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瘸子一出現我就知道自己賭對了，李正陽安排在外面值守的人想必已經被他全部處理掉，雖然不知道外面值守的一共有多少人，但看王瘸子的狀態，想來應該沒費什么力氣。

只見王瘸子身輕似燕，縱身飛入人群中，手中兩道寒光好似兩把死神鐮刀，每次閃過必有兩人倒下，細看去所有死者都是被一刀封喉，不過短短一分鐘，已經有十余人倒在地上。

這些平日里只知道欺軟怕硬的打手哪里見過這種景象，頓時紛紛止住了腳步。

李正陽見狀，陰狠地說“沒想到今天還碰到了個硬點子，剛哥，勇哥！看你們的了！”

只見一開始與我交手的兩個男子飛身朝王瘸子撲過去，可王瘸子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高大男子滿臉獰笑地看著他，右手直直抓向他的咽喉，這一爪要是抓實，王瘸子肯定會當場暴斃。

可隨著一道寒光閃過，王瘸子依舊站在原地，那名高大男子則是在空中直接解體，散落成幾塊掉在地上。

這血腥的一幕讓一些沒見過什么世面的打手當場嚇破了膽，一時間大量的嘔吐聲響徹倉庫。

那個還沒來得及撲到王瘸子面前的瘦小男子嚇得生生止住了腳步，隨后滿臉悲痛地大呼一聲“勇哥！啊！我要你死！”

說著拿出那根金屬管，對著王瘸子猛吹起來，“下作！”，王瘸子冷哼一聲，一躍而起，手中刀光不停，隨著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一堆細碎的銀針掉落在地上。

在場的人哪里見過這種只在小說和電視劇里才能出現的場景，一個個頓時被驚得面無人色，倉庫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呃...喝...嘶...”很快，一陣細微的痛呼打破了這種寂靜，只見瘦小男子雙手捂住咽喉，面色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此時倉庫的地面已遍是鮮血，配合著還在地上捂著咽喉垂死掙扎的瘦小男子，整個場面宛若煉獄一般。

王瘸子踏著鮮血一步一步朝著李正陽走來，他滿是溝壑的臉上此時已經沾上點點鮮血，眼神中對生命的漠視，給人一種神靈巡視人間的既視感。

而在李正陽眼中，此刻的王瘸子宛若一尊行走在人間的無情修羅，聯系到剛才發生的一切，讓他從內心深處產生了無窮的恐懼，只聽他慘嚎一聲“鬼啊！救命啊！救命！”。

可王瘸子絲毫不為所動，手中的短刀緩緩抬起，就像神靈即將對凡人揚起審判的屠刀，一道寒光閃過，邵俊緩緩轉過身，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了一眼李正陽后，不甘心地緩緩倒在了地上。

“哈！哈！”李正陽看著倒在地上的邵俊，大口喘著粗氣，神情逐漸病態，他猛地從身后掏出一把槍，對著王瘸子就狠狠地扣動了扳機。

如此近的距離，我都以為王瘸子一定會被李正陽擊中，可事實出乎了我的意料，王瘸子腳一掂地，身形如風似影般快速移動，躲避著李正陽射出的子彈。

“快！他怕槍！他怕槍啊！哈哈哈！給我打死他！”李正陽面色兇狂扭曲，朝還活著的手下命令道。

一時間，數十個打手紛紛掏出槍朝著王瘸子瘋狂扣動扳機，倉庫內頓時響起了密密麻麻的槍聲。

只見王瘸子直接縱身飛進人群中，這群打手生怕子彈擊中自己人，一時間反而有點束手束腳，而王瘸子則趁著這個機會，瘋狂揮動雙刀，無情地對這群平日里無惡不作的打手進行收割。

十數人相繼倒下后，李正陽發現不對勁，直接怒吼一句“都散開，不要給他近身的機會！”

打手們一聽，趕忙向四周跑去，然后開始朝著王瘸子射擊，王瘸子縱然身法超絕，一時間也很難將他們全部干掉，只能趁著他們散開時將其中一小波人處理掉后，開始躲避四處彈射的子彈，一時間形勢對他頗為不利。

剛才王瘸子大顯神通的時候，我就不斷地在嘗試著掙脫繩子，可這繩子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結實得很，我一點也掙不斷。

現在眼看王瘸子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我內深處驀的產生一股強烈到無以復加的戾氣，這股戾氣瞬間吞噬了我所有的理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從身體里面涌出。

給我開啊！開！我的內心瘋狂怒吼，原本紋絲不動的繩子竟然開始逐漸松動，緊跟著伴隨著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繩子全部斷開，“死！”我怒吼一聲朝著李正陽飛撲而去。

李正陽正在朝著王瘸子扣動扳機，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大吼，嚇了一跳，趕忙轉身看去，可我此時已經快要到他面前。

李正陽慌忙拉過一名打手擋在身前，我一把抓住打手的脖子，直接甩飛出去，而李正陽也抓住這個空隙，朝我瘋狂扣動扳機。

正常情況下我應該要開始閃躲，但現在我整個人被這股戾氣控制，不管不顧就要繼續飛撲過去將李正陽殺死，李正陽見狀，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眼看我就要中彈時，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走！”，緊跟著我感覺后腦勺被一個東西猛擊一下，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在我幽幽轉醒時，心中的那股戾氣也早已消散，我發現自己躺在山林中，王瘸子坐在我身邊的一塊石頭上默不作聲，那兩把短刀被他隨意地放在身邊。

月光灑落，透過林間的樹葉照在他臉上，襯著尚未洗去的血跡生出絲絲清寒的血色光輝。

“那時候我在溪寧撿到你，你就那樣睜著眼睛盯著我看，也不哭也不鬧，我就在想啊，這娃娃奇怪得緊，怕不是有人故意放在這里準備訛錢的。”王瘸子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慢慢坐起來靜靜地聽著。

“當時我就準備把你放回去，可你緊跟著就嚎了三聲，那個聲音大得喲，我瞬間又不忍心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突然決定要收養你。”王瘸子臉上露出一絲追憶的笑容。

“最開始發現你和常人不同的時候，我產生過迷惘，我查了很多資料，卻鮮有什么正面的消息。”王瘸子嘆了一口氣。

“我也想過要不要干脆趁著你還小早點處理掉，我已經是走上了這條不歸路，難道還要讓你也走上這條路？”說到這里，王瘸子身上不自覺地涌起一股殺氣。

“可我終究不忍心，更不甘心，別人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我做不到！我就要把你養大！要把你教成一個善良正直努力上進的人！”殺氣漸漸消散，王瘸子接著說道。

“后來啊，你也沒讓我失望，確實很努力，很勤奮又上進，每次我看到你拿著獎狀回來，我都打心眼里高興。”王瘸子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盡是深沉的關愛。

“當你和我說，你的分數能夠考上青北的時候，我心里長舒了一口氣，這娃子有出息了！”王瘸子臉上因為激動而開始充血。

“再后來你和我說，要拿到那筆遺產帶我去帝京過好日子的時候，我真的感到很開心，曾經那個小娃娃長大了，知道要帶我去過好日子了。”王瘸子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有時候在想，或許撿到你，已經是老天爺給我最后的恩賜與仁慈，你的出現結束了我流浪又充滿罪惡的一生，也讓我想通了許多折磨了我半輩子的問題，王三，謝謝你！”王瘸子說著，眼神誠懇地看著我道了聲謝。

“我這一生啊，回首看去盡是拼殺與漂泊，只有在收養你之后才開始安定下來，原以為可以平靜地過完下半生，可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王瘸子自嘲一笑。

我仿佛已經知道要發生什么事了，不知怎么的，心中偏偏不敢去相信這一切，強作出一絲笑容，囁嚅著就想開口說點什么。

“真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王瘸子長嘆一聲，“這么多年，我一直不讓你喊我父親，雖有非我親生的緣故在里面，更多的是怕你冥冥之中沾上我這種人的因果，壞了你的氣運。”

“可是我沒想到的是，或許有些事從你一出生就已經注定了，有些命中注定要去面對的事情，終究是逃不掉也躲不開。”王瘸子語中充滿了對命運的無奈。

“你和李家的仇怨從你一出生就已經結下，躲了這么多年，最后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命數使然，但這也注定了你以后要走的路必定會充滿坎坷。”王瘸子沉默了一下對我說。

“只是可惜，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咳咳...”王瘸子說著突然猛地咳嗽幾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你不要說話了，我們去醫院看醫生，我還要帶你去帝京，你還要送我去青北讀書。”我見狀慌忙走過去扶著他說道。

王瘸子擺了擺手，輕笑一聲，“呵呵，不用了，我的傷我自己很清楚，后背兩槍，后心一槍，怕是大羅金仙都救不回來。”

我趕忙看過去，只見他的后背在月光的映照下竟已是一片暗紅色，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讓眼前這個瘸腿老人受了這么重傷還能支撐到現在。

看到王瘸子一臉云淡風輕的樣子，不知怎么的，從不知愛憎情緒為何物的我，此刻竟然好似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情緒盤亙在心間。

“我是不能陪你去帝京了，也看不到你走進青北的那一幕了。”王瘸子遺憾地說。

“這么多年你都還不知道我到底叫什么吧？”沉默了一下，王瘸子突然問道，我看著他不知說什么好。

十幾年來，最初我都問過他名字幾次，但王瘸子都搖頭沉默，只讓我叫他王瘸子，后來我也漸漸不再問，此刻他突然提起，我竟不知如何作答。

“我叫王正蒼，給我起名字的人說‘天地有正氣，沛乎塞蒼冥’，他希望我能像充斥天地間的正氣一般浩然豁達。”王瘸子，不，此時應該叫王正蒼臉上露出一絲追憶之色，“只是這一路走來，我已不知自己究竟還配不配得上這個名字了...”說到這里，王正蒼的聲音竟是不自覺地漸漸低沉下去。

“王三，你和李家之間的仇怨終究會要有個了結，應對這類人，沒有一技傍身可不行。”猛地甩了一下頭，似是從緬懷中走出來一般，王正蒼看著我說。

“我這么些年也沒什么積蓄，想了很久，不如將這套刀法和這兩把刀傳給你，就當是你的升學禮罷！”王正蒼說著緩緩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向樹林中的空地，一股沛然的氣勢開始逐漸升騰。

“我不想用那些以德報怨之類的話來勸你，畢竟我自己的人生詞典里面也沒有這一類詞句，呵呵。”沉沉地笑聲傳來。

“小子！瞧好了！我只能教你一次，能學到多少全看你自己了！”王正蒼立定后大喝一聲，身法騰挪間，手中雙刀也開始揮舞。

天空中不知何時起開始遍布烏云，道道閃電宛若游龍般在其中穿梭不息，陣陣雷鳴好似天神怒吼震人心魄。

林子里悄悄刮起了風，這風勢越來越大，樹木紛紛被大風壓彎，呼嘯的風聲里，王正蒼的聲音絲毫不減，如山呼海嘯般傳入我的耳中。

“靈霄道三十三刀，第一刀！雨來莽蒼龍蛟起！”王正蒼雙刀如電，身姿如龍在空中斗轉騰挪，盡管此時天色已經晦暗不明，但他手中的刀依舊能散發出金銀兩色寒光，刀芒好似破刃而出，斬向前方一人抱的大樹。

“第二刀！險勢直恐生風霆！”只見王正蒼點在樹干上，騰空而起，化身雷霆朝著地面一刀斬下，伴隨著一聲雷鳴，他的刀撞擊在地面的巨石上，巨石瞬間化作齏粉。

這一幕看得我心神俱震，這種力量當真是人力可及嗎？我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

還沒等我從震撼中緩過神來，王正蒼借助刀與巨石撞擊后的反震之力直接朝后方飛騰而起，“第三刀！欲垂未垂鬼神泣！”王正蒼長嘯一聲，在空中扭轉身軀，雙刀并做一處，好似化成一把煌煌巨刃，整個人乍一看好像懸浮在空中一般，一刀揮下。

這一次我可以確定自己沒看錯，因為側前方的一顆手臂粗的樹，竟然直接攔腰而斷！

這一刻，好像有什么東西從身體里開始緩緩蘇醒，一扇未知的大門緩緩向我打開，我開始進入一種忘乎所以的狀態，腦海中自動開始演化拆解王正蒼施展的刀法。

“第四刀！一洞煙霞透沃洲！”王正蒼的聲音傳來，刀勢一轉，他整個人好似煙霞夢迷一般，化成一縷青煙消失在我視線中，再一看，他竟已出現在兩米開外的地方，手中雙刀化作一陣旋風朝前方刺出，帶起的刀風將前面的叢林直接吹開。

“第五刀！塞鴻馱泉碑負雪！”，王正蒼一聲詩號一招刀法，在我眼前快速演示。

“第六刀！縹緲夢冷懸白月！”王正蒼的刀法不停，那神乎其技的刀法令我神馳目眩，一時間竟已忘卻自己身處何時何地，只知道不斷去分析記憶，唯恐錯過一絲細節。

不知何時起，山林中漸漸飄起雨來，狂風夾雜著冷雨不斷擊打在我們身上。

...

“第十刀！夜歡星辰鬼神泣！”刀勁神鬼辟易！

...

“第十五刀！晝公風云龍虎驚！”刀法龍虎俱驚！

...

“第二十二刀！夜含星斗分乾象”在我眼中，漫天星河都好似被王正蒼的刀劈開。

...

“第二十八刀！曉映雷云作畫圖”天上的轟鳴閃動的雷云此刻好像也開始隨著王正蒼的刀法潑墨做景。

...

“第三十一刀！人在廣寒天在水！”

“第三十二刀！煙云星河共蒼茫！”

“第三十三刀！他年定作山中隱，肯向紅塵白盡頭！”隨著王正蒼話音落下，他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雙手握刀垂在身側，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

山中的雨也終于不再只是淅淅瀝瀝，天空中閃過幾道巨大的閃電，一時間整個城市被照得宛若白晝，緊隨著雷云一連串地怒吼，大雨終于傾盆而下！

狂風席卷著暴雨砸在我身上，讓我從剛才的狀態中緩過神來，這堪稱神跡的“靈霄道三十三刀”已盡數印刻在我腦海之中。

可我此時沒有心思去回味體驗，因為我看到王正蒼就那樣定定地站在暴雨中，宛若一座頂天立地的大山一般，撐起了那一方天地，我顫抖著喊了他一聲，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