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
當(dāng)薛姨媽看到自家兒子的大腦袋探進(jìn)來時,一時間也是怔了一怔,可怔完過后,便又是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即氣罵道:“你這孽障,此時不應(yīng)該在族學(xué)嗎?怎地又偷懶跑了回來?我看你是……”
可薛姨媽罵著罵著,卻見自家兒子臉上一副嚴(yán)肅,沉重的樣子,心里又是沒地一慌。
當(dāng)即連忙站起身來,快步走到了薛蟠身旁,關(guān)切地問道:“怎么了這是?莫不是又有誰哄騙了你的銀子,受了欺負(fù)?”
自從薛家上京,寄居賈府之后,明面上兩家雖仍是平起平坐的老親老戚關(guān)系,但私底下,薛家早已是寄人籬下的境地。
既是寄人籬下,那閑言碎語自然是少不了的,特別還是賈府這種老貴國公府,底下的那些丫鬟,婆子的嘴不知有多碎。
久而久之,薛家三人自然也就被人漸漸看輕。
薛姨媽與寶釵倒還好些,雖然賈母心里其實不怎么待見二人,但面上還是尊重的,加上王夫人在一旁的照顧,那些丫鬟,婆子明面上倒也不敢對二人有什么不敬……
但薛蟠就不同了。
他身為男丁,平日里自然是和府上一大幫太太姑娘不怎么見得到的,主要結(jié)交玩樂的還是府上的賈璉,寶玉等人。
不過偏偏他卻又是個玩樂,癡壯的性子,做事大大咧咧,說話也沒個把門,更沒什么學(xué)識可言。
如此長期以往,自然也就不免被其它人看輕,眾人只將他視做一個癡傻的“散財童子”般的人物。
而一些府中生活拮據(jù)的偏房子弟,為了能從他手中多賺些銀子,更是曲意奉承,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簡直是把薛蟠當(dāng)成了一個大傻子打整!
而更離奇的是,他們往往還真能從薛蟠的手中拿到銀子……如此一來,這等情況便是愈演愈烈。
而這些破事,你總不能去奢求王夫人或者賈母,出言制止,敲打吧?
一則她們終究是女眷,不好管男人之間的事,二則…這事兒也實在是太丟人了些,若是挑破了,又將薛家的面子往哪擱?
所以這些破事幾乎是被眾人默契地當(dāng)做看不見一般,提也不提一句。
可薛姨媽也不是傻的,自家兒子受的這些捉弄,她又豈能不知?
只是告誡,囑咐了許多次后,卻依舊不見薛蟠有什么改變,久而久之,薛姨媽也無奈了,也就只能聽之任之……
心里想著,無非便是多損些銀子罷了。
…
見自家母親這般模樣,薛蟠頓了一頓后,也當(dāng)即嚷道:“不是族學(xué)里的事兒……”
“那是什么?”薛姨媽奇道。
“是妹妹的事兒!”
寶釵?
薛姨媽聞言頓時一怔,“你妹妹她怎么了?我昨晚去看她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嗎?”
薛蟠聞言,也是當(dāng)即忍不住了,便直接挑明問道:“媽,你是不是暗中讓人在府里傳那勞什子的“金玉良緣”……”
這話一出,薛姨媽頓時臉色大變,“你…你又從哪聽來的胡話?”
“不是從哪聽的,是我從妹妹那里知道的!”
說完,薛蟠又嚷道:“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寶玉那般性子,都還不如我靠譜呢,你怎會想到把妹妹嫁給他?這不是把妹妹往火坑里推嗎?”
薛姨媽聽到這話,臉色又變,當(dāng)即斥道:“你少給我胡……”
可話還沒說完,薛蟠便又是頂了上來。
“媽,我沒胡嚷嚷!老爺走的時候,不就親自囑咐過我,要我好好照看媽和妹妹嗎?
如今事關(guān)妹妹她的終生大事,我又如何不能問了?”
這話一出,薛姨媽頓時驚呆了。
這么多年來,她還從未見過自家兒子的這副模樣,便是過往二人吵嘴,其人也從不會提到老爺來壓她……
所以薛姨媽現(xiàn)在除了滿腔的委屈外,便又是濃濃的疑惑。
“可是你妹妹那……”
聽提到了寶釵,薛蟠大腦袋想了一想后,便也攤牌明言了。
“媽,今日妹妹本來是萬萬不許我來的,甚至還派鶯兒一直跟著我,讓我趕緊回族學(xué),以免被你撞見,又讓你生氣。
但是我在路上仔細(xì)想了想,還是覺得今天不能不來!”
薛姨媽聽到這些話,只覺得人都有些直犯暈了,“你這孽障…到底要說什么?”
“媽,你還不明白嗎?妹妹她根本就不喜歡寶玉,她喜歡的另有其人!”
此言一出,薛姨媽頓時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你說什么?你妹妹喜歡…喜歡誰?!”
“季哥兒,妹妹她喜歡東府的季哥兒!你明白了嗎媽?”
聽到這個答案,又見薛蟠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薛姨媽一時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連帶著整個人都是微微搖晃起來。
好在薛蟠及時扶住了她,“媽,季哥兒你也是知道的,那般的聰明穩(wěn)重,比之寶玉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如今妹妹既然也對他有意,那不如……”
“閉嘴!”
薛姨媽氣得手都抖了,她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副局面。
此時的她腦海突兀想到,前兩月的時候,似乎曾有個婆子跑來告訴她,說寶釵房里的鶯兒拿著一個香囊出了院子,然后又一臉羞紅的跑了回來……
在那時,薛姨媽聽到這些事的時候,也沒有很放在心上,只是私底下找了鶯兒一次,半警告,半勸誡地囑咐其收了心思……
畢竟鶯兒作為寶釵的貼身丫鬟,未來幾乎一定是要跟著陪嫁的,所以如果鶯兒的清譽(yù)受到什么損傷,那自然也會波及到身為正主的寶釵。
可如今想來,那香囊…或許就不是鶯兒要去送的!
一想到這,薛姨媽又是一陣發(fā)暈。
她嘴唇微顫,本想罵些難聽的,可想到自家女兒平日里的體貼大氣,乖巧懂事,心里一時又是萬萬舍不得。
于是便只能呢喃道:“不行…絕對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媽?!”薛蟠有些急了。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聽到薛姨媽決絕的語氣,薛蟠頓時有些惱了,他先將其人扶到座位上后,便是不滿地大聲嚷道:“我說行,那就行!如今老爺既然去了,那妹妹的婚事便合該由我來做主!”
薛姨媽聞言頓時又氣又怒,卻又不敢大聲張揚(yáng),于是便只能指著面前的薛蟠低聲氣罵道:“你這孽障…你這孽障!是真的要氣死我不成?!”
薛蟠見她果真氣得厲害,連身子都?xì)獾冒l(fā)抖了,也就不再硬頂,只是有些不滿地哼道:“無論如何,這事兒沒有我的同意,誰也不能自己就操辦了!”
說完,便是轉(zhuǎn)身大咧咧地走了。
可走到門口,離了薛姨媽視線后,他卻又是連忙去尋到幾個薛姨媽平日里頗為喜歡的丫鬟婆子,囑咐她們趕緊進(jìn)屋去照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