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富庶的揚州,那自然是要休息上一天。
賈璉起了個大早,將船上諸事一一安排好了后,便是跟黛玉還有賈季打了個招呼,匆匆朝著熱鬧非凡的揚州城趕去。
也不知道跑哪喝花酒去了……
而黛玉以及賈季等人,倒是依舊停留在碼頭,沒有下船去城中看看。
對于黛玉來說,她現在自然沒有這些心思。
而對于賈季與鄭文來說,喝花酒找女人呢,樂趣是有,但是也就那樣,倒還不如留在船上拉弓練練箭,喝酒聊聊天。
反正船上也不缺什么東西。
中午。
黛玉昏昏沉沉的從睡夢中醒來,一旁照看的紫鵑便是連忙端來一碗熱粥,眼眶泛紅的說道:“姑娘,用些吧,都好些時日沒好好吃飯了?!?
而看著紫鵑那幅憔悴,可憐的模樣,黛玉心底愧疚不已,一時不知從哪冒出了些氣力,便緩緩點了點頭。
紫鵑見狀頓時精神一怔,連忙拿起勺子,小口的喂起了黛玉。
而黛玉用了半碗,便不想吃了,就又靠著床閉起眼來,紫鵑則是在一旁爐中點起安神的熏香。
或許是吃的米粥發(fā)揮了些用處,黛玉只覺得疲憊的精神似乎好上了不少……
當然,更重要的是她內心之中,經過這些天的痛苦與惶恐過后,已是有些麻木了,而在麻木過后,竟反而神奇的生出了些許生氣。
她從來都不是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小女兒家,若事情真不可為,父親離她而去,那便也是天意。
只怪她是天生的薄情命,怪不了誰……若是整日以淚洗面,哭壞了身子,想必父親他老人家也是極不愿見到的吧?
而且這個月來由于她意志低沉,昏昏沉沉,照顧她的眾丫鬟們,看上去也都是憔悴了不少,這也讓黛玉感到十分愧疚,心底總覺得自己應該振作些。
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旁人考慮……
由此,在用了米粥和情緒轉好些的情況下,黛玉休息了一陣后,便是想動上一動。
她當即緩緩起身,朝門外走去,準備出去看看。
一旁的紫鵑見狀既高興又驚訝,便連忙取了一件大氅,披在黛玉身上,方才扶著她出了門。
一出了門,黛玉便感覺到一股凌冽寒風鋪面襲來!
而天地間已是落雪點點,大地鋪上一層薄薄的白衣。
原來…揚州也下雪了。
一旁的紫鵑感受到外間的低溫,也當即向黛玉勸慰道:“好姑娘,我們還是進屋看吧,屋里有窗戶,還暖和?!?
黛玉輕搖了搖頭,只是朝著一旁的樓梯轉角走去。
紫鵑見狀又是連忙跟上,同時吩咐另外一個小丫鬟去屋中取來厚手套。
二人來到轉角處,卻見到船頭處,有兩人正拉著弓箭!
一人虎背熊腰,大雪天只穿了一件單衣,拉弓的臂膀也是宛若粗樹根一般,整個人看上去極為剛猛。
另外一人嘛,則是穿著一身厚棉袍,也正拉著弓,卻姿態(tài)得體,倒是頗有幾分玉樹臨風的味道。
不過此時,這二人倒是難評誰美誰丑,只能說各有風采。
黛玉和紫鵑見到船頭二人,下意識的便想返身暫避,卻是陡然聽到“咻”的一聲。
再抬起眼去看,卻見船頭二人都已是發(fā)了箭。
而朝船前看去,便見數十米開外,一只野鴨已是被一根箭矢牢牢命中,瞬間殞命,漂浮在河道之中……
誰中了?
黛玉蹙眉微皺,心中卻也有些好奇。
但很快,她便是知道了答案。
因為先前拉弓的那玉公子此時已是無奈的聳了聳肩,放下弓對著一旁的高大男人搖頭道:“鄭兄弟的箭術,我確實是拍馬難及,心服口服了!”
鄭文聞言呵呵一笑,毫不在意的搖了搖頭,“要是公子也在軍中待了十年,箭術恐怕只會比我更好。”
二人此番南下的表面身份,便是主仆,所以鄭文此時喊賈季一聲公子。
“哦?怎么說?”賈季頓時奇道。
“因為箭術這種東西,最需要的便是耐心和專注,這一點上我遠不如公子,如今能勝,不過只是唯手熟爾,不值一提。”
賈季聞言一頓,隨即搖頭輕笑。
“鄭兄弟謙虛了?!?
話畢,賈季又抬眼看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天地,略微沉默過后,便忽地出聲感慨道:“我真的就比你更加耐心和專注嗎?不見得吧?!?
說到這,他也是轉頭看向鄭文道:“有時或許是有的,但那并不是因為你我生來便有差距,而是后天身份終究是有區(qū)別,難以遮蓋,故而我較之你,方能在有些東西上更有耐心與專注。
但就如你所說的一樣,這并不值一提。
若是換個位置,我成了你,你成了我,那我想,我可能早在十年前便死在軍陣之中的某根流矢下了,就更別提什么箭術高低了?!?
聽到這話,鄭文一時默然,隨即卻又罕見的搖了搖頭反駁道:“若公子換成了我,恐怕早就升官發(fā)財,做成將軍了,又豈會和我一般,混了十年依舊是個不入流的丘八……”
賈季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你便對我這么有信心?我都不信我自己。”
鄭文則是肅然正色道:“我這人除了一身子蠻力,別無長處,唯一能自傲的,便是識人還算準,所以公子若真是入了軍中,遲早是要成將軍,節(jié)度的!”
轉角處。
黛玉主仆二人此時聽的有些好笑,只覺得下面船頭這兩人一個謙虛自貶,一個又對另外一人滿是信心,倒是頗為有趣。
這時。
賈季也扭頭看了看鄭文,忽地認真正色道:“我看兄弟你將來也是要當將軍的?!?
鄭文聞言又笑,“我此生若能當個行軍游擊,便算是家里祖墳冒青煙的了!”
“鄭兄弟太自謙了。”
賈季搖了搖頭,復又取箭搭起了弓,對準了一只正在那死去野鴨旁躍躍欲試,卻又不知道具體是什么品種的漆黑鳥獸。
口中輕道:“若朝廷沒有作為,遼國也撐不了幾年了,彼時金人猝然南下,天下大亂,群雄并起。
到那時,金人,殘遼,亂軍,賊寇,乃至于是官軍!”
說到這,賈季忽地屏住氣息,復沉聲道:“天下何處取不得一個小小的將軍?”
說罷。
一根凌厲箭矢猛然離弓而出,“咻”的一聲將那振翅欲飛的黑鳥直直射了下去。
場中眾人為其人身上氣勢所懾,見狀一時皆是感到有些悚然!
而賈季則只是持弓,靜靜看著那只逐漸沉浮于河中的黑鳥……
良久。
方才忽地扭頭對著鄭文搖頭失笑道:“若真是取不來一個小小將軍,我便舍下些吃喝嫖賭的氣力,替兄弟你討上一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