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已是昨日幻夢，秋天的跡象開始攀上枝葉。

三個月以來，延山領(lǐng)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大隊對莊稼百般照料，如今已是豐收的時候。

隊長與隊員們高聲唱著歌，眾人臉上的喜悅溢于言表。

農(nóng)人們彎著腰，在手指上纏有小刀片，一捏一掐間，飽滿的鷹嘴豆豆莢就落入手心。

這一下，好似金粒掉進了手里。他們戀戀不舍的用掌肉摩挲粗糙的豆莢，直到豆莢把手心占滿了才將其放入腰間布袋。

方延望著這派景象，忽然問一旁的亞瑟道：“新兵訓練得怎么樣了?！?

“行令禁止，紀律嚴明?！眮喩鐚嵒卮鸬?，“以我的見識來判斷，他們已經(jīng)能稱之為精兵。盡管沒經(jīng)歷過實戰(zhàn)，但是能做到這兩樣的部隊差不到哪去?！?

“等到收糧后，我打算對塔林村用兵了?！狈窖影岩暰€上抬，看到遠處荒蕪的文明殘軀，“它們活動越來越頻繁了，前段時間殺了幾只打算劫掠村莊的哥布林來著？”

“十只，一共十只。大人。”亞瑟回憶當時帶領(lǐng)新兵殺敵的場景，用肯定的口吻回道，“都是一些老年的、皮膚呈現(xiàn)干綠色的哥布林?！?

“是時候了……”方延心中思索，手指輕輕的在圍欄上敲打，“就差最后一步?！?

……

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大隊忙活了一天，終于將大部分的鷹嘴豆給收進倉庫中。

此時眾人正在食堂內(nèi)排隊取餐，幾個隊員端著食物坐在一起討論近聞。

“還好巡邏隊來得及時，不然前段時間老喬家就遭殃了?！?

“得虧領(lǐng)主大人英明，讓我們提前警惕這種事情。”

“唉……為什么這么好個地方總是不太安穩(wěn)呢？”

“誰說不是呢？不過我覺得應該不用擔心太久，我聽鐵匠鋪的人說，最近關(guān)于鐵甲的訂單變多了。估計是要對他們動手了?！?

“動手了才好！如果不是因為巡邏隊不招人了，我現(xiàn)在就去報名去。”

“……”

方延用了幻術(shù)改變了容貌，一直坐在幾人身后，他此次的目的就是為了聽眾人是如何看待戰(zhàn)爭的。

他故作疑惑的轉(zhuǎn)身問道：“可是打仗不是要死人的嘛？”

“怕什么？人哪有不死的？在別的地方死，那可能不值得。”其中一人笑道，“上次打仗的時候，有一戶人家死了人，領(lǐng)主大人立馬和伊芙麗大人一同去慰問。你可曾見到過這樣的領(lǐng)主？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啊?！?

他喝了口桌上的水，指著門外，繼續(xù)說道：“我本來就無牽無掛的，等哪天命不在了，估計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但為了領(lǐng)地死掉，那可是有千家千戶的人都會記得我的名字。這樣下來，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只要死得有意義，那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另一人指著墻，搖頭道，“只要在我的葬禮上，有人和我說這句話就足夠啦?！?

方延順著手指看向那片墻壁，只見到上面用著紅色涂料板板正正的寫著——“生命，可以輕如禽羽，也可重于峰巒。”

“受教了?！?

方延最后的顧忌也被這一通說辭給消融。與幾人道了謝，他便端起桌上的盤子打算離開。

幾人沒有繼續(xù)在意這個頗為面生的男人，隨后將話題轉(zhuǎn)到家長里短上。

離開食堂，方延總覺得自己并沒有因事情水到渠成而開心，反倒是內(nèi)心沉甸甸的，仿佛壓了一塊石頭。

“死了也沒關(guān)系嗎？”方延獨自走在小道上思考，“唉……”

回首往昔，他才穿越過來的時候，打心底的認為這世界不過只是又一局游戲，與自己通關(guān)的那局唯一的區(qū)別不過是體驗真實了些。

因此他一直以高級版角色扮演的心態(tài)與這個世界打交道。

直到方延開始詢問自己如何看待這個世界的人之后，一切先入為主的觀念都受到了動搖。

他開始想現(xiàn)實人與游戲人的差距在哪里？他開始想所有人是否是一個個搭載了智能ai的npc？

每次想到精疲力盡，方延就用屬性面板來安撫自己入睡，只是第二天又會被漫天遍地的實感給拉回原位。

方延自己清楚屬性面板、制作方信件不能告訴他這里是否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這并不是現(xiàn)實與游戲的決定性存在。

“或許只能達成所謂的通關(guān)，才能獲得答案吧?！狈窖釉俅螁境鲎约旱膶傩悦姘?，望著它出神，“在此之前，姑且認為是現(xiàn)實世界吧……所作所為，無愧于心就好?！?

方延揮手散去面前的屬性面板，終于在這煩雜而燒腦的思緒中抽身，望向天上的月兒，切實的接受月光灑在身上的舒適。

……

鷹嘴豆曬干、去殼、入庫，這一系列流程聽著繁瑣，但在熟稔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大隊手里只需要三天就能完成。

念頭通達的方延收起自己玩世不恭的心，穿上甲胄，再一次騎著馬檢閱起自己的部隊。

他們?nèi)缃裆砼摷?，腰綁長刃，一支旗幟立在前排，看起來好不威風。

這次列隊并沒有在軍營里進行，方延將他們拉到了議事的中心廣場上，讓他們接受領(lǐng)民們的評判。

“這就是我兒子加入的部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有氣魄的士兵呀?！?

“看看，這樣才算是戰(zhàn)士。別的領(lǐng)地上那種最多算是流氓。”

“我認識前排那個，上次我在林子里迷路，還是他帶隊把我救出來的。”

“真威風啊。“

“……”

眾人的竊竊私語聽入士兵們的耳朵里，一時間他們的腰桿子都挺直了幾分。基于巡邏隊攢下的種種聲望，沒有人覺得他們會是又一批勒索敲詐的混蛋。

方延扯了扯韁繩，讓馬兒停在士兵面前。他背對著那座劍柄般的英雄石碑，開始了自己對這支部隊的訓話：

“魔物肆虐，外敵虎視眈眈。他們想要掠奪我們，奴役我們，碾碎我們，將我們的好日子踩在腳下！將我們來之不易的勞動成果據(jù)為己有！這種事情，我不答應！

魔物們要掠奪我們，那就來吧！我們的回答只有一個——我們永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