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堅準備帶陽裕去的地方,正是后世契丹的上京臨潢府。
此地雖遠,但周圍草原平坦,水源充足,有發展農業的潛力和基礎。
若是落城,便能一改宇文部單純的游牧經濟,進而發展成游牧兼顧農耕,緩解部族對幽州糧食的依賴。
正好大寧部內有著不少幽州逃難而來的農戶,再加上此次在慕容部劫掠而來的農戶,人手倒是不缺。
再說與其將他們分給貴族們去當奴隸放羊,還不如重操舊業,少折騰,自然活下來的也多。
亟待開墾的荒地,熟練的人手,發展的基礎都有了。
越想越心動的宇文堅草草吃了幾口,吩咐蘇葦兒看顧好弟妹,便帶著陽裕和大寧騎匆匆出了王庭。
戰敗逃竄的俟亥泊一路西奔,不知跑了多久,極寒的天氣和身心的傷痛,時時刻刻折磨著遠行的人。
俟亥逐忽留給俟亥泊的護衛,前期消耗在呼延乙那樓的一次次截殺下,僥幸逃脫后,對前路的恐懼,離散了人心。
逃出來的第二天夜里,最后幾個護衛也假做尋路,一去便沒了蹤影。
不敢在原地多做停留的俟亥泊,只能咒罵幾句泄憤,孤身上路,最后饑寒交迫的倒在了雪地里。
不知過了多久,幾聲犬吠由遠及近。
搖著尾巴的獵犬率先發現了俟亥泊,咬著皮襖將他從薄雪中拖了出來。
幾只獵犬的激烈叫喊,引來了主人的注意。
“前面好像有個人。”
一個鮮卑裝束的漢子跳下戰馬,俯身試了試體溫,扭頭喊道:“還沒凍僵,看樣子是打過仗的,臉上還有箭傷,快去稟報大人。”
被稱為大人的鮮卑漢子,相貌英銳,兩眼炯炯,身材魁梧,正在當打之年,跨坐在一匹雄健的盜驪馬上,遠遠望去著實不凡。
這位鮮卑大人旁,跟著數位胡裝貴族,其中不乏束發帶冠者。
“有意思。世遠,看來宇文莫圭已經解決了王庭的麻煩,這人都死到我們的地盤上來了。”
被喚世遠的貴族道:“宇文部雖經亂,但即將得治,這對咱們來說怕不是個好消息。”
“還不是若洛廆家不爭氣。算了,我還要趕著匯合大哥,赴叔父的宴呢。
將他綁在馬背上,若是能活,便留下來當個馬奴吧。”
“諾。”
...
待宇文堅自選址地返回,已經是一周之后。
隨行的陽裕此時也添了些許驚嘆,同時心里也不免打鼓,難道真有托夢一說。
奈何事實擺在面前,看過的那地方真適合建城,而且管控得當的話,幾年之內便能實現糧食自給。
一行人進了王庭,宇文堅將韁繩和馬鞭扔給拔拔赤勿,望著陽裕道:“修起來的時候咱們主要先修城墻,但你畫的時候別那么實誠。
城里的建筑多參考參考薊城,實在不行洛陽的也弄上去,盡量畫的好看些,我還要借著這張圖,去說服貴族們出血呢。”
提起這事,陽裕的腦門上不免添上幾筆黑線,宇文堅這是打定主意要誆人了。
瞧著一副正派模樣的陽裕,宇文堅打氣道:“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士倫兄,這次靠你了。”
宇文堅,聽聽你在說什么,明明一句助人為正的話,用在此處真的好嗎?
陽裕心中無奈道。
拍了拍陽裕,溜了的宇文堅一掀開帳,就被須卜蘭逮了個正著,突襲下被揪住耳朵。
“遜昵延,你瞧瞧你,不顧阿六敦他們也就算了,這兵荒馬亂的,營外到處是亂兵,你居然膽敢跑出去。”
說到氣處須卜蘭抬腿就是一腳,好在宇文堅反應不慢,先一步掙脫了耳朵,抬步躲過了這突來的一腳。
瞧著宇文堅打不還手的狼狽樣,逗的帳內看戲的蘇葦兒低著頭,強壓著嘴角。
捂著耳朵的宇文堅果斷裝起了可憐,嚷嚷道:“我這不是去替舅舅謀差事了。”
提起須卜歡,須卜蘭眼里閃過幾分憂色,這次攻滅叛軍的戰役中,須卜部表現的是中規中矩,該攻時攻,該截殺時也不手軟。
誰料戰場里卻有個表現太俊的,給比下去就算了,這一變卻不符合枕邊人的預期了。
須卜蘭瞪了眼在自己面前裝可憐的宇文堅,三部能成行,這里面少不了這小子的攛掇。
緊接著宇文堅就成了倒霉的猢猻,被須卜蘭又踹了一腳。
這次宇文堅倒是沒躲,反正也不疼,權當是給母親大人出氣了。
瞧著被打的兒子,須卜蘭的心又軟了下來,嘟囔道:“最近在你父親面前,少提你舅舅,他現在是招風的大樹。”
聞言宇文堅收起了嬉態,拉著須卜蘭坐下,追問道:“這是為何?”
須卜蘭面上一苦,說道:“還不是你的大寧部伙同著須卜部,半路截殺叛軍,得的繳獲太多,讓人紅了眼。
現在幾個參戰的貴族大部,都在叫嚷著,仗是他們打的,利卻全讓你舅舅一人吞了。
鼓動著大單于欺負你舅舅,分利出來呢。”
宇文堅暗暗蹙眉,自己的舅舅是什么人,他能不清楚?
自己留給呼延乙那樓處的才幾個兵,就算加上部族里的男人們不分老幼全去,三四百騎撐死了,能搶多少東西?
就這還被拉出來當盾牌,可想而知須卜部搶的是多嗨了。
須卜歡能不顧一切的放開了搶,這跟他一貫謹慎的風格迥異。
頓了頓,宇文堅想通了關竅,須卜歡舅舅怕是見叛軍速敗,未能達到王庭一戰耗雙部的既定目標。
索性臨陣放開了搶,讓貴族們充當推手,將須卜部送到大單于的刀下面,主動挨上一刀。
如此自家老爹礙于情分,對須卜部的削弱便會手下留情。
這既奉承了單于,舒了心,又解除了部族危機,誰不嘆一句好手段。
瞧著蹙眉在側的須卜蘭,宇文堅心生感慨。
要知道以前母親可不會在自己面前說這些的,須卜歡舅舅的事,她不會一點也看不出端倪,而在此時裝糊涂,怕還是想在自己這,極力彌補兩家的隔閡。
面對須卜蘭的用心良苦,宇文堅笑道:“沒事的,待王庭大會事畢,我親自帶旗云他們幾個圍獵幾場,好好的安慰他們一下。”
瞧著瞬間會意的兒子,須卜蘭心里有種莫名的失落,怕你懂,又怕你懂的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