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蠢貨!別再像尾張鄉下沒見過世面的猴子一樣嘰哇亂叫了，握緊你手中的打刀，把頭隱蔽在船跺下!”

昏暗難辨的視野里，島津一弘臭罵了一頓旁邊幾個未諳世事的少年海賊，連拉帶拽，硬是把這幾個手腳僵直的倒霉蛋按倒在船跺內。

周朝依舊槍炮四起，烏泱泱亂成一團。

頹然坐在甲板上，島津一弘系下腰間別著的酒葫蘆，神色復雜的仰脖灌了一口之后，檢查起行囊中鉛彈的數量。

他對這群所謂的海賊同僚，不抱任何信心。

這群人大多數都是從附近蕃臨時抽調來的役卒，別說精通水戰了，連武備訓練考核都夠嗆。

要不是島原一役，板倉重昌那個混蛋將精兵宿將損耗殆盡，將軍又動了鎖國的念頭，昔日風光無限的海賊，怎么可能淪落到如今凄慘的模樣!

島津一弘心中正暗自鳴不平的時候，突然間覺得船身開始顛簸起來，水面仿佛有頭巨大的海獸蘇醒一般，一陣陣狂濤駭浪挾卷水花撲打在臉上。

整艘安宅船仿若一片枯葉置于漩渦中心似的，在起伏激蕩中險些被巨大的浪花掀翻……

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島津一弘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瞬間像摔倒的葫蘆一樣，咕嚕嚕翻滾數圈。

幸虧眼疾手快，及時抱住了船桅，這才勉強掙扎著站起身。

然而那些沒頭蒼蠅一樣亂了章程的新手海賊就沒那么幸運了，像餃子下鍋一樣，跌跌撞撞來回翻滾幾圈。

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哀嚎，便直接被甩下了船，浪濤拍打而下，生死未卜……

“怎么回事，海嘯了嗎!”

“阿姐，阿姐，我要回江戶找阿姐……”

“天照大神，請憐憫你的子孫百姓……”

求救、禱告、痛哭，以及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叫不絕于耳。

但整個海面卻依舊波瀾大作，亂花浪雨裹挾著海浪，一次次拍打著那脆弱的“盒子船?！?

“什么情況，難道是碰到昔日蕩平元寇的神風了，該死!”

島津一弘只覺得整個腦中亂糟糟的，拼命甩了下腦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恰在這時，原本閉燈漂浮的“發家致富號”驟然間燈光大作!

炙亮巨大的探照燈宛若夜幕中的滾滾烈陽，瞬間將面前漆黑昏暗的海域照得白晝四起。

刺目的光亮晃的島津一弘眼睛腫脹難以睜開，驚鴻一瞥間，瞧見了畢生難以忘記的一幕。

只見一艘龐大到堡壘一般的鋼鐵巨獸，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以驚人的速度朝這邊狠狠的飛馳撞來。

光是那揚起來的巨浪都已經將個頭較小的船舶拍沉，碎的四分五裂。

舉目望去，周遭各處都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海賊，用一種詭異又凄慘的聲音呼喊求救。

但這個關頭，船大將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哪還有余力下海搜救這些倒霉蛋呢？

“嗚!嗚!嗚!”

“發家致富號”上，楊震正舉著擴音大喇叭，讓手下的軍護吹響了號角，混重低沉的號角聲由點蓋面，沿著海域的風浪聲席卷掃蕩著。

“那是……”

島津一弘瞳孔急劇收縮，眼睜睜看著發家致富號卯足馬力往這邊沖撞而來。

龐大的船身巋然不動，猶同海上堡壘一般就這么徑直的往聯合海賊艦隊中沖撞而來。

這個節骨眼，驚慌失措的船大將也不傳達開火的命令了，甚至連旗語，戰鼓調動聲都拋之腦后。

一個勁的命令操舵手抓緊往回撤，居然不顧周遭海賊同僚的垂死求救，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的想要迅速逃離這片修羅海域。

只不過在科技代差之下，他那依靠船槳風帆的老古董即使是拼命掙扎逃脫，看起來也像烏龜般緩慢挪移。

“發家致富號”上，張煌煞有其事的用望遠鏡，觀察著對面幕府海賊的戰況。

發現這群拼湊出來的幕府海賊，果然同預想中的那般不堪一擊。

自己的貨輪巨艦只是打出了個“波”，稍微咳嗽一聲，掀起的風浪就已經快結束這場海戰了……

想來卻也正常，大航海時代，半個世紀前英格蘭那邊都已經能造出三桅蓋倫帆船黃金鹿號了，長31米，寬6.1米，裝載有22門鐵管半加農炮，航速能迖5節。

幕府海賊這邊，跟魏晉時期的造船技藝持平，甚至嚴格意義上講不如魏晉，幾艘主力戰船都是木板加盒子，連關鍵的龍骨都沒，也就只能在瀨戶內海靜水灣接舷打打白刃戰。

但凡是到海域兇險點的地方，船揚人翻……

“楊震，挑十幾個伸手矯健靈活，通水性的士卒，等時機成熟后，按我命令吩咐，乘坐沖鋒艇將有價值的倭人俘虜上船，剩下的全憑天意?！?

聽到張煌這冷冰冰的話，輕描淡寫間決定如此多人的生死，佩德羅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倒是一旁的楊震不以為意，這些倭人死就死了，島夷罷了。

砍起來顱骨不比韃子硬多少，據他爹講，那些倭人身材矮小，拿著竹槍，帶著斗笠。

刀磨利點，手腕稍微用些力，就能輕松分筋錯骨。

只是讓他感到好奇的是，張煌口中的沖鋒艇到底是何物？

難不成又是一件神仙妙寶？

這一路上，又是神雷降世，全身堅不可摧，不用火光就能亮如白晝，穩若磐石的鐵甲船，又是憑空生火的異火，能夠攝人心魂的昆侖鏡。

楊震感覺此生從來沒有這么驚訝震驚過，現在，就算是張煌在眾目睽然之下，直接霞舉飛天，移山搬海，楊震眉毛都不帶皺一下的。

人嘛，哪有不瘋的呢……

幕府海賊這邊，無所掣肘的鋼鐵猛獸似乎只用了瞬息就沖殺過來。

哀聲四起，險象迭生。

島津一弘費力的抱著船桅頑盡掙扎，捆著的武士頭狼狽披散。

腰間背著賴以為生的火繩槍，此刻已經不知道被沖刷到哪了。

視線模糊，身子骨被海水浸泡過后又冷又疼，至于說先前那幾個被他按下去的少年海賊，此刻說不準已經葬身大海深處了。

眼瞧著那時候鋼鐵巨獸像裂開獠牙一樣往這邊沖撞，島津一弘心里泛出一股無助，只能閉上眼睛聽天由命。

腦海中情不自禁的，展現出一句漢人的詩……

“一粒浮游見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