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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借計脫身

北歸途中,宇文堅望了一眼并州方向,劉淵此刻怕是已經立國反晉了,也許此刻給大晉來個回光返照的謝幕也不錯。

他喚來宇文吉,將詔書拿出來臨摹一份,吩咐道:“你持此詔,火速返回王庭,讓大單于聯絡各部鮮卑,派使者進京謝恩。”

宇文吉猶疑道:“遜昵延,此詔的確拔高了我鮮卑人的地位,但王俊那,你不先透露些口風?”

宇文堅笑道:“你不會以為此次回薊后,咱們還能跟王俊亦步亦趨吧。”

宇文吉神色一動,驚喜道:“咱們能回草原了?”

宇文堅點點頭,道:“司馬穎被打殘,王俊再無掣肘,就連洛陽今后都要拉攏于他,此刻他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

無用兵之機,自然兩家便不會如前般聯系緊密了,甚至為了讓洛陽放心,適當的拉開距離也是在正常不過。

質子營繼續留在薊城也就不再合時宜。”

宇文吉臉上帶笑,終于能回家,自然是件好事。

宇文堅笑道:“你還是速度趕去王庭,讓大單于和諸部大人盡快攜手做成此事。

否則洛陽政局一旦穩下來,司馬越等人回歸,他們是不會輕易忍下此詔的。

趁亂傳天下,咱們才能將生米煮成熟飯。”

“諾。”

見宇文吉打馬走了,宇文堅扭頭望向身后兩個截留的小黃門,這是他留下的保險,以待將來。

相較于宇文堅的小打小鬧,趁著皇帝危機忽悠人的不光彩手段。

在并州的左國城,一個比宇文堅還在大晉根生苗紅的匈奴貴族,率先拉開了崩裂天下的帷幕。

借著回部召集軍隊助力冀州戰場的由頭,脫身回到部族的劉淵,此刻瞧著司馬穎兵敗鄴城的消息,不禁搖了搖頭。

大罵之后,窺小見大,劉淵深知司馬家朝廷的虛實,終于不再壓抑心中的野心。

望著麾下的胡漢群臣,劉淵道:“昔漢有天下久長,恩結于民。吾,漢氏之甥,約為兄弟。兄亡弟紹,不亦可乎!”

“愿從!”

“愿從!”

劉淵頷首再道:“今四方未定,且可依高祖稱漢王。”

“臣等拜見漢王!”

“臣等拜見大王!”

匈奴人在南郊設壇,劉淵僣即漢王位,下令曰:“昔我太祖高皇帝以神武應期,廓開大業。

太宗孝文皇帝重以明德,升平漢道。

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地過唐日。

中宗孝宣皇帝搜揚俊乂,多士盈朝。

是我祖宗道邁三王,功高五帝,故卜年倍于夏商,卜世過于姬氏。而元成多僻,哀平短祚,賊臣王莽,滔天篡逆。

我世祖光武皇帝誕資圣武,恢復鴻基,祀漢配天,不失舊物,俾三光晦而復明,神器幽而復顯。

顯宗孝明皇帝、肅宗孝章皇帝累葉重暉,炎光再闡。

自和安已后,皇綱漸頹,天步艱難,國統頻絕。

黃巾海沸于九州,群閹毒流于四海,董卓因之肆其猖勃,曹操父子兇逆相尋。

故孝愍委棄萬國,昭烈播越岷蜀,冀否終有泰,旋軫舊京。何圖天未悔禍,后帝窘辱。

自社稷淪喪,宗廟之不血食四十年于茲矣。

今天誘其衷,悔禍皇漢,使司馬氏父子兄弟迭相殘滅。黎庶涂炭,靡所控告。

孤今猥為群公所推,紹修三祖之業。顧茲尫暗,戰惶靡厝。但以大恥未雪,社稷無主,銜膽棲冰,勉從群議。“

遂改年號為元熙,追尊劉禪為孝懷皇帝,立漢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而祭之。

立妻呼延氏為王后。

置百官,以右賢王劉宣為丞相,崔游為御史大夫,劉宏為太尉...

劉淵能追至前漢尋找自家的立國法統,又以血脈攀附劉氏,種種手段皆成自大晉培養,比之司馬氏亦不遑多讓。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顯然對并州的世家們有著迥異的吸引力,各家紛紛做出選擇,不得勢者競相投效。

這股風同樣吹到了聞喜鄉下。

祖墳不遠處的草堂內,裴觀音正一身素服,在墳前守孝。

“小姐,家中來人,說要您回去。”

裴觀音淡然細語道:“回去?怕不是替漢王選妃,攀結姻親罷了。

你去告訴他們,音兒守孝期滿,便上山入教進觀,為我裴家日夜祈福。

父親新亡不久,總還有幾分薄面能償的。”

“諾。”

裴觀音入神的瞧著銅盆里燃燒的黃紙,心中幽嘆道:“父親,您期盼的大安之世是越來越遠了。”

回到鄴城城外大營。

營帳內堆積著各式金銀器,看規制宇文堅便猜出這多半是宮城中所繳。

須卜歡大馬金刀的坐在主座上,任由兩個怯生生的侍女服侍著。

瞧見宇文堅蹙眉,須卜歡讓兩人下去,不樂的說道:“你小子還氣上了,若是我不要,這些人都得沉了城外的護城河。”

宇文堅不想在此事上爭吵,一坐下就開門見山道:“舅舅,我準備回部了。”

須卜歡樂道:“這是好事啊。不對,這會幽州軍尚未班師,你是要獨自回去?”

宇文堅點點頭,道:“皇帝已經回了洛陽,估計要落入關中的河間王之手,先前的東海王回了封地,朝廷一時半會還定不下來。

大仗已經沒了,幽州軍不退,是王俊在做最后的博弈。

此刻他的心思不在這,辭行來說當不難。”

須卜歡沉聲道:“部族北撤,晾那王俊也不會多舌,就怕不放你走。”

說起這話宇文堅也吊著心呢,先前劉淵起兵的時候,王俊必然以為他是站了司馬穎的臺,都是在大晉的旗子下,至多事后清算一下。

但慢慢人們就會發現,劉淵這廝哪里是站司馬穎的臺,他這是要掀了司馬氏的桌子。

到時候不論是誰,都不會放宇文堅這個質子回部了,畢竟并州的例子擺著呢,劉淵此舉堵死了質子們的回家路。

深知拖不得,宇文堅將并州的事情一說,須卜歡哪里坐得住。

甥舅情深不假,但比起部族利益,都得靠邊。

姐姐須卜蘭的小兒子阿六敦才斷奶幾天,根本替代不了宇文堅的唯一性。

宇文堅要是真留在薊城,以宇文莫圭的性子,怕是王庭必然要更換繼承人。

誰能保證宇文莫圭的其余女人生不出兒子來,到時候年齡相差不大,一番爭斗在所難免,哪有現在支持宇文堅的穩妥。

須卜歡急道:“我這就去尋王俊辭行。”

宇文堅搖頭道:“若真是如此,王俊怕是不會輕從。”

“那該如何?”

宇文堅附耳言語了起來。

鄴城之戰段部出了大力,但王俊深知平衡之策,此次羯朱無功而返,但王俊還是下令辦了慶功宴,為其接風。

酒過三巡,喝紅臉的宇文堅一腳踩在酒案上,對著身旁默默飲宴的陽裕不忿道:“在座的哪個不是刀山火海里爬出來的,你算是個什么東西,也配與我等同坐。”

霎時周遭鼓噪聲起。

“我的弟兄砍了三個腦袋的,還在外面值崗喝風呢。”

“我的弟兄難道沒有?”

“笑話!誰家弟兄沒幾個亡的。”

聽著一句句不入眼的陰陽怪氣,宇文堅心里默默替陽裕悲傷了三秒,但絕口不提陽裕能有此座,周圍圍著的還盡是丘八軍漢,是得益于他暗中使了銀子,特意從布置會場的侍衛手里,借著尋仇的由頭買來的。

陽裕本就在王俊麾下備受排擠,哪里有半分施展才華的機會,屬于硬被躺平,自然身上半點功勞也無。

再一瞧眼前是兩次拒絕自己求助的宇文堅,頓時心生厭惡,起身哼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著陽裕朝著堂上拱了拱手,轉身就要離開。

宇文堅豈會放過機會,心中暗道一聲抱歉,揮起的拳頭卻是虎虎生風,大喝道:“竟敢辱我!”

說著兩人就扭打到了一起。

頓時周遭的軍將們不嫌事大,紛紛拊掌鼓勁,大聲鼓噪,卻沒有一人主動上前拉架的。

原因無他,宇文堅做了軍將們一直想做的事,揍文官,揍世家,揍不公。

至于世家子弟為何不助陽裕,自然是區區寒門,孤子,怎配我等出手,還不如當個樂子瞧瞧。

主座上,王俊正和司馬騰相談甚歡,突聞吵鬧尋聲望去,正見兩人打做一團。

司馬騰搖晃著玉杯中的酒水,瞇眼笑道:“未曾想博陵公還準備了曲外節目,甚好,甚好啊。”

王俊聞言心中膩歪,他跟司馬騰也不是一條心,司馬穎沒了,這鄴城,司馬騰是勢在必得,冀州也是惦記上了,這跟王俊現在搞的移民實邊相悖。

司馬越在東海國蟄伏,關中也不消停,老狐貍王俊又怎會提前下注。

司馬騰對搶自家錢和人的王俊,自然是挪渝不斷。

王俊將酒杯放在案上,悠悠道:“世子和士倫都是年輕人,火氣旺些,再正常不過。

甲士何在?分開!”

得令的甲士快速入場,將宇文堅和陽裕拉開。

此刻兩人臉上都不好看,陽裕鼻下還殘留著血漬,留著手的宇文堅相對好些,四目相對卻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冷靜。

宇文堅暗贊這小子好快的反應,拿他做戲的手段被瞧破了。

為了不讓陽裕壞事,宇文堅惡人先告狀,道:“明公,我乃軍中主簿,陽士倫不過是個小小的治中從事,安敢辱罵于我,請殺之。”

聞言王俊眉頭一蹙,他印象里的宇文堅是個進退有據的聰明人,怎會當著眾人面要挾于他。

陽裕雖是孤身一人,但他的宗族卻不是,眼見宇文堅要逼死陽裕,與無終陽氏有舊的家族紛紛出聲,狂噴宇文堅目無法紀,肆意構陷。

在士族和宇文堅之間,這個選擇并不難做。

難道真是因為少年心性,肆意胡為所至?

王俊正思索間,司馬騰笑道:“彭祖難道還想將宇文世子再招為女婿不成。”

王俊側首望了眼點人的司馬騰,知道見識過段部騎兵的他心生忌憚,隨即揮手道:“將二人叉出去,莫影響了酒性。”

“諾。”

眼瞅著兩人被帶走,士族們不樂意這種和稀泥的處理,畢竟這天下還是世家的天下,豈能不顧臉面。

眼見宴會氣氛驟然壓抑,在一旁久不做聲的須卜歡起身道:“我這外甥自幼離家,少了管教,讓諸位見笑了。

須卜歡在此向在座的各位賠個不是,大伙看在其年幼的份上,寬容一二。”

說著須卜歡將杯中酒環敬一圈后,一飲而盡。

隨后須卜歡再斟一杯,道:“鄴城之戰已畢,為使我兩家的情誼不被私怨所傷,讓帳中事不再發生,我須卜歡決定攜世子退還草原,還請安北將軍首肯。”

眼見宇文部要退,司馬騰樂見王俊少一臂膀,笑著勸道:“彭祖,須卜首領自大義出發,咱總不能寒了人心,幼子思鄉戀母,乃人之常情,豈能罔顧人倫。”

一旁的段務勿塵也出聲道:“明公,大戰已畢,宇文部路遠,先行也未嘗不可,想來宇文部會記念這恩德的。”

段部巴不得宇文部退出幽州,對付羯朱之流簡直手拿把掐。

緊接著幽州軍校們也鼓噪了起來,朝廷的封賞還沒下來,現在正是報功的時候,宇文部退出去,筆頭可在自家手里握著。

面對帳內眾人的勸諫,王俊心思活泛,南面沒了司馬穎的威脅,幽州又靠著移民實邊吸血冀州,周遭能發生大戰的機會甚少,現在只有他幽州軍打人,可沒有幽州軍被打的事情了。

再養這么多打手,就顯得有些浪費,平白惹人忌憚。

接下來跟他博弈的地方是洛陽,而不是幽州。

斟酌片刻,王俊道:“既然須卜首領有請,老夫自無不許。

世子可歸部族,由母族教誨,待洛陽的賞賜下來了,老夫會遣人親自送上。”

須卜歡再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多謝安北將軍厚愛。

陽治中從事的傷,我部愿出資治療,煩請將軍首肯。

我部愿送其歸家,上門致歉。”

連宇文堅都不扣了,王俊怎會在意一個不討喜的陽裕,擺擺手算是同意,之后宴會上賓主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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