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月中，大藥鋪和校場收購藥草的方式差不多，不過接觸的里坊更多，不單單只是伏虎坊。

跟劉二叔打過招呼后，姜生召來原本負責藥草收購工作的劉三管事，到大藥鋪庫房支取千貫錢，前往各采藥人散戶居住的街巷。

轱轆轆——

“姜頭目，伏虎坊散戶主要聚集在柳木街、槐樹街，周圍三個坊......我們只需要分批派人前往這些地方收購，便可以完成收購工作。”

同坐馬車板，劉三管事侃侃而談，目光時而瞄到姜生身旁的方妮，暗自感慨。

早早聽聞校場有個少年教頭，武功頗高、目光深遠，跟劉少爺提出高價收購藥草的見解，連帶大藥鋪也為之提高了藥草收購價。

次月最大競爭對手宋氏藥鋪便扛不住壓力，耍手段擺擂，又守不住，卷鋪蓋走人了。

可今日一見，意氣風發是真，畢竟十六歲候選頭目，但也難壓少年心性，收藥還帶如此清麗的女孩陪行......

“伏虎坊的采藥人散戶沒有個頭頭嗎？”

挑著眉頭，姜生隨口而問。

伏虎坊雖比天青坊大一半，可收藥的地點竟然多達四個，這就是近四倍差距，凝聚力未免太低。

這樣太影響效率，每一個地方都要停下檢查藥草質量、篩選，麻煩。

不若天青坊，大都聚在老方頭那，他基本已經篩過一遍，校場直接去稱量就行。

“頭頭算是有兩個吧，一個住柳木街、一個住槐樹街，還算有名望，不過號召力僅限于通告其它散戶集合，也不能插手什么事。”

劉三如實告知：“而且上個月不少采藥人都到天青坊去賣藥草了，他們也沒什么辦法。”

“他們倆叫什么名字？”

“坡腳的叫柳三土，人稱坡腳柳，住柳木街，斷了根食指的叫孟石，人稱斷指孟，住槐樹街。”

話音落下，方妮眨了眨眼睛，默默抓著車框，嬌軀隨車板顛簸。

好像是爺爺曾治過傷的人。

轱轆轆——

馬車緩緩停在柳木街，姜生攜數十位武夫、雜役進入巷道。

一群人恭候多時，為首的布衣中年笑呵呵迎上來，左腳拖地，右腳為支柱，肩膀一高一低：“三管事，我們都準備好藥草了，現在還是和月初一個價嗎？”

“這位是我們虎嘯堂候選頭目姜生，從即日起由他負責藥草收購工作，”劉三冷著臉，“你應該詢問他，而不是問我。”

“啊？”坡腳柳笑容抽了一下，骨碌碌的眼珠轉向面容稍顯稚嫩的姜生，趕忙雙手合十作揖禮拜，“之前真不知道這事，對不住姜爺。”

“無妨，以后記得就行，”姜生擺擺手，“走吧，去看看藥草品相，若品相好，可保證有一個不錯的收購價。”

“好好好，里邊請、里邊請，”坡腳柳背靠巷墻，拖著身子朝深處走去，“只要沒降太多價就好。”

這兩天宋氏藥鋪沒再派人來收藥草，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大藥鋪不可能再維持超出常規的收購價。

就希望別跌太多，哪怕比歷史上穩定的藥草收購價低一些也能吃飽飯了。

噠噠噠。

上百個采藥人各自背著籮筐、手里提著藥草袋子，雜亂聚集在坡腳柳的院子，顯得擁擠。

駁雜的藥草味像是一鍋雜草攪拌野花的高湯，姜生聞之蹙眉：“你們沒有揀選好藥草嗎？”

“揀......揀選了，”坡腳柳舔了一下干燥開裂的嘴唇，眼珠轉動，“每一戶都各自分好了，等著您來收購呢。”

“知道了，”掃了瑟瑟縮在一旁的眾人一眼，姜生眼神銳利起來，“我收購藥草有兩條標準，只要你們取出的藥草里有一株品相不合格，那么收購價就得降。

如果你們都是現場讓我們篩選，那收購價也得降！”

此言一出，盡皆嘩然，坡腳柳目瞪口呆，饒是以劉三為首的收購隊伍也為之側目，愣愣失神。

因為靠近大藥鋪的緣故，伏虎坊采藥人散戶是最多的，而他們的產量也是最高的，每個人都把時間花在采藥上，拼了命想養活家人。

這兩個“降”字如尖刀扎穿他們的心臟！

“姜爺，您這......您這......”坡腳柳急得手哆嗦，終究沒敢反駁，喪了氣，“怎么樣才算品相好吶？”

篩藥草還好說，可品相好不好，那不就是姜爺一句話的事嗎？

他就算說百年人參是爛草根也不敢反對呀！

“品相好不好我自有標準，你們把藥草搬上來，開始揀選，從你開始。”

一聲吆喝，也由不由得采藥人們發抖了，大藥鋪的武夫提著秤桿站出來，坡腳柳首當其沖，他們也硬著頭皮排隊。

“完了完了，這是上個月收購價太高，新來的爺要給我們砍兩刀放放血。”

“遭罪咯，我上個月換來的貫錢拿去給我家娃添了新衣，現在收購價砍兩刀，恐怕要跌到最低，沒錢換米了。”

“哎，這爺看起來年紀不大，心真狠吶......”

細密的議論聲如附耳蚊蟲，不敢高聲語，恐驚一襲黑衫的少年人。

“方妮，給他們揀選藥草，按照天青坊的標準來，”無視他們的議論，姜生指向那皺成橘子皮的坡腳柳三元，“先從他開始。”

“好。”

聽了吩咐，方妮隨手摘了晾曬的空簸箕，蹲下，伸出皓白手腕，將藥草撥成兩批，摘其中葉綠根黃，不缺口、不萎靡色虛的好品相藥草。

見是個姑娘，一眾采藥人心中一岔，暗道遭罪，如此年齡，還長得水靈，定是哪位小姐來玩的，指不定看著好看的就要。

可有的藥草就是根部入藥，那玩意丑得跟黃色蜈蚣似的，如何入眼？

便是劉三等人也蹙起眉頭，頗感意外。

“姑娘姑娘，這株、這株、這株品相也是不錯的......”坡腳柳撿起被丟到地下的一株藥草，嘴角抽搐，“也放進去吧，放進去吧。”

抬眸看向他手中藥草，方妮瞄了一眼姜生，抿唇愣了一下，輕咬銀牙：“根莖太細，頂部葉脈泛黃，營養不良，花蕊處還有紫色斑點，應該是長時間吸收蛇的排泄物，酸性太重，作為陽性藥的藥性已經被破壞了很多。”

“嗯？！”

清脆如空谷擊罄的嗓音敲打在每一個躁動的采藥人心頭，他們俱是愣住，漸漸發覺，方妮抓的每一株藥草都是品相極好的，不是一把亂抓。

一抓一丟，抖落三分土灰，手掌已染上一層淺淡黃塵，速度反倒更快。

這女孩竟然如此熟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