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詩緣再續(1)
- 我傳:一個男人的三生三世
- 王琪博
- 3535字
- 2014-12-30 17:04:34
夕陽即使是一枚金幣/也買不回昨日的光陰。
我和白鏡泊開始研究王德川的操作方式,決定要用同樣的方法將失去的賺回來。白鏡泊覺得亂世出英雄,觸法不違法就是合法,做職業商人就要六親不認,只認錢。
想要干什么,眼下能做啥就將就著做!不能做再說!我這么告誡自己。我原本就是一個在乎過程,不在乎結果的人。
我們用很長的一段時間做了一單生意,用的是王德川的操作方法。
上海東方電器公司專業銷售電磁爐。通過矮子姨夫的介紹,我們公司付了15%的預付款從這家公司進了批發價一百萬元的電磁爐,到手后我們以低于批發價20%的跳樓價賣給了重慶的一家電器商行。最后我們以做虧了為借口,由公司花十萬元買了所謂價值百萬的皮革抵給了上海這家公司。
整個操作行云流水,只是矮子姨夫覺得十分對不起上海那家公司的老板,當兵時他是那位老板的老班長。私下我們給矮子姨夫包了五萬元的紅包作為中介費,讓他心安理得一些。
這筆生意讓我們凈賺了五十萬,接下來再做我們便得心應手,沒有一點心理障礙。
那時生意就這么做的,大家都這樣在做。似乎不合理也可以,只要合法。賺錢是硬道理!
那時一個過硬的關系就是一單生意,用失掉信任和友誼就可換來利潤,一切都在情理之中,都在不健全的法律允許范疇內。
那時拿錢都很難買到的貨叫俏貨,能和進價接近就賣出的貨叫尖貨,低于進價百分之幾十能賣成現錢的貨叫跳樓貨,以進價的百分之十到二十才能賣成現錢的貨叫死貓爛貨。
那時只要能以少數預付款打出去賒得俏貨,賣出去后再用少許錢買進同等價值的死貓爛貨,充抵給上家就能大大的掙錢。
那時處處都是貿易公司或經營部之類的單位,皮包里裝著公章和合同,撞上了就簽合同,憑誰的嘴會講,憑誰的頭子好(就是表面看起來讓人信得過)。
所以開公司做生意在那個年頭也稱為撞貨。憑運氣能撞上數額巨大的尖貨就能發大財。而多半是些運氣不佳的公司撞上些跳樓貨,付掉中間費加上要跳五樓以上的貨,賣成錢所剩無幾,以此惡性循環,愈陷愈深,債務越背越大,到最后就只能做死。
現在想來,那個年頭的所謂皮包公司為搞活經濟起了莫大的作用,不管怎么說它們促進了市場的流通。
那些開皮包公司的人有的一夜之間暴富,也有的身背重債淪為階下囚。但無論如何他們為搞活經濟起了一種積累基本經驗和模式的作用,他們是改革開放的第一批試驗田。廠家生產出來的貨沒有這幫人四處竄、四處倒、四處賣,就無法流通,就無法真正地進入消費層面。在買進、賣出這個流程中,不適銷對路的商品沒有這幫中間人拿來賤賣、拿來跳樓、自己背上債務,就不能實現市場價值,這些貨說不定就要損毀掉。他們的確鉆了一些法律的空子,但也接受了市場法則的裁判,做得好的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了,運氣差和目光短淺的成了時代的犧牲品。
我和白鏡泊在當時做生意的一幫人當中算是有文化的,自詡智商比一般商人高,是儒商。我們只有遇到俏貨和尖貨時才做上一單,加上我們手里有一百萬左右的周轉現金,隨時都能買到較大數額的死貨來充抵對方,生意也就做得十分輕松和灑脫。
我們內心深處對王德川還是心存感激的,是他教會了我們這種操作模式,讓我們硬生生地突破了心理防線。接下來,我們成功地做了好幾單業務,大大地賺了幾把。
轉眼間已是春暖花開,毓娒有了身孕。生意做得輕松,我便常常待在家里照顧妻兒,帶著小白菜四處轉悠,陪她看電影,給她講故事。那段時間待在家里并不孤寂空虛,也不會有與社會脫節的惶恐。我常常一段段地回想起從前的舊事,有時覺得它們似乎正在發生或可能即將發生。
人往往因為一件小事改變自己的志趣和往后所走的路。我因為幫一位同學打架而寫上了詩,并寫上了癮。
上大二下半學期時的一個晚上,八一級的甄剛悶悶不樂地跑到我寢室,坐著一言不發,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因為我們都喜歡踢足球,加之又是老鄉,是關系很鐵的哥們兒。在我再三追問下他才說,是和班上的尚仲打架吃了虧。起因是他評價尚仲的一首小詩寫得太一般,尚仲便說他發表在校刊上的才不是東西。兩人爭得惱羞成怒,爭得動起手來。尚仲當著同學的面重重地打了甄剛一耳光。甄剛覺得十分沒面子,來找我是想讓我替他出這口氣。
血氣方剛的我一口應承,于是我倆到教室去找正在晚自習的尚仲。尚仲一看來者不善,我們又是兩個人,知道自己要吃虧,站起來一巴掌響亮地拍在桌上,用手指著我和甄剛說:“是好漢的我們就單挑,不要以多欺少。”
我朝甄剛努了努嘴,讓他閃一邊去。我嬉皮笑臉地走到尚仲面前說:“還以多欺少,你欺負甄剛是不是以強欺弱?今天,這個頭我為他出定了。來,我陪你單挑。”
我和尚仲將單挑的地方選在教室的講臺上,看熱鬧的同學立即就圍了一大圈。
剛一站上講臺,我抬起一腳就踹在尚仲右肩上,他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我等待他起身還擊,哪知道他爬起來換了一副熱情洋溢的笑臉,向我伸出手來要握。他說:“不打了,你是好漢,像個詩人!”見我不知所措,接著又說,“我們做朋友,真正的好朋友就是這樣產生的。走,我請客,喝酒去。”
這種化敵為友的理論我是能接受的,打架交朋友我自小不是第一次。我們三人到了校門口的小酒館,切了一盤豬頭肉,要了白酒、啤酒喝上。
先是由我主持甄剛和尚仲的和好,讓他們對飲一杯。接著就是尚仲敬我酒,他對我說:“平時我們雖沒有深交,但我觀察你好久了,你很有靈氣,為什么不寫詩呢?你一定能寫出好詩來。”
剛才拳腳相見的時候他說我像個詩人,我還奇怪呢,這么一說我倒想試試去做詩人,但我也坦言不會寫詩。
尚仲說:“寫詩沒什么會不會的,靠的是才氣和天賦,只要你寫,我保證你會。”
從那以后我就開始寫詩了,并常和尚仲交流,我們也成了好朋友。
寫了一陣子詩我想投稿,在郵局門口猶豫了半天,終于鼓起勇氣將連夜寫的一首名為《初冬》的小詩寄給了一家文學雜志。
一個月后我收到了這家雜志社編輯部的回信,說詩稿刊用,不日給我郵寄樣刊和稿費。
旗開得勝。從那以后,我狂熱地愛上了詩歌,屢屢發表作品去賺稿費。進入大三時,我幾乎對所學專業完全失去了興趣。
我常和校園內一幫志同道合的詩友逃學、寫詩、酗詩、品吟詩歌。我們對這樣的活動如癡如醉,常常通宵達旦。我和尚仲、燕曉、澤明、夏三、何子等同學一起成立了“大學生詩派”。
我們是一群出沒于小酒館和女生宿舍的詩歌紅衛兵。我們醒目的標志是長發和黃書包,自發的集體主義以及對詩歌的狂熱使我們肺活量大增,集體的喧嘩淹沒了晚自習的寂靜,所作所為中交織著文明和野蠻、狂妄和無知。那些青澀的臉上掛著執著的表情,那些瘋狂的大腦里裝滿著詩性的激情和膨脹。
也就是在那個年代,大學生詩歌有了重慶大學“大學生詩派”這面旗幟,這個詩歌流派從重慶出發,一路迎風招展,遍布全國。
一切都因為詩歌,它讓我的個性從此變得絕對、極端而又瘋狂,它一直暗示我,生活之外有另一種真正意義的生活。
好多年后只要我一回想,就能分辨出那是怎樣的生動和憤怒。如今大學已遠,作為學生的我已遠,呼朋喚友的夜晚已遠。我身不由己地走在經商的路上,我的詩性何在?
夏天又到了,重慶這個火爐般的城市把人的心情烙得像張薄餅,極端的煩躁和脆弱。7月25日深夜毓娒說肚子有些疼,不一會兒就疼得受不了,全身直冒虛汗。這兩天正是她的預產期,我馬上預感到她是要生孩子了。
我起身抱起她直往廠醫院跑,小白菜從來未看見我們如此慌亂,嚇得什么話都不敢講。
將毓娒送進產房后,我和小白菜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她哆嗦著,一個勁兒地問媽媽怎么了?我抱起她說:“沒事,媽媽馬上就給你生個弟弟。”
小白菜問:“爸爸,我是媽媽生的還是你生的,生我時也這么難受嗎?”
我說:“你是爸爸和媽媽共同生的,一高興就忘記了難受。”
說著說著小白菜在我懷里睡著了,還不時在夢里喊媽媽。
毓娒順順當當地為我生下了一個兒子,我高興地抱著他不放下,在醫院里的病房里直打轉,并奇怪孩子怎么就這么小呢?毓娒一遍遍地警告我小心,怕我粗手笨腳地碰壞孩子。
我打電話把這一喜訊告訴了父母,他們聽說有了孫子,甭提有多高興了,急急地從家鄉趕來,帶了一大包為小孩準備的衣物。
毓娒的父母也從成都過來了,并從農村找了一位遠房親戚為我們洗衣、煮飯。家里一下子變得前所未有的熱鬧,一大家人圍著這個小嬰兒團團轉。小白菜寸步不離地守著弟弟,不時用小嘴去吻弟弟的手和臉。
白鏡泊和楊葒也提著禮物來看望。他調侃:“一個大孩子做了一個小孩子的爹爹,可喜可賀!”說著從兜里摸出兩萬元喜錢給毓娒。
白鏡泊對我說,他想換換環境,和楊葒一起去南京。楊葒的大舅舅是南京一家大公司的總裁,他想出去走走看看,言下之意是我們暫時先停了公司的業務,往后有機會再一起做。
我表示聽他的安排,既然有這樣的好機會怎么能夠放過。白鏡泊提到公司利潤的分成,我說怎么分都行。公司總共賺了二百三十萬,他要出去發展,問我能否多分他一點。我說,這么久在一起合作,從他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公司也是他領頭做的,理所應當多分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