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府書房，白景玄如實描述了古怪刀光，卻絕口不提修真者，也沒說丑丫頭小月的故事，免得霍大人罵他怪力亂神。
走出霍府就不一樣了，有些話就可以敞開了說。
夕陽無限好，漫天彩霞將長裙動人的霍婉君，映照得宛若畫中人。
一些讀書人心里默念著非禮勿視，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沒讀過書的大兄弟們可就沒那么客氣了，有的雙眼發直，有的猛吞口水，有的季兒梆硬。
更多的人對白景玄充滿羨慕嫉妒恨，也不知這小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居然第二次陪著霍家千金上街玩耍。
走出城門，白景玄一言不發，默默打著草稿。
每當他認真打草稿的時候，他自己都害怕自己。
今天他就要和霍婉君，來一次心與心的交流。
霍婉君也滿腹心事，先去看了看破舊的龍王廟，然后登上白龍橋。
“當年羅勇浩和朱立偉，從哪個位置落水的？”霍婉君問道。
“這個我知道，就在這里。”白景玄走到橋中間，指著靠右的護欄。
“這護欄有四尺之高，足以攔住大半截身子，羅正光與朱金貴即使發生口角打起來，想落水也沒那么容易。”霍婉君模擬了一個打斗場面，頓時察覺到蹊蹺。
目光掃向江邊的四方亭，霍婉君壓低了聲音：“小白，隨我去四方亭，你默數一下，從白龍橋到亭子里，以成年男子的步伐，需要多少步。”
“好的，二小姐。”白景玄很配合，感覺二小姐對他態度有微妙變化，以前直呼他大名，今天頭一回用“小白”來稱呼他。
接下來，霍婉君丈量方式，和當初的白景玄一模一樣。
進了四方亭，她問道：“多少步？”
白景玄答道：“九十六步。”
霍婉君不置可否，坐在石凳上，問了個貌似無關緊要的話題：“小白你對本地很熟悉，可曾見過那種斷了手指，年齡大概在四十歲往上之人？”
白景玄好像毛球都不懂，反問了一句：“二小姐你問的是斷了一根，兩根，還是三根手指的人？”
居然還有斷三根的？
霍婉君暗暗心驚，故作鎮定道：“你詳細說說，那些人分別是誰，有何特征。”
白景玄開始滔滔不絕：“我知道符合年齡標準的有三個，城西朱老三，今年快五十了，他年輕時手腳不干凈，偷東西被抓住，對方切了他一根手指頭。”
“碼頭上有個苦力老吳，三年前搬東西受了工傷，左手斷了兩根手指頭。”
“第三個人，則是杜家二老爺杜長生，也是左手，斷了三根手指。”
霍婉君深吸了一口氣，流露出一種年輕女孩的好奇：“杜長生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他為何斷了那么多手指頭？”
二小姐，你就不能跟我走心嗎？
白景玄暗嘆一聲。
顯而易見，霍婉君并不愿意暴露她修真者的身份，裝成無知少女來套話。
白景玄只得繼續配合：“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見過杜家二老爺一次，大熱天的，他左手戴著一副黑漆漆的皮手套，看起來怪怪的。”
霍婉君又問：“你可知杜長生的手指，是何年何月斷掉的？”
白景玄就等這話了，接招的機會來了：“后面兩根手指頭怎么斷的我不清楚，第一根手指頭倒是有所耳聞。據醉仙樓老板娘羅蜜雪所言，二十五年前，朱金貴與羅正光落水之時，杜長生就在這四方亭里，看得一清二楚。”
“杜長生急于救人，忙中出錯摔了一跤，把左手食指摔斷了。”
“這位二老爺不顧斷指之痛，跑去碼頭上求救，大家夸他心善，定是九世善人轉世。”
霍婉君聽完，沒發表意見。
不過，聽到那句“九世善人”，女孩嘴角那一閃而逝的不屑，還是深深地出賣了她。
二小姐內心很糾結，替她大哥捏了一把汗。
霍縣尉攤上這樣的怪事，恐怕很難破案了。
根據她在師門學到的東西，修真者搞出來的人命官司，大多成了懸案，官府找不到頭緒，最終不了了之。
女孩子沉默的時候，男孩子一定要主動。
這次白景玄就很主動：“二小姐，我想找你確認的第二件事，就是牛老頭所言到底是真是假，江湖上有沒有那種魚線害人的招數？”
“我行走江湖不過四年，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霍婉君還在糾結。
“既如此，那杏玉糕的手段，肯定是我看花眼了。”白景玄長嘆一聲。
他真正表達的意思是：既然你不肯走心，就別指望我走心。
霍婉君一下子醒悟過來：“小白，別這么小氣嘛，你到底看見了什么，快跟我說說。”
小白很為難：“二小姐，不是我不想說，主要是……唉，該咋說呢，我怕我說出來，你把我當瘋子，以后再也不準我踏入霍府大門。”
霍婉君似乎明白了什么，態度溫柔了許多：“我行走江湖，也見過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你放心，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我都不會把你當失心瘋。”
“真的？”小白還不放心。
“我可是江湖女俠，一諾千金。”霍婉君得意的挺了挺胸。
小白被一陣波濤洶涌，晃得眼花繚亂。
他借著這股情緒，誠惶誠恐道：“二小姐，我讀書少，你可千萬不能騙我。”
霍婉君嗔道：“小白，不是我說你，你叫我哥哥霍大哥，卻叫我二小姐，分明是偏心。若你真心與我大哥做兄弟，是不是應該叫我二姐？”
二姐，你確實有點二……
白景玄心里是這么想的，嘴上有另一套說辭：“二姐，那小弟就厚著臉皮高攀了。只要你不把我當瘋子，我什么話都愿意對二姐說。”
“既然做了你二姐，姐姐自然護著你，快說！”霍婉君迫不及待了。
白景玄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就在前幾天，日落時分，我去小魚屋找杏玉糕談花想容的事情。只見杏玉糕把一塊鵝卵石扔到半空，猛地打出一拳。”
“嘿喲那場面，你猜怎么著？”
“那巴掌大的鵝卵石，刀劍也砍不動啊，竟被杏玉糕隔空一拳，打出了一百多塊碎片，稀里嘩啦的掉進了江水里。”
霍婉君問道：“你確定是隔空一拳？”
白景玄非常肯定道：“當時雖是將夜未夜，但我剛好看見了，杏玉糕揮出去的拳頭，距離半空中的鵝卵石，起碼有三丈遠。”
霍婉君若有所指：“你發現了他的秘密，杏玉糕沒做點什么？”
白景玄仿佛找到了知己：“二姐你真是冰雪聰明，當時杏玉糕發現了我，猛地一轉身，那眼神跟惡狼似的，瞪得我渾身發毛。”
“我嚇了一跳，低頭數螞蟻，佯裝沒看見那一幕。”
“再加上杏玉糕有求于我，也沒對我動手，他自稱是閑著無聊在江邊打水漂。”
說到這里，少年心有余悸：“二姐你是不知道，小弟回去之后，想起那一幕，渾身都在冒冷汗。當晚做了噩夢，夢見我像那塊鵝卵石一樣被打得稀爛。”
霍婉君大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小白，你膽子很大呀，看見了那種事，你還敢去給杏玉糕保媒？”
小白擠出一張苦瓜臉：“不是我膽子大，主要是答應了二姐，我不要面子的嗎？當初小弟對二姐放了狠話，要促成這樁婚事，哭著也得去把這件事辦妥。”
說到這里，他滄桑了：“這三通縣，人人都看不起我，只有霍大哥不嫌棄我出身低，拿我當兄弟。我一心報答霍大哥知遇之恩，辜負了二姐，便是辜負了大哥，就算賭上性命我也得豁出去把事情辦成！”
霍婉君感動了，意識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導致白景玄差點送了命。
帶著幾分愧疚，她決定給點補償：“小白，我也不瞞你，剛開始我對你印象不好。后來相處幾次，發現你這人頗有可取之處。自古英雄不問出處，你不必為自己的出身感到卑微。以后有麻煩來找我，既然叫我一聲二姐，姐姐罩著你。”
這次輪到小白感動了：“二姐，你真好！”
二姐還挺有原則：“先說好啊，只要不違背良心之事，我可以幫你。你若和以前一樣出去坑蒙拐騙，二姐非但不會幫你，還會狠狠揍你一頓。”
白景玄順著桿子往上爬：“二姐，小弟若是有一些江湖上的疑問，能不能問你？”
霍婉君得意一笑：“那你可找對人啦，江湖上的事情，姐姐知道得挺多。”
白景玄打鐵趁熱：“我知道讀書人不談怪力亂神，有件事不敢跟霍大哥說，怕他生氣。二姐乃江湖俠女，沒那么多顧忌，小弟想找你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