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內府的和演戾氣難消,屋內被砸成凌亂不說,連服侍的侍女仆從也跟著倒霉,稍有服侍不到位,得到的便是拖出去亂棍打死,短短一個時辰,進屋服侍的已有三個遭災。
血腥味在院內久久難去,仆從死前的悲嚎猶在耳邊。
一時間府內風聲鶴唳,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燕公世子,仆從們可謂是恨透了。
眼見老仆躬身進屋,和演冷聲問道:“可曾查出了結果?”
“回主人,這宇文氏跟慕容氏乃是世仇,我們或許可以加以利用,聯絡慕容氏以制宇文。”
提起興趣的和演繼續問道:“還有呢?”
“宴會上被那小賊一腳踹飛的烏丸單于審登,宴后頗有怨言,或許咱們可以引為助力。”
和演喃喃道:“慕容氏,審登,怎一個個都是胡蠻,幽州各家難道都眼睜睜看著朝廷的威嚴掃地?”
回答他的是老仆的沉默。
自永康元年,王俊到任幽州,至今已有三年,他對幽州本土世家的拉攏,豈是朝夕能改。
你可以罵士族們在財富官職上貪婪無厭,但絕不要小覷他們在政治上的敏銳,想讓人燒冷灶,得讓人看到希望,奈何一場希望之宴,已經毀在眼前。
知道喪失士族信心的和演,對宇文堅能有好意?不咬碎嚼了他,都是開恩。
如今和演要用人,只能在不受幽州官場青睞的中下層官員中挑選。
以及去尋那些沒有政治資源,空剩一身力氣的胡部中間搜尋。
加之急于建功的心理,便只能選擇胡部了。
隨后和演似乎也認清了現實,平復心情后,吩咐道:“三日后,本刺史將在府內答謝州內各家。
稍后老夫會挑選有意拉攏者,你一一登門去請。
到時候將慕容氏和審登混進來,布置上座,老夫要跟他們詳談。”
“諾。”
安北將軍府。
書房內燈火通明,王俊坐于案上,見祁弘抬步走來。
王俊示意入座,問道:“傷勢如何?”
“手下兄弟有分寸的,只見血,傷口倒是不深,敷上藥,不日就能痊愈。”
王俊點點頭,道:“軍中漢子就是比那些文士少了諸多矯情,噥,你瞧。”
將手里的紙條遞過去,王俊跟聲道:“刺史府內傳來消息,和演砸了內府,又挑燈夜戰,不知道在布置什么,太心急了。”
祁弘觀后將信紙放還案上,道:“和演這是不服輸,還想跟明公爭上一爭。”
王俊不屑道:“都是朝中眼高手低之輩,也不知怎么混上的公侯。
在這邊地,單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之心尚且不夠,還要有限制胡部,抽其骨血的手段才成。”
祁弘恍然道:“不怪明公強令慕容廆多送糧秣,又借機逼宇文氏萬馬進獻,原來皆是削胡之手段。
明公才是真正的安國定邦之人。”
面有得意的王俊扶須道:“這些都是胡部畏我大晉兵威所致,乃宣王、何龕之蒙蔭,有強兵在手,胡部方能俯首聽命,非畏老夫矣。
北部大蠻宇文今日已俯,幽州胡患稍歇,本是大善之機,奈何如今朝中奸佞橫行,洛陽禁軍損耗不休,難以支援邊地,維穩只能靠地方自力。
況且幽州亦有維護朝廷之責,老夫都督幽州諸軍事,頓感肩上擔子不輕。”
祁弘嘆道:“時局多艱,明公辛苦。”
王俊道:“若征幽州兵,府庫錢糧難以盡支,周轉必要伸手各家士族,稍有不慎便會將其推向和演,成都王此舉真是打在了老夫的三寸上。
為了眼前的這份安寧,老夫似乎得有所轉變了,勒胡之策已經不合時宜,拉攏胡部勢在必行。”
祁弘沉聲道:“明公是要做實先前的聯姻,將女郎嫁于務勿塵和蘇恕延之流。”
王俊緩緩點頭,嘆道:“前日或許只是口頭承諾,今日朝中局勢變換,成都王已顯不臣之心,老夫若是不早做準備,必然是身死族滅,勢在必行啊。”
見祁弘沉默不語,王俊抬眼問道:“為何不語?”
祁弘低頭道:“明公膝下女郎皆是花季,務勿塵和蘇恕延終歸略顯老邁了些。
不如,不如否了一家,換宇文堅如何?
最起碼其與女郎年齡相仿,不至于婚后獨守空閨,半生孤寡。”
聞言王俊恨鐵不成鋼的拍案喝道:“務勿塵和蘇恕延皆是部族首領,拉攏就能使其兵,用其命!
宇文堅不過是宇文部世子,其主乃莫圭,兩者的區別你難道不清楚?
再說此子肆意妄為,堂上明晃晃刺殺和演,老夫要是招他為婿,是要直接和鄴城、洛陽開戰不成!”
祁弘見王俊動怒,連忙跪地大拜道:“是末將思慮不足。”
望著跪地的祁弘,王俊無奈嘆道:“老夫為父,又豈不知這婚配不合,奈何時勢逼人,不得不為罷了。
女郎進我王家,自享其華,亦受其責。
雖不是新婚燕爾,但總歸是家門大婦,委屈也能少些,多備些嫁妝吧。”
“末將明白。”
隨即祁弘問道:“那宇文堅該如何?依舊囚于府中?”
王俊思慮片刻道:“先禁足在府中,待上些日子,再瞧吧,現階段不要再去刺激和演。”
“諾。”
翌日,天晴日暖,在清掃完積雪的院中,宇文堅疏散著筋骨,一套拳打下來,渾身上下皆是舒爽。
一旁候著的普拔笑道:“首領的兩臂恢復如初,又可以引弓勁射了。”
說起射箭,宇文堅立刻手癢了起來,道:“隨我去府邸的校場中射上兩輪。”
兩人步至校場,宇文堅熱好身張弓搭箭。
“嗖!”
一箭飛出,落在了靶朵沿,隨即箭頭沒扎緊,竟直愣愣掉了下來。
宇文堅鬧了個大紅臉,準頭,氣力,手感是全無啊。
一壺箭罷,宇文堅已經麻木了,放下步弓,抬頭看著靶朵上孤零零的一二支箭,業精于勤荒于嬉,照進了現實。
普拔見狀開解道:“首領還需恢復兩天,適應成長的身體,再練或許更佳。”
宇文堅用袖子拭了拭汗水,道:“近日的確是荒廢了,光顧跟那幫人耍嘴皮,斗心眼了。
若是那日救觀音娘之事再來,我怕套索都沒了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