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卡爾在深夜敲響了一處房門。

方延打開門后，邀請了這名工人領袖進到房間坐下，此時巴卡爾才發現在房間的另一頭還有一個穿著藥師袍的灰藍發少女。

“阿克醫生，我沒想到這位先生是一起的。”巴卡爾有些錯愕。

“不，我不是。”阿克果斷的搖搖頭，“至少目前不是。”

方延把趕制好的計劃交給巴卡爾，拍著他的肩頭說道：“紀律性是你接下來要面對的難點，在初期市民眼里，這就是你和暴徒的唯一區別。事關重大，迫在眉睫。這是我趕制的行動大綱，不必按著上面一步一步來，實踐的時候還是看你自己如何隨機應變，我能教你的就只有這些了。”

巴卡爾接過手里的手稿，草草的翻了幾頁，鄭重其事的收回自己的懷里。他囁嚅著嘴唇，最終還是把感激的話吞進肚子里，只是詢問方延的名字道：“您幫了我們這么多，我還沒有請教您的姓名。”

“無妨，叫我法延就行。”

“集會將在一天后舉行，屆時兩位若有空閑，歡迎觀摩指導。夜深了，我先回去研讀法延老師的手稿，告辭了。”

方延把假名報給巴卡爾，巴卡爾默默在心里記下這個名頭，隨后向二人告辭。

直到巴卡爾的腳步消失在樓梯處，阿克都沒有想出方延選擇此人的理由，在她看來，巴卡爾無非是一個上過幾年學，有些禿頂的中年人罷了。與所謂的領袖，舉手投足間散發英明才干的那群人絲毫不沾邊。

她還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向一旁的方延詢問道：“為什么你會選擇他作為工人領袖？”

方延搬過凳子，示意阿克坐下。二人在一種不親密的距離里對視，方延舉起手，慢慢為阿克講解選巴卡爾的理由：“原因有三。

一，昨晚的時候，我曾見到他的病癥發作，在他吐得滿身都是的時候，仍然有工友攙扶，此是人緣廣而善于交心才會有的現象。

二，他本身也是飽受毒害的工人，讓他作為領袖，他勢必會用最大的努力來換取工人的利益，畢竟爭取越多，受益越多。

三，比起我而言，一個常年相處的同事說的話自然更有說服力。

這三點理由還不足以讓他成為領袖嗎？”

阿克思索著方延所說的一切，方延也不催促她。只有經歷了自己思考才會得到讓自己信服的答案，也只有這樣才能把她拐到自己的領地里。

……

一大清早，聽過昨天在酒館里發言的眾人就步入了工廠。隨后關于巴卡爾接收到太陽神神諭的留言就不脛而走。

等到休息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圍住他，試圖聽一遍原文。巴卡爾想到昨夜研讀的內容，明白如今思想解放才是重中之重，于是趁著這點時間，用自己總結的極短語言歸納了一通。

一旁的監工對此不以為意，在他看來這群工人無非就是聚在一起抱怨，他暗暗地想道：“若非老爺給你工作，讓你養活全家，早就餓死街頭了。一群不知滿足的刁民。”

不過雖然不以為意，卻不能不做處理，萬一真有實踐此事之人，最后追究的還是他的責任。

因此，在晚餐發放的時候，他將手下的所有工人聚在一片空地上，準備開展傳言的批判。

他輕蔑的掃視臺下渾身臟污的工人們，慢慢悠悠的開口道：“你們之間流傳的話，我已經完全知曉。聽說有人想要罷工？難道你們忘了在饑寒交迫的時候，誰給你一份工作，讓你用來養活家人的嘛？可不要被某些人的話給誘導了，錢！才是最真實的伙伴，而給你錢的人，不是那些講話的人，而是我們的老板。”

所謂工奴就是這般嘴臉，自以為是品德高尚，知曉感恩的人。遂帶頭歌頌老板的恩德，仿佛搖著尾巴乞求骨頭的狗，不僅自己想要當狗，還要拉著別人當狗，將自己架在道德制高點上，譴責不當狗的人。

巴克爾在昨夜已然了悟監工的本質。

正如方延開篇所寫的知道誰能成為伙伴，誰不會是你的兄弟是一切做事的根本原則。

他嫌惡的看著上面信口開河的監工，最后實在忍受不了他的話，沖上去把他趕下來，獨自站在講臺上看著臺下的工友。

他們通體瘦骨嶙峋，各個都一副染了病的模樣。看得他尤為心疼，巴克爾深吸一口氣，說道：

“先前，監工先生說不要忘了是誰給我們工作，是誰給我們發放工資，這一點我是不認同的。

這就好像吃面包的人對種田的農夫說，不要忘了是誰買了你的麥子，是誰買完麥子還給錢的，你要對此心懷感激呀！我很不明白，難道世間還有買麥子不給錢的道理嗎？我們用自己的雙手換來的報酬，莫非還要對這個買家感恩戴德？

我見不然。沒有種麥子的人，吃面包的人就會餓死。沒有我們工人，老板就會破產，是他應該對我們感恩戴德才是呀！

但現在是什么情況，種麥子的人因為種麥子而病的病死，累的累死，買麥子的人吃得滿腦腸肥，反倒告訴我們要感恩。

憑什么呢？就憑買完藥后剩下的那點微薄工資？就憑努力到三十歲，然后因為各種病癥死去？”

巴卡爾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這是有問題的，這是錯誤的。我們如此努力、賣命，到最后得到的只是餓不死的生活、面黃肌瘦的孩子、病痛不堪的身體，而趴在我們身上，如同壓榨油脂一般壓榨我們的老板卻能過上富裕的生活。這公平嗎？”

“你們別聽他胡扯！”監工越聽越覺得有理，但越有理他便越心慌。他仿佛能看到一股正在蓄勢的滔天巨浪即將傾覆整個魔導城。

“不公平！”

但一個人的聲音是微弱的，一群人的聲音是響震天地的。

壓抑許久的工人們終于找到了宣泄口，巴卡爾高聲呼喊著：“讓我們團結起來，我們不為這些買麥子的人賣命，我們要罷工！讓他們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么坐下來談條件，要么就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