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眾人抹黑趕路，的確不是個成熟的行為，不過宇文堅卻管不了許多了，畢竟這兩眼一抹黑的感覺，太令他窒息了。

走了兩個時辰，天蒙蒙亮時，渾身裹滿寒霜的元俟奚打馬而來，稟報道：“首領，斥候找到去丘敦部的人了。”

跟著元俟奚打馬而去，很快就看見了吐六真一行正駐馬在地，身旁陪著的不是丘敦虎還會有誰。

看見熟人，宇文堅勒馬笑道：“虎子，你可真是讓我好找啊。”

說著宇文堅便下馬跟丘敦虎來了個熊抱，兩人身上都裹著厚實的毛皮，乍看上去，真跟兩頭野獸無疑。

丘敦虎笑道：“回到部族的日子，真不如跟著世子快活，老虎我這身子骨都生銹了。”

宇文堅那還能不知道這是個好戰分子，笑道：“這次在遼西，扶余王帳下有一猛士，依我看能跟你打個平手。”

丘敦虎掛著霜的眉頭一挑，頗為好戰的哼道：“那感情好，下次我定要跟他過過招。”

閑談幾句的宇文堅知道自家有事耽擱不得，問道：“虎子，你這次可要替我引薦一下丘敦大人啊。”

丘敦虎斂了笑意，道：“不瞞世子，我和吐六真是路上恰巧遇上的，這一來一回才耽擱了時辰，而我丘敦部的新營地，據此至少還有半日路程。”

宇文堅眉頭一蹙，半日？按路程丘敦部顯然已經越過了王庭劃定的部族邊界。

見宇文堅肅臉不語，丘敦虎繼續道：“世子，我剛回部沒兩天，就見到了王庭使者召集各部首領，先是賀賴、鐘跂、大樓三部匈奴離部，緊接著便是王庭傳來改革聲。

隨即...隨即便是俟亥逐忽父子糾結了一批人，反了。”

“所以你們丘敦部是為了躲避叛軍，才新遷的營？”

丘敦虎點點頭。

“據你們所知的，叛軍現在何處？”

丘敦虎抿了抿嘴，低頭道：“按部里的消息，叛軍正在圍攻王庭營地。”

宇文堅聞言是先驚后怕，隨即卻又不得不佩服俟亥逐忽，這次叛亂的時機拿捏的是恰到好處。

先是三部匈奴的離開，鬧的宇文部人心惶惶，其后王庭再行險策，如此他很容易鼓動出貴族們的私心。

而宇文步六服所部又遠征遼西，王庭三柱失其一。

大單于的心腹須卜部又剛剛從鄴城歸來，遠徙千里，疲兵無疑。

俟亥逐忽只要糾集部眾，打垮王庭本部和宇文屈云的部族，宇文部嫡系將盡敗。

須卜部和宇文步六服見此，必然不會死戰，如此便能換天了。

至于丘敦部，怕是草原上的老習慣了，誰強幫誰。

如此看來吐六真能尋見丘敦虎，或許不是巧合了。

丘敦部在兩頭下注，這同樣說明王庭之戰，似乎還沒到分出勝負的地步。

頓了頓，宇文堅還是沒忍住的問道：“須卜部那里你們可有消息？”

丘敦虎搖搖頭，道：“俟亥逐忽的叛軍是先偷襲了須卜部，后打的王庭。

至于須卜歡大人如何了，我也不知道。”

先偷襲的須卜部，后打的王庭？

這跟須卜旗云偵查得來的消息似乎沖突了。

須卜部到底是被襲，還是主動遷，這里面可有學問了。

難道丘敦虎在說謊？

還是須卜旗云看差了？

不。

或許須卜旗云并沒有看差，而丘敦虎同樣也說的是真事。

據宇文堅跟老父親打交道的經驗來看，他是不信宇文莫圭會不知道盲目施行千戶制會逼反各部首領的，而他卻執意這么做了，事前還支走了宇文步六服，這怕是在下猛藥。

畢竟只要解決了反叛的人，自然也就掃清了反對的人，草原歷來的規矩，用拳頭來說話。

這法子倒是一勞永逸啊。

如此自己倒有些像是貿然闖入局勢的愣頭青，畢竟宇文莫圭將自己托付給宇文步六服，規劃里他是不會快速返回王庭的。

想通透的宇文堅心想，要不，再回頭？

將決定將來的機會直接交給宇文莫圭？

畢竟能如此干，他必然是有些準備的。

但把將來假手于人，在心里宇文堅是有些排斥的。

他望了望有些沉默的丘敦虎，先前能跟自己去薊城當質子的，無疑不是宇文莫圭的心腹子弟。

如今看丘敦部的所作所為，無疑是在觀望中立，一個兩個或許無傷大雅，但若是多了，這局勢怕不會順著宇文莫圭的心思走。

一旦中立的部族多了，王庭大軍和叛軍之間打成兩敗俱傷，這后果必然會影響到宇文堅的計劃。

不論為了公，還是私，既然這趟渾水已經趟了，宇文堅就沒想當個看客。

宇文堅問道：“虎子，你我也算是同袍多年，跟我說句實話，你家的臨時營地內，究竟有幾家兵馬？”

丘敦虎抬眼看了看宇文堅，又低下頭甕聲甕氣道：“達奚部、伊婁部跟我家營地離的不遠。”

果然，這些部族都是宇文莫圭的心腹部族，如今卻因為怕失勢，而踟躕不前，進而選擇抱團取暖。

這倒是不怪宇文莫圭御下不嚴，實屬部落聯盟下，類丘敦部這樣的，麾下多是沾親帶故的枝丫，他們可以不聽大單于的，但決不能不聽部族首領的，而王庭的千戶制就是在從部族首領手中奪權。

宇文堅笑道：“虎子，你父親可在營中？我當以晚輩禮，拜訪他。”

丘敦虎還未答話，統羅突率先反對道：“不成，遜昵延你是大單于的嫡長子，是宇文部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豈能輕易進入敵我不明的部族營地。

要是丘敦部拿著你去投俟亥逐忽，王庭的仗還怎么打？”

普拔等人也是接連出聲反對。

元俟奚甚至出聲要宇文堅返回大寧部，聯系幽州出兵平叛。

宇文堅自然知道這是大伙好意，但有些時候這個風險必須擔著，內斗已生，速亡為上。

宇文堅并沒有回答眾人，而是走到丘敦虎面前，拉著他的手道：“虎子，我能相信你嗎？”

瞬間被信任的感覺涌上丘敦虎心頭，他雙眼發紅，道：“若部族有半點不忠，我丘敦虎必先橫尸于世子身前。”

宇文堅笑道：“我不要你死，我要你陪著我，將來開創一番亙古未有的功業！”

說著宇文堅環視周遭，道：“爾等亦是！”

眾人未有呼喊之舉，但那一雙雙眼睛里，閃爍著能融雪鍛金的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