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堅叫上門外候著的普拔一同出了府門,行至大寧樓,小半天過去,門口依舊排著長龍。
興致不高的宇文堅牽馬走小巷道:“走后門吧。”
走到巷尾,卻望見五六個乞兒正探頭望著樓下熱騰騰的包子,看身高年歲都不大,這又讓宇文堅記起了今日在府內的那個少年。
許是見宇文堅停下了腳步,普拔問道:“首領可是覺得這些乞兒可憐無依?”
宇文堅望著他,反問道:“比之部內如何?”
普拔想了想,如實道:“沒了爹娘的娃子,還不如羊圈里的羊。
圈里的羊有人時刻操著心,人便不值錢了,尤其是半大的娃兒,吃太多,很難碰上能養的。
在薊城乞兒還能討口飯吃,草原上的乞兒出了窩棚,走不上十里地,遇不上人就得都喂了狼。”
一個走到了他面前,而另一個連他面前都走不到,這狗日的世道。
宇文堅吩咐道:“去,告訴鮮于六,大寧樓今定下個規矩,每日留最后一籠包子,散給這些乞兒。
對了,讓他們當面吃完,省的遭人惦記。”
普拔扶胸應諾。
鮮于六本在忙碌中心樂,普拔走過來耳語兩句后,本在叫賣的羊肉包子被重新蓋上了籠屜。
“今個打烊了,明個趕早吧您嘞。”
“這籠里還有,憑什么不賣了。”
鮮于六抱起雙臂,左右兩個鮮卑大漢護持,霎時有了幾厘威風,嚇的眾人不敢言語。
本以為鮮于六要以勢壓人,誰料他當即說道:“來人,掰筷子,排隊的人手半支,明個直接來對,不用排隊。
我大寧樓乃博陵公和燕公的產業,還會少你那三瓜兩棗。
沒些實力,還賣個屁的羊肉大包。”
許是話糙理不糙,頓時引來了叫好聲。
“好!好!”
為首一人見狀,嘟囔道:“這還差不多。”
遂各自拿了半截筷子,三三兩兩的離開了。
望著樓下圍著的人安穩散了,宇文堅笑著搖頭道:“沒想到這廚子如今變聰明了不少。”
打發走了食客,鮮于六左右一望,吆喝道:“東家留了一籠,算你等乞兒有福,都過來吃吧。”
有一個勇敢的打頭,很快乞兒們便在樓前領了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鮮于六臉上有了老父親的慈笑,樂呵的招呼人端來了水,叨叨道:“嚼細了吃,別噎著。”
這幫人總算能飽餐了一頓。
宇文堅喚鮮于六上樓,吩咐道:“我教你一首小調,交給下面的乞兒,王府畢竟花了錢的,總得聽著點響,不然咱不成吃干吃飯的了。”
......
薊城南門的官道上,一行人馬緩緩而來。
隊伍中間是輛華麗的牛車,碩壯的犍牛邁著沉穩的步伐,其上正是剛從右司馬升任幽州刺史的和演,掀開車簾,窗外是一片雪白的世界,這是他即將統治的疆域。
上好的香竹炭燒的車內溫暖如春,車窗噴涌而出的暖氣,吹在護衛騎兵身上,讓其舒爽的想要叫出來,瞧著他的囧樣,窗內傳來了兩三個女孩的嬌笑,騷的那騎兵臉更紅了。
和演放下窗簾,不經意的摸了摸懷里,這是他此行的底氣和任務,只要能替成都王解決此患,幽州重鎮將是他殺入中央的絕佳跳板。
“大人,前面能望見幽州的迎接隊伍了。”
和演眼露精光,笑道:“來人,更衣,老夫要好好會一會這邊地豪杰。”
“哎。”
聽著車廂里的鶯鶯燕燕,周遭騎兵眼中無不露出羨慕之色,成都王給的還是吸引人吶。
“幽州各級恭迎刺史。”
侍女掀簾,和演出車作揖道:“彭祖兄、諸位,久違了。”
王俊上前親自接和演下車,笑道:“和兄,當年洛陽一別,未曾想還有再見之日,今日定要一醉方休,來,請!”
就這樣和演被王俊拉著,徑直走上了另一架準備好的華麗牛車。
和演連周遭官員的臉都沒瞧明白,就又鉆進了車廂,只不過換了一批服侍的女郎罷了。
眼見此景,接候隊伍里的宇文堅不覺笑著搖搖頭,嘆道:“這人吶,手上還是得有功夫啊。”
一旁立著的衛景疑惑道:“什么手上有功夫,你瞧和刺史和明公不是挺和洽的,執手相談,同步登車,真是羨煞旁人。
果然坊間傳聞斷不可信,誰說二人勢同水火來的。”
宇文堅側首望了這白癡一眼,和演本該借此機會,展現出他能抗衡王俊的一面,以圖讓幽州各級官員,以及豪門大族考量得失,進而重新選擇站隊。
誰知他卻一面倒的被王俊帶上了車,如此一幕,放在幽州官員眼里,會是什么效果?
誰愿意去投一個被牽著鼻子走的刺史?
經這么一鬧,和演要是在歡迎宴上再不想想辦法翻盤,估計就只能尋州里被邊緣化的內附胡人,助力一二了。
眼見官員們紛紛入城,一時間牛哞鞭響,好不熱鬧。
準備跟上的衛景見宇文堅杵在原地不動,好奇的問道:“宇文屠戶,你這是不準備參加和刺史的歡迎宴會了?”
宇文堅面上毫無興趣,擺手嫌棄道:“我又不玩散,練武又需童子身,去了也是單純吃喝。
就不去湊這個熱鬧,跟你們爭了。”
衛景眼中宇文堅簡直是廢鐵難成鋼,嘲諷道:“行吧,你繼續去賣你的羊肉吧,但愿能賣出個貴官來。”
宇文堅能慣著?
“我乃家中嫡長,今后按律可以繼承燕公,堅不知,什么官能比它還貴。”
聽聞此言,衛景徹底破防,罵罵咧咧的爬上牛車,走了。
見眾人離去,宇文堅望著普拔和監視的晉軍騎兵,道:“好容易出來一趟,跑會馬,再去城外的屠宰場轉轉。”
“諾。”
回望一眼魚貫入城的幽州官員,宇文堅有著自己的考量,只要這羊肉包子量上去了,就會形成一條完整的食物鏈。
羊肉自草原來,這糧食就得找王俊了,只要能打通這條線,從各豪族手里能成功的買到糧,近處可以先解決答應王庭的掰腸生產,供給前線軍中,遠處就一切皆有可能了,總不能有人能統計全城吃了多少包子,反推他購置了多少糧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