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仲夏，蟬鳴。

老舊的風扇吱呀吱呀地響起，睜開雙眼，映入眼中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喬境坐起身，望向窗外，陽光燦爛的街道上綠意盎然，這里是一處大院的二樓，雖說裝修簡樸，但勝在干凈整潔。

“唔……”

“怎么回事……”

仿佛從相當痛苦的宿醉中醒來，一切都顯得是那么模糊不清。

喬境捂住腦袋，環顧四周，發現這里是一間臥室，自己躺著的是一床潔白干凈的褥子，左邊則是一張書桌。

但當他看清墻上的書架，目光卻微微停頓了一瞬。

書架上是許多有關人腦、認知科學方面書籍的書架。

還有許多密密麻麻的書籍，研究報告與白紙堆積如山。這些資料堆放在房間的每個角落，但無序當中卻又透著一絲整潔。

喬境的瞳孔深處隨之涌現出一絲迷惘。

“這里是……我的臥室？”

“可我不是，在和誰在戰斗嗎。”

絲絲縷縷的畫面閃過，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最后是，發動了箭的能力，讓布魯斯……”

咚咚咚。

直到一陣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喬境的注意力，將他的意識從遙遠彼方的境界處喚回。

“嗯？誰啊。”

拍了拍臉，將煩心事甩到腦后，喬境一口喝完桌上剩下的涼白開，便站起身打開了通往屋外的房門。

…………

打開房門，步入有著刺鼻消毒水氣味的空間內。

喬境低下頭，看見穿戴在自己身上的無菌服，恍然回過神來。

啊。

他想起來了。

今天的日子。

現在是2029年夏天的第三個星期，是他開展有關神經性退行疾病治愈項目，相關實驗開始的第一天。

撿起桌上的研究報告，喬境看見了上面的資料。一共三十二個志愿者老人將在今天來到了這間實驗室，這是與醫科大學聯合開展的項目，自己的課題被寄予厚望。

有關阿爾茲海默癥，漸凍癥，癲癇病癥等一系列疾病的研究。

寂靜的隔離病房內，手掌微微顫抖的老人默不作聲，只有儀器嗡嗡作響的噪聲背景，以及其他實驗人員交流的聲響回響在耳邊。

這個地方，孕育著許許多多的人所渴求的希望。

但是……

“神經元疾病。”

“我……”

“為什么會在研究這個。”

喬境默不作聲的放下報告，自言自語地說道。

…………

滴，滴，滴。

隨著時間流逝，下一個，再下一個。

許多簡單、復雜的問題一一淌過喬境的心頭，從口中說出，耐心詢問，等到回過神來時，所有志愿者的數據已經采集完畢。

只有身上的勞累不斷傳來。

但喬境對此絲毫不感到厭煩。

摘下防護面罩，來到走廊之外，拿起一瓶生理鹽水開始痛飲。

咕咚咕咚。

不太咸的味道浸潤干涸的口舌與肺腑。

神經性疾病作為盤亙在醫療領域上的大山，世上有很多人都受限于其中幾種疾病的困擾，這是一項偉大的工作。

收集數據是為了之后的對照組，為了藥物的開發，還有大腦神經變化的數據。

這些都是必要的。

都是必須的。

“必須得去做的事情……嗎。”

“……”

旁邊忽然有聲音傳來。

“喬教授……他是在自言自語嗎，真是好怪的家伙呀。”

“噓，別被聽見啦，教授經常這樣，小心叫我們去做題考試……”

“真可怕，哇哇，看過來了，快走快走呀……”

些許微弱的細語從不遠處傳來，等到喬境回過頭時，有兩個學生已經跑開了。

都是他組里的人。

嗯……無妨，自己已經習以為常了。

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呢。

喬境轉過頭。

而那個時候，一個女孩恰巧從走廊外拐了進來，坐在輪椅上，看見自己露出了熱切的笑容。

…………

女孩的名字已經記不清了。

但喬境還記得最開始遇到女孩的那一天。

當時他還未曾轉移自己的研究方向，只是專注于人腦本身的活動，時常在大圖書館借閱認知領域學科的書籍。

一個熱愛運動的女孩，這就是他的第一印象。

砰咚！

“唔啊！對不起！”

“對不起……”

伴隨著一聲碰撞產生的痛呼，一個留著齊肩短發，皮膚被太陽曬至小麥色，相當青春洋溢的女孩，在圖書館書架轉角處——非常狗血的與喬境撞在了一起，雙雙跌倒在地。

然后同時道歉。

喬境以為是自己走路時在思考問題，沒有注意到眼前的情況，女孩則認為是自己跑步太快的原因。結果全都不約而同地說出了對不起三個字。

喬境略顯頭疼的捂住腦袋，而同樣跌坐在地的女孩愣了兩秒之后，看見散落一地的資料，連忙幫忙一起收拾起來。

“對不起大叔！我不是故意的啊！”

什么……大叔？

喬境皺起眉頭，伸出的右手微微一僵。

他現在可才二十有四，再怎么也不到稱得上大叔的年紀吧。

而且年紀輕輕就已經評上了職稱，可謂是極其前途無量，大叔這個詞距離他也太遠了。

“同學……你的稱呼有點不對。”

思忖兩秒過后，喬境隨即便拿出了自己的教職工作證：“不過，你現在可以叫我喬教授，能報一下你的名字嗎？我想找你的輔導員聊一下。”

“啊！”

只見女孩瞪大雙眼，竟直接轉頭逃跑，白色的報告資料霎時間漫天飛舞。

“喂！”

喬境站起身，向前追去，最后一眼看見的是少女掉落在地的學生卡。

有點無趣甚至普通的相遇。

這也確實是一段沒有任何情感摻雜的故事，就和喬境過往的人生一樣普通。

但當資料如雪花碎片般紛紛落下，喬境向前跑去，被撞破的紙頁已經重組，化為白凈整潔的被褥與隔簾。

拉開隔簾。

窗外還飄著落雪。

女孩躺在病床上，那時正打著游戲，神情依舊顯得有些跳脫，但肉眼可見的瘦了不少。

頭發也養長了一些，從齊肩短發變成了束起的單馬尾，皮膚也從小麥色變成了從未見過的蒼白。

“為什么會這樣呢……”

疑惑的喃喃自語聲響起。

“老師？”

但當女孩抬起頭，朝向隔簾是方向，只是發出一聲有些狐疑的詢問，卻讓他不由自主地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吐出了點白霧。

“啊……”

“老師！”

看見喬境，女孩徹底確定了下來，坐起身揮了揮手，露出一抹喜悅的笑容：

“今天沒有課嗎？怎么來看我了？”

“不是。”

喬境搖了搖頭。

“其實是……你的病，讓我有了點啟發。一些方面的癥狀和現在的研究方向很近，所以想來向你詢問一些問題，僅此而已。”

“啊，原來是這樣呀。”

女孩的聲音低了下來，只是看著喬境的眼睛，點了點頭。

“大叔的工作很偉大，很重要，請盡心盡力去做吧。”

“但請不要在我身上花費太多時間……能救治更多的人，才是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