下，陽光突破云層的阻截，好似天神灑下了祂的憐憫。

“亞瑟，統計完了嗎？我們損失了多少人?！?

“死亡4人，重傷7人，輕傷28人?！?

“還有11人沒受傷？”

“是的，大人。”

歸程的車隊里，方延正在與亞瑟總結戰后的收獲與損失。

方延吐了一口氣，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帶人搏殺，這才感受到這與在電腦后指揮是種截然相反的體驗。

“死了4個人嗎……”方延心中陡然升起一絲負罪感，他似乎明白伊芙麗為何總是糾結于此，親手將4個人帶入死神的掌心，這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脫離了電腦熒屏，死亡就不再只是一串數字。但慈不掌兵這個道理必須貫徹到底，畏手畏腳的作風只會成為自己的拖累。

“既然做好了統一大陸的覺悟，那么就要承擔王冠之重?！狈窖訄远俗约旱臎Q心，“打仗就是要死人的，善待后人，讓他們死的有意義即可?！?

他調轉馬頭，對亞瑟說道：“亞瑟，帶我去看看傷員。記錄一下死亡名單，每個為領地犧牲的人都不能被遺忘?！?

“是。”

二人并肩騎行至隊伍末梢，三輛原本用以裝載扎營設備的馬車已經改裝成了傷員車，而重傷的士兵則是在倒數第二輛。

來到重傷士兵的馬車旁，方延登上移動的馬車。

車廂底部鋪上了營帳用的油布，重傷的人有些還在呻吟，而有些一聲不吭的陷入了昏迷當中。受過緊急救援培訓的醫療兵種頂著馬車的搖晃，正在為人處理傷勢。

“情況如何？”方延問道。

“領主大人。”醫療兵如實說道，“情況很樂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傷口愈合的很快，基本上沒有流血致死的人，或許是太陽神保佑我們?！?

方延清楚這是復蘇之風的功勞，點了點頭，道了聲辛苦。

“那就好。諸位辛苦了，你們做出的貢獻，延山領不會忘記?！彼咴谥虚g的走道上，對著這些人一一慰問道，“英雄是不會被虧待的?！?

“一切為了延山領。我們本就是賤命一條，運氣好得了大人的收留和恩惠，即使是死也無妨。”一人沙啞著嗓子說道，他傷的是胸口，每說一字胸口的傷勢就抽痛一分，但他仍堅持將心里話說了出來。

“是啊，就算是死，也沒有什么遺憾?！彼脑捄芸炀鸵鹆诉€能說話的士兵們的同感，眾人無不附和道。

……

車隊在遠遠地出現在鄉間地頭的時候，就有小孩望見了。

他興奮的奔走相告：“領主大人回來啦。”

正在勞作的人們放下手里的農活，往返家中告訴鄉里鄰居。

奔走相告中，眾人結成一大批隊伍來到必經之路上，見到領頭的方延，恭恭敬敬的目視行禮。

“大人，接下來是先論功行賞還是……”亞瑟低聲對方延說道。

“先把犧牲的士兵厚葬了吧，然后再說?！狈窖訃@了口氣，“放緩車速，讓大家體會一下英雄的滋味?！?

車隊緩慢的行駛過入城道，受了輕傷的人帶著繃帶對外揮手。

人群中有個人歡呼道：“快看，他是我兒子！”

隨后越來越多的人認出自己的親屬，氣氛一下子被炒熱到另一高度。

車隊停在軍營，此處是明令禁止外人進入的地方，因此人群被拒馬隔絕在外。

眾士兵還沉浸在英雄凱旋的氣氛中，但隨著死去的人被抬下來，他們的興奮冷卻，最后變成了沉默。

白布蓋著尸首，天空中落下柱柱光條，秋風蕭瑟，沉默無聲。

方延一步步走上演講臺，看著臺下擺成一列的尸首沉默，他詢問眾人：“他們有信仰的神嗎？”

與其中一人熟識的士兵大膽回道：“不……他們和我來自一個地方，在成為奴隸的時候，他們就沒有信仰了?！?

“唉……”方延忽然覺得有些棘手。

臺下的人又說道：“若非要說有的話，那應該就是您了。他們常常在宿舍與我談，談一些關于您的事跡，關于您的恩典，關于您將他們從奴隸的深淵里拉出來的偉大。”

方延沉默了一會，開口，“我并非神明，但你們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你們的孫子就是我的孫子，你們的妻子是我的姐妹，你們的兄弟也同樣是我的兄弟，這是我唯一能保證的。”

“所有犧牲的人，所有奮戰的人，所有努力建設的人都將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的親人，我們的鄰居?！狈窖永^續說，“他們會得到應得到的待遇，為延山領犧牲的待遇。他們的姓名將刻在英雄碑上，每一個新兵，每一個群眾都應該知曉他們的事跡?！?

“英雄……永垂不朽。愿他們的英靈能在天堂為我們祝福。”方延說完，雙眼注視著地上的尸體，悲傷的心情不言而喻。

在場諸位無不觸動，誰人曾想，誰人敢想？一個偉大的人、一個愿意用自己內帑供養領民的人、一個不是明君就當為大帝的人會為他們這樣低賤的人悲傷。

他們本就為奴，即使方延待他們如同平民，待他們如同子民那般，他們也抹不去自己曾經為奴為底層這樣的思想烙印。

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所受到的震撼才是最大的。

誰可曾見過領主為死去的士兵哀傷，誰可曾聽聞皇帝為底層人死去而哀悼。

眾士兵被方延的感情所感染，內心中浮現出無數感慨，雖然情緒繁雜諸多，但都有一個共同特點——誓死追隨這位仁慈仁德的閣下，即使他要闖入天堂，也不會猶豫半分。

“生者已去，將他們火化吧?！狈窖娱_口道。

這個世界最為隆重的葬禮那便是火化。這是底層人所消費不起的，因為火化需要大量的柴火和煤炭，只有貴族才會如此奢侈的去做這件事。

當然后續塔斯丁入場后，工業實力上來了，火化也隨之推廣到各個老百姓的觀念里。不過歷史的倒車又奇妙的將這個觀念重新抬回眾人的認知里。

亞瑟接到命令，帶人從庫房內抱出諸多柴火，以井字形字形層層堆疊，直到形成一垛巨大篝火。

方延親自將他們一一放到篝火堆上，催動魔法，讓火苗吞噬了這幾具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