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廆此刻正引大軍西行,有著地利優(yōu)勢的他屢走捷徑,為大軍省下了不少體力。
作為老將軍,慕容廆對戰(zhàn)場信息的收集從未斷過,可惜戰(zhàn)場收集的消息零散,各方面終是有限,境內(nèi)又被三家盟軍封鎖,他得到消息的渠道相對閉塞不少。
雖說先前用慕容翰之計,引著高句麗大軍追擊,但兩天過去了,也不見高句麗大軍有半分追擊之態(tài)。
誘不出身后之?dāng)常胺诫x大棘城又不遠(yuǎn)了,按慕容翰到來的時間來算,宇文部和扶余的聯(lián)軍,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城下,此刻真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了。
眼見慕容氏大軍被壓縮在逐漸縮小的空間內(nèi),已經(jīng)逐漸失去了輾轉(zhuǎn)騰挪的地方,作為主將慕容廆半點輕松不得。
有時在馬背上,慕容廆都有些后悔,在西進難以速勝之后,他應(yīng)該果斷放棄跟高句麗大軍野戰(zhàn),進而轉(zhuǎn)歸棘城。
在心里,他還是對自家的野戰(zhàn)太有信心了,其實大不了跟對付宇文莫圭般死守棘城,他不信王俊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覆滅,而放出宇文部和高句麗這兩條惡狼。
瞧著在行進間的部族,戰(zhàn)士們的士氣漸漸低落,慕容廆心急卻無奈,長時間跋涉正在摧毀部隊的身心。
這讓他有心反手再打一波高句麗,用勝利來振奮人心。
否則按現(xiàn)在高句麗大軍挨個敲村的打法,就算最后慕容家勝了,被這樣犁一遍地,沒有十年功夫也恢復(fù)不過來。
仗打在自家的地界上,不論勝敗,慕容氏都是虧的一方。
就在慕容廆思索著接下來該如何處理局面時,只聽隊伍身后慕容翰拍馬而來。
滿身寒意的慕容翰勒住燥馬,盔下還冒著絲絲熱氣,語氣極快的稟報道:“父親,后軍斥候稟報,高句麗大軍一反常態(tài),全軍向西急行,直奔我大棘城而來。”
慕容廆勒住戰(zhàn)馬,定睛問道:“當(dāng)真?”
慕容翰道:“孩兒已經(jīng)再派人去核查,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傳來。”
一刻鐘左右,慕容翰派去的騎兵歸來。
在得到高句麗急行的確切消息后,慕容廆沉聲吩咐道:“大軍即刻散開,按原計劃設(shè)伏。”
“諾。”
兩個時辰后。
高奴子引騎兵全速而行,雖然隊伍中騎兵不少,但卻都未放開手腳,高奴子一直在看顧著身后步卒的行進,極力避免步騎脫節(jié)。
突然前方行進的隊伍驟然停滯,馬背上的高奴子立刻喝問道:“誰敢怠慢軍令!”
“將軍,有敵情!”
高奴子趕緊打馬到前一看,卻是慕容廆當(dāng)?shù)懒嘘嚕篝钤诤L(fēng)中獵獵作響,似是久侯。
老對手相見,高奴子按住躍馬,笑道:“這慕容蠻子果然舍不得都城被毀,這是準(zhǔn)備投鼠忌器。
來人,傳信給大王,我軍已經(jīng)咬住了慕容廆,當(dāng)速來。
諸軍,備戰(zhàn)!”
一聲令下,高句麗的前鋒軍依次展開,布陣。
騎兵分至兩翼,步卒前壓居中,最精銳的弓弩手壓在陣后,弓弩引箭,靜待慕容氏騎兵沖陣。
慕容部陣前,慕容廆觀察著高奴子成陣并未做過多布置。
很快哨騎奔來,喝稟道:“都督約定的時辰到了。”
慕容廆遠(yuǎn)眺高句麗大陣,喝道:“吹號!進攻!”
嗚嗚嗚...
牛角號發(fā)出長鳴。
眼見慕容部號起,高奴子抽出腰劍,令旗前指,刀盾長矛兩兵近前,正準(zhǔn)備迎敵。
等了片刻卻見對面的慕容部騎兵紋絲不動。
就在高奴子心中頓生疑惑之際,大陣邊緣的騎兵只聽林間枝響雪落。
突的,高句麗前鋒軍身后,一北一南殺出慕容部兩股千余甲騎,他們馳馬踏雪,目標(biāo)清晰,直撲高句麗后陣的弓弩而去。
望到敵騎出來方向的高奴子瞬時色變,此刻他要是還不知道自己進了圈套,可就太蠢了些,趕忙下令道:“左右兩翼騎兵兜頭迎戰(zhàn)!一定要擋住敵騎!
弓弩放箭!自救!
要快!”
高句麗陣中的兩翼騎兵趕緊抽打戰(zhàn)馬,兜轉(zhuǎn)馬頭,但調(diào)整方向,沖起速度,完成接戰(zhàn),哪個不花時間。
面對疾馳而來的慕容部騎兵,倒是高句麗陣中的弓弩先行自救,箭矢傾泄而下。
嗖嗖嗖。
箭矢如蝗而出。
夾著槊,伏在馬背上躲箭的慕容翰眼露堅毅,他帶兵頂著箭雨,麾下戰(zhàn)馬四蹄踏雪,宛如一把割喉利劍,揮入高句麗的箭陣內(nèi)。
慌亂下射出一箭的高句麗弓箭手,還未等上第二箭,抬頭就看見了近在咫尺的怒吼戰(zhàn)馬。
一時間熱刀入雪,慕容翰連沖帶撞下,整齊的箭陣突遭打擊。
高句麗的弓箭手們甚至沒機會拔出腰劍自衛(wèi),就被慕容翰的騎兵沖殺其中,一槊捅死。
在慕容翰來回掃蕩下,高句麗的后陣瞬時大亂。
不過送給高奴子的噩耗卻不止一個。
眼見慕容翰沖入箭陣,慕容廆即刻正面催動主力騎兵發(fā)起沖陣。
瞬時高句麗的前鋒軍陷入東西夾擊之中。
前后皆敵,首尾難顧,驍勇的慕容部騎兵勾起了高句麗人多年前不太美妙的回憶,膽小的甚至已經(jīng)尿透了褲子。
最為倚重的箭陣先潰,連帶著步卒大陣被前后夾擊,局面瞬間失去了掌控。
高奴子自知不敵,帶著騎兵就欲突圍。
沖進高句麗步卒陣中的慕容廆似乎不愿意輕易放走這條大魚,他對隨行的孟暉吩咐道:“你帶人去擒住高奴子,快速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
孟暉點點頭,帶著麾下百騎直奔亂軍中的高奴子而去。
慕容廆想快速擒拿主將,逼高句麗剩下的軍隊放棄抵抗,進而快速撤兵,再故技重施的吃掉高乙弗利。
奈何突圍無望的高奴子引兵再戰(zhàn),被逼到墻角后,反倒是血勇上頭。
雙方拼死相搏。
慕容廆算到了局內(nèi),但局外呢?意外總是發(fā)生在不經(jīng)意間。
慕容部專心圍敵,身后的警戒監(jiān)視自然放松了片刻,巡邏警戒的扶余騎兵尋聲發(fā)現(xiàn)了雙方正在大戰(zhàn)。
匍匐在雪地上的扶余戰(zhàn)士,瞧著眼前大戰(zhàn)的響動心慌慌的,壓著聲音問道:“豪長咱們該怎么辦?”
被稱為豪長的扶余漢子卻是眼露欣喜,將這消息報上去,必然又是大功一件。
他吩咐道:“你們兩個下戶繼續(xù)監(jiān)視,本豪長先去稟報邑長。”
兩人心中縱有不悅,但還是乖乖頂著偽裝,繼續(xù)監(jiān)視。
大戰(zhàn)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大棘城頭上的哨兵,他低頭向下喊道:“快去稟報,東面打起來了。”
日夜睡在城頭的慕容運登上哨塔眺望戰(zhàn)場,模糊下更是心被癢癢撓,扭頭吩咐道:“吊人下去探,城里的騎兵集結(jié)起來。”
“諾。”
在高奴子被圍住的路上,高乙弗利率兵急行,雖是步卒,但也在飛速趕來。
局面朝著亂斗的方向發(fā)展而去。
城東營內(nèi),收到稟報的依玄急問道:“父王,東面慕容廆和高句麗打起來了,我家要不要分兵支援?”
依羅面色凝重,但忌憚城內(nèi)還有慕容運,這使得他不敢孤身入局。
若是走到半途,一旦慕容廆先贏了,自家大軍反手便要陷在夾擊之中。
想了兩息,依羅決定道:“先去給宇文部報信,大軍優(yōu)先看顧城內(nèi)。
單另集結(jié)一千人出來,若是宇文部出兵,咱們也出兵。”
依玄猶疑道:“宇文部不是已經(jīng)脫盟了?”
依羅眼露狠色,哼道:“本王不信宇文部能輕易放棄圍殺慕容部主力的機會。”
本在營內(nèi)和宇文步六服等待棗嵩一行的宇文堅,正尋思著怎么借著朝廷的名義訛一把慕容部,靠著朝廷的手段,光明正大的再削其力。
還未想清楚,就見普拔掀開帳簾,匆匆走了進來,快速稟報道:“萬夫長、世子,扶余王送來消息,大棘城東,疑似慕容部主力正在和高句麗大戰(zhàn)。”
唰。
宇文堅和宇文步六服都站了起來,重創(chuàng)慕容部主力的機會擺在了面前。
此時前后腳,元俟奚走進帳,稟報道:“萬夫長、世子,統(tǒng)羅突千夫長已經(jīng)接到了棗嵩和段務(wù)勿塵。
將軍命我先來報信,讓大營準(zhǔn)備迎接薊城使者。”
宇文堅眼神一冷,好事都趕到一塊了。
半息不到,宇文堅便有了決斷,他道:“二叔,給我精騎,我從北營門出。”
“好!”
宇文步六服將令牌扔給宇文堅,頷首道:“我的衛(wèi)隊加上大寧騎,合計八百有余,統(tǒng)統(tǒng)給你。
薊城來使我來接待。”
“好。”
宇文堅持令奔出帥帳,他一面命元俟奚集結(jié)兵馬,一面回帳披甲。
很快宇文堅就帶著緊急集結(jié)出的八百騎兵,自北營門火速而出。
此刻戰(zhàn)場多變。
圍困戰(zhàn)場上,高句麗的前鋒軍被慕容部圍殺的越來越少,許是將高奴子逼急了,他撂了逃意,護著大纛旗,帶著前鋒軍殊死血斗。
這急的慕容廆熱火上腦,奈何如此拼殺下,高奴子在覆滅之際竟然先等到了高乙弗利的援兵殺至。
潮水而來的高句麗步卒仗著人多,快速包圍著慕容部騎兵,頗有些要配合著高奴子,來一場中心開花,徹底送走慕容廆。
最先被攻擊的慕容翰引騎兵在高句麗陣內(nèi)左突右殺,雖殺的興起,陣內(nèi)也被殺出一塊白地,但無改高句麗左右兩軍快速合圍之勢。
望了眼包圍圈內(nèi)遲遲難殺的高奴子,再望望大軍南北兩面速進的高句麗大軍,慕容廆咬牙下令道:“放棄陣中的高奴子,大軍隨本都督向西撤!”
聽著撤退的角號,慕容翰槊死面前的一人后,不甘的望了眼圍上來的高句麗大軍,拍馬而退。
眼見慕容廆引軍撤退,高乙弗利大喜,指揮大軍乘勝追擊。
就這樣慕容廆和高乙弗利一前一后奔著大棘城而去。
在大棘城東門,慕容運借著城頭弓弩居高臨下的優(yōu)勢出了城,不到五里地就被依羅帶兵圍住,雙方一接戰(zhàn)就是互下死手。
慕容運要支援大哥和侄子,披甲頂盔,身先士卒,城上段夫人親自擂鼓助威。
依羅知道決不能讓慕容運得逞,否則慕容氏大軍被接應(yīng)進城,此戰(zhàn)勝負(fù)難料。
而此時自北營門而出的宇文堅,卻帶著八百甲騎,自城北而過,趕到了大棘城的東北角。
將哨騎散出去的宇文堅并不著急。
宇文步六服的親衛(wèi)長忽勒阿肅聲問道:“千夫長,我軍是否要去支援扶余王?”
宇文堅搖搖頭,道:“懸而未決的劍,最能令人忌憚。
大軍列陣,慢步向南。”
忽勒阿扶胸道:“諾。”
宇文堅帶來的精騎列成線陣,緩緩向南推進而去。
他們就在大棘城的眼皮子底下,城頭上的哨位快速向段夫人示警。
眼看著宇文部的精騎將要投入戰(zhàn)場,慕容運將要被南北夾擊,段夫人果斷喝令道:“鳴金收兵!”
正戰(zhàn)憨的慕容運突聞城內(nèi)的撤退令,頓感莫名其妙,正欲細(xì)究時,只聽有人喊道:“快看!北面有宇文部的甲騎來。”
頓時慕容運冷汗?jié)癖常X海里記憶起先前宇文部退盟的事,但此刻誰敢賭命?
“這幫言而無信的蠻子!”
罵過人,慕容運手底下并不慢,趕忙跟依羅脫離接觸,帶兵奔著大棘城而去。
依羅知道城上箭利,目的也只是圍城,打退了慕容運,扶余軍并未追擊。
見慕容運逃進了城內(nèi),宇文堅直接下令騎兵停步,像一把利劍般停在了棘城東北。
宇文堅喚來吐六真吩咐道:“你去告訴扶余王,我軍停北,扶余停南,互為牽制,張開雙臂請慕容廆入甕。”
“諾。”
眼看著吐六真打馬而去,宇文堅耐心的等了起來。
回到城內(nèi)的慕容運跟段夫人碰頭后,果斷在大棘城墻上,點起了烽煙示警。
“世子,城頭上起煙了。”
宇文堅眼神莫名,抬眼望去黑煙北少南多,看來慕容運還不賴嘛。
“不管他,繼續(xù)列陣。”
“諾。”
主動撤退的慕容廆很快收攏了隊形,他借著馬快再次甩開了高乙弗利,但是距離拉的并不遠(yuǎn)。
探馬飛馳而來,稟報道:“都督,前方棘城起煙,北少南多。”
慕容廆隨即吩咐道:“翰兒你帶兩千騎奔北,為父引兵向南,撐開口子,配合你運叔退還棘城。”
慕容翰點頭應(yīng)諾,帶兵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