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解決了湖州那邊的問題，韓老師主動打電話約了他的徒弟王小保，定好時間大家見個面，順便把秦鳴和陳永清介紹給他，也是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雖然大家鬧得不愉快，但面子上還是要說得過去，也許是秦鳴他們的一貫以來的真誠對韓老師有所觸動，這次他很積極地促成這件事，換個角度來看，也是在為自己卸擔子。
這次集中地點就定在濱湖市，免得又要跑路，秦鳴讓韓老師把人約好了帶過來。幾天之后，按照約定，韓老師和劉大全以及王小保他們都過來了，和王小保一起同來的還有一個人，據(jù)王小保介紹是全椒縣的一個信用社主任，叫郭開崢，外號郭麻子，也是搞收藏的愛好者，是當?shù)厥詹貐f(xié)會的重要人物。人很開朗，約摸五十左右，酒量不小，和王小保是多年的朋友，原先掙了一點錢，但老婆生病，加上自己在外面大手大腳，基本上被搞空了，這些年也風光不再，只能低調出行了。
王小保是一個外表憨厚實則精明的小個子，雖然文化程度不高，可情商特別高，不管什么人都能處得左右逢源，很快就把關系搞得十分親切，一付人畜無害的樣子，讓人對他特別放心，還經?？梢曰斓骄坪?，左右鄰居有點菜就會想到他。韓老師之所以這么多年還與他保持聯(lián)系，很大程度上與他的為人處世有關。
大家見面之后，韓老師簡短地向王小保介紹了一下秦鳴和陳永清，說明來意，接下來就是喝酒。喝到盡興處，郭開崢拍著胸脯說，一定要到全椒縣去做客，他帶大家熟悉一下當?shù)氐娜宋牡乩?，搞點當?shù)靥厣〔顺猿裕貏e是活珠子，味道一絕。這個秦鳴吃過，味道確實不錯，了解當?shù)夭惋嬊闆r的人都會點這道菜。全椒縣的基本情況秦鳴比較清楚，吳敬梓紀念館就在全椒，雖然比較簡陋，但也算是當?shù)氐囊粋€景點了。還有全柴也是全國有名的老牌廠家，地理位置靠南京，還是很不錯的。
王小保對此次過來的目的十分清楚，也知道韓老師的用意是什么，通過現(xiàn)場接觸，他感覺到秦鳴和陳永清人品不錯，值得交往，于是就順水推舟答應了韓老師的要求，同時表態(tài)幫他倆搞個省收藏協(xié)會會員，以后出門也算有個身份。一點一滴表現(xiàn)出對韓老師的尊重，這讓韓老師十分滿意。
接下來就是秦鳴和陳永清與王小保商量，按照王小保的想法，大家一起先找一處比較好的場所經營起來，至于客源和其他方面，邊做邊看，三人商議決定在南京周邊找一處場所，先把架子搭起來再說。這方面秦鳴和陳永清不熟悉，就提議讓王小保選擇地點，最后決定選在馬鞍山，因為靠合肥和南京都比較方便。這是一座新興的工業(yè)城市，文化底蘊談不上深厚，境內有一些古代遺址，特別是三國時期的大將朱然墓就在市區(qū)，朱然文化公園面積也還好，里面的鋪面比較多，古玩店基本上集中在這里，外面只是一些零散的店鋪。王小保通過自己合肥的朋友介紹，直接去找了里面開古玩店的老鄭幫忙，想先落實一個門面把東西搬進去再說。
老鄭是文化公園里面一家古玩店的店主，在當?shù)亟洜I多年，對周邊的環(huán)境人文比較熟悉，也是王小保的朋友介紹的，想來應該比較靠譜。三人沒有多想，找到老鄭把來意直接告訴了他，老鄭二話沒說，直接拍胸說都包在他身上，一個星期時間幫他們搞定，雖然里面的關系比較復雜，但憑他的能量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問題。
為了表示感謝，秦鳴覺得有必要請老鄭晚上一起吃頓飯，先聯(lián)絡一下感情，以后大家在一起相互有個照應。老鄭沒有推辭，拿起電話就打，約摸邀請了三、四個人晚上一起參加，具體哪些人，老鄭說都是當?shù)赜杏绊懙氖詹亟缛耸浚院髸袔椭?
約摸過了半個小時，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徑直走進老鄭的店里，從桌子上的煙盒里彈出一根煙自己點了起來，燈光下她臉上的妝容讓人分不清底色。但從外觀來看，整體給人的感覺形象還好，身材外貌都還說得過去，刻在骨子里的一些妖艷時不時散發(fā)出來，雖然徐娘半老，卻依然風韻猶存，估計是交際場上的老手，獨門功夫爐火純青。老鄭連忙站起來給王小保三人介紹，這是我們收藏協(xié)會的秘書長林眉，以后大家都會打交道，很多時候還會麻煩林秘書長幫忙。三人也客氣一番，算是認識了。接下來幾個人打電話過來說就不到店里來了，下班后直接去飯店。
飯店是老鄭定的，據(jù)說口味不錯。他們開車七彎八繞走了大約三十多分鐘才到。老鄭開著一輛半新不舊的寶馬在前面帶路，陳永清在后面跟著，紅綠燈比較多，陳永清怕跟丟了，一點也不敢開小差。
當他們進房間時，那幾個人已經在了，其中坐在首席位的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一直在看手機，幾個人進來時頭都沒抬。老鄭介紹說這是本市著名的書畫家，在市檢察院任職，別人都稱呼他為主任，其他幾個也都是收藏圈里的，老鄭回頭把秦鳴他們介紹給對方，雙方坐定之后，老鄭特地把林眉安排在王小保的身邊，三五個回合之后，林眉主動向王小保敬酒，不經意間挺起的胸脯在王小保的臂彎旁游走，撲鼻的多巴胺興奮劑彌漫其間，幾杯酒下肚，隱約感覺到人影在杯影交錯間晃動。成人的世界有時不需要解釋，并不比小孩過家家高明多少，只不過看起來形式不同罷了。
第二天早上，老鄭就打電話給王小保，說已經跟房東溝通過了，租房沒有問題，把定金交給他全權代理就行了。秦鳴覺得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妥，但考慮到是王小保的朋友，也就沒多說什么，三人把錢放在一起，由王小保出面去跟老鄭交割，陳永清提醒說要記得讓對方開收據(jù)，不然到時候說不清，王小保答應著出了門。
房子的問題很快得到了解決，三人著手清理之后，把各自的藏品搬進來擺上貨架，王小保還從自己其他店拉來桌凳，古色古香的蠻有味道，再布置了幾幅字畫，調節(jié)一下氛圍。為了表示感謝，他們還送了一條九五至尊給老鄭，事情看起來似乎告一段落。
幾天之后，房東的財務突然打電話過來，讓王小保過去把租金交一下，說雙方簽個租房協(xié)議，手續(xù)完善之后就可以入住開業(yè)了。三人面面相覷，秦鳴問王小保，你不是已經交給老鄭辦理了嗎？怎么回事？陳永清立即問王小保收據(jù)開了沒有，王小保說開了，收據(jù)在他手里。那你趕緊給老鄭打電話，問問到底怎么回事？
原來老鄭遲遲未繳租金是有他自己的小算盤，他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中幫了不少忙，應該拿五千塊錢的回扣，所以一直拖著沒交，這讓秦鳴和陳永清十分惱火，哪有這么辦事的，有什么要求可以當面說，這么做不是耽誤事嗎？秦鳴隨口問王小保與老鄭熟不熟，王小保說是朋友介紹的，此前兩人并不太熟，只是認識而已。
“馬虎了，還是馬上去房東財務那里把情況搞清楚再說?！标愑狼逭f道。
王小保不再耽擱，立刻去了房東財務辦公室。說明原因之后，財務老黃笑了：“我真想不通，租房你們不直接找我們房東，去找老鄭干什么？他這個人我們這里的人都知道，喜歡裝個大神，身上能有五千塊錢就走螃蟹步，特別愛占小便宜，這幾年生意不好，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開個二手車，經常沒錢加油。唉，不說了，你們進了坑?！?
“啊，這樣啊？這不是坑我嘛？”王小保自言自語。
他來不及多想，必須第一時間找到老鄭，讓他先把錢交了再說。老鄭知道事情公開化了，實在拖不過去，但還是不死心，希望王小保能折中一下?？隙ú恍?，王小保表現(xiàn)出沒有商量的余地，如果明天之前還沒去交房租，就會去告他，打的收據(jù)就是證據(jù)。
“真是什么人都有?！鼻伉Q在三人吃飯時開玩笑地說。
“也是我馬虎，太相信人了，下次真要注意?！蓖跣”Ｓ行┎缓靡馑肌?
陳永清說道：“算了，也算是花錢買個教訓?！?
三個人都覺得心里像是吃了個蒼蠅，那種感覺實在沒法說。
老鄭被逼得沒有退路，只好到財務室去把錢交了，不過他后來還到秦鳴他們店里來過兩回，大致的意思是自己幫了忙，應該得到回報。一開始大家還顧及面子，不想多說什么，可看老鄭那副勁頭，好像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王小保實在忍不住了，對他就是一頓回嗆，搞得老鄭十分尷尬，倉促之間下不來臺，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從此再也沒有踏進門一步。
時間一晃過去一個多月了，看看快到年底，除了一開始還有幾個人過來看看之外，以后就基本上沒人進來過，這個地點選得不太好，還有就是陳永清和秦鳴不能長時間在店里呆著，住在外地肯定要照顧家庭，王小保到是有時間，可他除了這里還有別的店要照應，所以經常是沒人在店里，平時只有關門。
郭麻子來過兩次，在這里吃的飯，順便把他認識的人介紹給秦鳴他們，看看能不能拓展一點業(yè)務。秦鳴對此不抱什么希望，但卻對他介紹的一個人十分感興趣。據(jù)郭麻子介紹說他原先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的負責人，名字比較土，叫吳大炮，早年開礦掙了不少錢，現(xiàn)在年紀大了，主要在家玩收藏，是個金主，如果和他能拉上關系，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郭麻子主動提出自己來做中間人，幫他們牽線搭橋。這個老板原先做企業(yè)時經常找自己貸款，所以關系不錯，一起嫖過娼，扛過槍的，能說的不能說的都沒事。既然這樣，那何樂而不為，秦鳴他們答應找個時間一起去拜訪這位老板。
在秦鳴的印象中，郭麻子介紹的吳大炮就是一個笑面佛的樣子，見面之后加深了他對吳大炮的印象，七十多歲的人，一臉福相，穿著寬大休閑的唐裝，方頭布鞋，手腕上戴著兩串珠子，典型的地方體面人士。見到來了客人，吳大炮從里面走出來，郭麻子直接迎上去就是一下，拍在吳大炮的肩上：“吳總，給你帶幾位客人，都是你的同行，你們可以多交流?！?
“歡迎，我這里人來人往，朋友多，剛走了一批，進屋喝茶。”吳大炮對自己的收藏十分得意，來人必須帶到屋里參觀解說，從二樓開始一直到四樓，都是他收藏的寶貝。
吳大炮的家是一幢四層的獨棟小樓，進門一個大院子，養(yǎng)了些花花草草，門前一對石獅，好像有些年頭，估計是從外地購買的。老伴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見來人了就打個招呼，繼續(xù)做她的事。進到正屋里的一樓，主要是老兩口生活起居的地方，東西擺得比較雜亂，桌椅都是紅木老家具，很有品位，但沒有好好打理，顯得有些雜亂。
上到二樓，迎面就見一張羅漢床擺在那里，氣場十足，整個大床都是黃花梨制作，看表面的包漿至少有百年以上的歷史，這個東西應該價值不菲。整個樓層是開放式的，沒有隔墻，中間和周圍是貨架，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瓷器，從二樓到四樓都是，至少有上千件。這些瓷器是吳大炮的最愛，所以都擺在家里，每天跟做功課一樣，都會來欣賞一番。當然也是花了大價錢購置的，從高古瓷到明清瓷都有，其中品類最多的青花。
吳大炮在一旁不停介紹，對每件瓷器如數(shù)家珍，看來確實花了功夫。秦鳴瞥眼看到一邊墻上掛了一幅“歡迎上海博物館領導前來指導！”的條幅，正感覺有點疑惑時，吳大炮解釋說，前一段時間，上海博物館的幾個領導專程過來，對自己的收藏提出了具體的指導性意見，同時通過自身渠道給自己介紹了一批貨源，大概花了三百多萬，有的還沒來得及拆箱。
秦鳴感到十分不解，博物館是國家正式編制單位，不可能無緣無故跑到其它地方去拉業(yè)務，怎么可能出現(xiàn)這種情況，這里面一定有問題，回頭再看這些瓷器，基本上沒有到代的真東西，很明顯是被騙了，所謂的上海博物館領導就是一個騙子團伙，打著國家機構的大名頭，由不得你懷疑，騙子的手段真是層出不窮。秦鳴無心再看下去，都是不入眼的東西，沒什么好看的，但又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好跟著其他人一起，心不在焉地轉轉。
轉完四層樓，吳大炮意猶未盡，決定帶他們再到自己的辦公室去看看，那里還有不少藏品，正好順便在那邊找個飯店吃飯。盛情難卻，幾個人跟隨吳大炮來到他的辦公室，從他家開車到辦公室大概二十多分鐘，位于市區(qū)的一處沿街門面樓上，上樓之后辦公室裝修得很漂亮，里面也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古玩，品種豐富。其中不乏很多低級仿品，但誰也不會去說什么。辦公室隔壁一間大庫房內，全是青銅器，一組大型編鐘赫然映入眼簾，秦鳴心里一聲嘆息，買這么多低仿品難道沒人提醒他？看來大半是源于自身的自信，覺得自己企業(yè)都能做好，這算什么？
幾個庫房都轉完了，在大家的稱贊聲中，吳大炮十分得意，心情大好。時間看看到了中午，于是大家移步去了飯店。吃飯的時候，吳大炮表示自己正在考慮籌建一座博物館，好弘揚傳統(tǒng)歷史文化，擴大影響。等市里這幾天的會議結束就去找張書記，看看能不能批點地，自己來建。當然，如果有現(xiàn)成的場所那就更好，最好在風景區(qū)，那里人流量大，效果要好得多。
在談到子女對他搞收藏的態(tài)度時，吳大炮不屑一顧，他認為年輕人不懂很正常，以后就會知道他的一片苦心，這也是為他們在創(chuàng)造財富，再說這事自己說了算。當然他也做了兩手準備，兩個兒子一人一輛車，五百萬存款。雖然兒子們也反對他亂花錢，說他盡買些沒用的東西，可那錢是他自己掙的，怎么說也沒用，就隨他去折騰吧。
回到店里，秦鳴和陳永清沒有說話，郭麻子笑著說：“去過的人都知道，老吳的東西不真，可誰也不會去觸這個霉頭，只要他開心就好，你說了弄不好連飯都沒得吃?！鼻伉Q笑笑沒出聲，陳永清對這沒什么興趣，他更在意的是吳大炮吃飯時提到的籌建博物館的事，因為只有通過企業(yè)化運作才能獲取更大的利益，至于籌建博物館不過是個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