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詩緣再續(2)
- 我傳:一個男人的三生三世
- 王琪博
- 3617字
- 2014-12-30 17:04:34
我自報數,說分我三十萬就行。可他說至少得分給我一百萬。推來讓去后,我還是拿了一百萬,他多分三十萬。
白鏡泊去南京前我們依依不舍。我囑咐他遠行多保重,我接下來也不做什么生意了,在家讀一氣書,給自己充充電。他說他去行千里路,我在家讀萬卷書!往后我們一定有再合起來共謀大業的時候!
不管怎么說,關了公司,停下生意我還是很失落的,不僅僅是賺不賺錢的問題。讀書和寫詩之余,我經常帶著小白菜出去玩,有時候一個人在街上茫然地走上半天。
周末的一個下午,我帶著小白菜到以前開咖啡館的電影院看電影,散場后路過我以前開咖啡館的地方,遠遠地見這個店面的招牌變成經營家具的了。
店外面站著的一位年輕女人,從側面看似曾相識,我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
是她,是那位曾在咖啡館里幫我化解危機的姑娘。她不是遠嫁香港了嗎?我以為再也見不著的姑娘,她竟然就出現在我的眼前。
她的容貌有了一些改變,比過去豐腴了,穿著雍容華貴,像一位闊太太。她專注眼前這處地方的神情,似陷在深深的回憶之中;她一動不動地交抱著手臂站在那里,并沒有覺察到走近她身邊的我。
我猶豫著走上去,用所有勇氣組織了一句話:“你好!我以前在這開店,你還記得我嗎?”
她剛轉過臉來,我不等她回答,就告訴她,非常感激當年她幫我的忙,我一直都想再見到她,想有一個感謝她的機會,所幸今天故地重逢了。
姑娘轉過身來,大大方方地將我從頭到腳看了,轉而騰地臉紅了,“呵!是你呀,真能在這里遇到你?”
“是啊,兩年多了。我……”我把話說了半截卻不知該怎樣說下去,因為她的臉更紅了。
我想她是因為在想著從前那些事,被我看穿了而臉紅吧,那時候她經常獨坐在我們的咖啡館想事情,我和矮子琢磨過好長時間,不知道她心里藏著什么。
她淡淡地一笑,搖了搖頭,指著小白菜說:“這不會是你女兒吧?”
“是呀,是我女兒。”我顧不上解釋太多,對小白菜說,“妹妹向阿姨問好,這是爸爸的老朋友。”
小白菜怯生生地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我,細聲細氣地說了聲:“阿姨好!”
她彎下腰來摸了摸小白菜的小臉蛋,轉過臉來對我說:“你真好福氣,女兒都這么大了,難道你讀書時就有了小孩?”
我呵呵一笑,只搖了搖頭,不想當孩子面對她解釋。
我們站處的對面是沙坪大酒店,我邀她去共進晚餐,坐下來好好聊聊,她說再好不過。
到餐廳一落座她就問到我怎么將咖啡館關了,我將這兩年來所發生的情況簡單對她講了。借著小白菜到鄰座找小朋友玩的機會,我對她說了小白菜的身世。
她攏了攏秀發望著我說:“真不容易。”
我不知道接下來對她說什么,她也是;一段時間里我們一句話也沒有。
我們還是第一次面對面地坐著,坐得這么近。我不時地看她嫵媚、圓潤的臉,不知道她怎么竟像在咖啡館時常有的那樣,低垂下眼簾,若有所思。
后來她說,她離開時本想和我道別,幾次走到咖啡館前都沒有進去。我等著她說下去,說出原因,可她又沉默了一會兒。
“守著你女朋友我能說什么?也怕我的心思說出來嚇你一跳呢。”她的語氣有點怨懟。
我明白了,對于我,她是有一份隱藏著的感情的。我不由得心潮難平,美好的東西、羞澀的情感一般都壓在心中最深處,難以表達。
趁著酒興我把那首壓在我心間的詩《黃昏》背給她聽。
“夕陽即使是一枚金幣/也買不回昨日的光陰”這兩句,被她反復低吟著,看得出她的百感交集。
小白菜傻傻地望著我倆,她看到后臉一紅,從包里拿出一串珍珠項鏈戴在小白菜脖子上。她說:“小妹妹,阿姨送給你,你戴上真好看。”
小白菜從脖子上取下項鏈放到桌子上說:“我不要,媽媽看見了一定會不高興。”
我們倆語塞,場面顯得有些尷尬。
我對小白菜說:“阿姨送給你的,收下吧!你不收下爸爸可不高興。”小白菜這才十分不情愿地把那串項鏈放進了荷包里。
她告訴我為什么答應嫁那個香港人。當時她完全可以不從的,只因她媽媽患腎病花了很多錢治療,家里欠了不少賬不說,她還有兩個弟弟正上大學。
紅顏薄命!這么說她是為了家才嫁給了有錢人,她是犧牲了自己的青春和真愛去換來母親的健康、弟弟的前途。
我們很晚才分手,要不是毓娒打來的傳呼響了好幾次,我們還想再待一會兒,毓娒知道我帶小白菜出去看電影,久久不見回家很擔心。
臨別時,我們彼此留下通訊方式。直到這時我才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叫劉萍。按她自己的說法是聽起來像“流萍”,隨波逐流的浮萍。
回家之后,小白菜把那串項鏈給了媽媽,還說是和爸爸一塊吃飯的那位阿姨送的。我胡亂編故事搪塞毓娒,說是偶然碰見班上的女同學,一同吃了頓飯,是女同學送項鏈給的小白菜。
接下來的幾天里我常和劉萍聯系,頻頻約會。知道還在讀大學時她就認識我了,并一直在暗中關注我,只是我不知道。
讀書時我是重慶大學的名人,常做出些出格之事,是一個口無遮攔敢頂撞校領導的學生,老師們亦喜亦恨的那種有才華的刺頭學生。學校里很多人都認識我,那時我們編了一份在校內外很有影響的大學生詩報《中國當代詩歌》,我是這份詩報的主編,常搞活動,常有全國各地慕名而來的大學生詩友找到學校來……
劉萍當時知道我和毓娒在談戀愛,她說她當時做過一個瘋狂的舉動,給我寫過一封信。
在一個秋天的下午,她看見我在暖洋洋的太陽下面,躺在操場的草坪上睡著了,就把早已寫好的信放在我頭旁邊,并用小石頭壓著。
以后她一直遠遠地坐著,看我醒來后拿起那封信,點著一支煙十分認真地閱讀起來。她說她很是失望,我沒有站起身來找她,要是有這么一個動作,她就會向我走過來。
我記得確實有這么一回事,信中說她是一位詩歌愛好者,非常關注我們在校的這群詩人,尤其喜歡讀我的詩,想和我認識都沒那個緣分,將來有機緣一定要和我交成好朋友……信未署名,沒想到居然是她寫的。
她十分感慨地說,后來也就是去了香港以后她常想起我,想起我時她就想時光倒回去,回到少女情竇初開的那封信中去,去留下姓名,留下約會的時間和地點……
“夕陽即使是一枚金幣/也買不回昨日的光陰”。她又吟起了我寫給她的《黃昏》那首詩里的這兩句。
劉萍婚后的日子并不幸福,老公雖有錢卻是一個沒文化沒情調的庸人,兩人也就談不上有什么愛情。香港有些人原本就看不起大陸人,他們在大陸找老婆多半是為了找一個花瓶,讓自己有面子。這樣的生活中,我的影子她總是揮之不去。
這次她回來是想組建一個演出團隊。她小時候愛好唱歌、跳舞,現在長長的T型臺可以延伸她的夢想,作為點綴她枯燥無味生活的亮色。她的老公不允許她有自己的事業,也根本不把她要做的當一回事,料她沒有能力做到。
當時申辦演出團只需在文化局拿到一個批文就可以。批文她已經拿下來了,她說我要是能有興趣的話出頭組辦更好。我說,“好哇,求之不得,反正我在家也沒有啥事可做。”
其實我自己也有很多夢,我不是一個善于思考的人,我只知道往前走,往無路處走;偶爾,也會停下來干脆不走。
我一直以為夢是人在睡眠狀態的一種思考方式,它無意中表現了我們在清醒狀態的某種深層思索痕跡,映射了我們下意識的一種狀態。通過這種狀態我們去梳理曾經的生活亂藤,做一個解釋或預知到未來生活狀態的某種暗示,這種自我暗示的確能夠從我們本身的生活中找到一種或許多種對應。
我租下了一座較為豪華的辦公場所作為培訓場地,在報紙上刊登并在街頭上散發招聘文藝學員的廣告。學員每人交十元報名費,七十六元的培訓費,錄取為正式演員后每人還得交三千元押金。
兩個月下來,我收了十八萬元到賬上。報名費三萬多,培訓費七萬多,還有的是演員的押金。能收這么多的錢是源于人們的明星夢。
演出團的演出讓劉萍很是高興,她在內地的日子里只要有時間都會一場接一場地來看演出,高興時還到臺上唱唱她喜歡的歌。
好景不長,顛沛流離的演出中我發現維持演出團的生存比想象中要困難得多。三十多位演員,演一場下來收入只有一兩千,要支付演員的工資和各種費用實在是入不敷出。
在劉萍回香港以后,我將演出團轉讓給一位姓付的中年生意人,他本身有錢,接手演出團是看重團內有很多年輕漂亮的女演員,說即使虧點錢也愿意圖個養眼。就這樣我分走了八萬元現金,把團長的位置讓給他。
我曾經對團里的一些演員說過易人經營的事,她們都不愿意,這些美女們自信演出團能夠紅遍全國,她們能夠出大名,因為她們有才藝,有我這個文化人團長。我也確實是團里的靈魂,我這個年輕團長的思想、煽動力給了她們激情、夢想、自信,我又為她們勾勒了一幅美好的前程。她們說只要我不走,她們連工資都可以不要。
可我還是走了,灰溜溜地夾著尾巴走了,不敢跟演員們告別,把這么多人的夢換成了八萬元現金一走了之。后來只要一想起那些青春美麗的面孔,那些渴求成功的眼神,我的心中就不免羞愧難當。
果如我所料,演出團沒支撐到半年就解體了,連同那個年代眾多生澀的明星夢消失了。
90年代的第一個春天在我心中來得那樣的早,重慶這個山高水長的城市處處花香鳥鳴,四周靜立的群山望著不忍離去而又匆匆遠去的兩江水,昭示著遠方還有大海,還有和我們以及我們生活的城市有著某種關聯的深邃和激情……
二十五歲的我,內心像春天的草木在吐新芽孕花蕾,又猶如一頭被自己肉體囚禁著的困獸,雄心激動不已,在一個新的年代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