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沒有見過阿辭口中的趙凌衡的。在我追蹤了方圓六十里后終于找尋到了那濃烈的氣味。
湖面上一位身穿淡青灰內(nèi)衫,淺云色細麻罩衫的男子在揮劍練字斬斷飄落的竹葉,身形高挑挺拔舞劍間如行云流水。
我頂破頭頂?shù)谋筋^而出,人影停下動作轉(zhuǎn)向我。
那是怎樣一道目光,濃眉劍目,憂傷和淡漠像從千年前穿梭而來,溢出眼角。
像是被他的眼神燙到,我愣了會,果然他也是對阿辭有非常不同的情緒的吧。
“凌衡哥哥,是我呀,我是瑟瑟。”我爬出湖面,甩甩身上的水,朝他咧嘴微笑。
“唉,你這。”一把泛著銀光的劍指到了我胸前“來這里做什么。”
“凌衡哥哥,你干嘛呢我是錦瑟啊。”
“你不是她。”他打量我,篤定道。一抬眸審視我,好像透過我這張軀殼看出我弱小的小蓮花本體。
我語塞,還是心虛道“我是錦瑟,不,我是我,你這樣瑟瑟非常傷心。”
漫天的飛雪與楓葉隨著我的衣裙與青絲起舞,我是不怕冷的,所以只著一件非常單薄的白色羅紗裙。
“有朋自遠方來,難道凌衡哥哥不請我進去坐一坐?”我掃過周圍,天確實是像黎明或者黃昏的灰暗,雪這般厚,他這一肉體凡身居然跟我穿的一樣單薄。
他點燃房間四個角落的漢燈,關(guān)上了窗戶,屋外的風聲被隔絕。
我接過他遞給我的茶水“看姑娘在冰水中能神色自若的與在下講話,姑娘不是普通人。”
我秋波一轉(zhuǎn)“哦?那將軍覺得我是什么人?”
“姑娘這次光臨寒舍必定是有事拜訪。”
我的手指撫上他的手腕,他的眼神有點耐人尋味卻也沒制止。
“如果我說我能治好將軍的病,那我們不妨來做場交易。”
“哦?什么交易?”
我的青蔥玉手在他粗獷的黃褐色手臂上游動。“將軍的血至陽至烈,往往會受不了體內(nèi)炙熱的躁動,是因為將軍體內(nèi)在八年前被種下一顆氣息蘭,會使你燥熱難安,頭痛欲裂,難以忍受。所以將軍找了這么一個居所,這座院子在高山之上,常年被冰雪覆蓋。”
“而我,可以去除將軍體內(nèi)的氣息蘭。啊!你干嘛,痛痛痛,放手。”
他突然反握我的芊芊手腕,在我白皙的皮膚上掐出了幾個紅手印。“你是冰寒至陰體系?”
我甩甩手。這你都能探出來。
我握緊他滾燙的手,將凝冰之息傳輸給他,“你現(xiàn)在可有覺清涼些?你體內(nèi)的氣息蘭我是取不出來了,它與你的血肉長在一起,但我可以輸送凝冰之息去壓制它。每月兩次,每次半個時辰,大致半年,你的病就會完全康復(fù)。”
他不講話,任由我握著。
我真的是個法力低微的小妖,在我傳輸了真氣后竟覺得頭暈?zāi)垦V敝陛d了下去。
漫天的紅霞映在一粉雕玉琢的男孩稚嫩的臉龐上,他小心的觸碰我的臉蛋,我覺得他眼熟,朝他咯咯大笑。
“啊,她笑了她笑了。”男孩手舞足蹈朝她身旁一美婦歡呼。
“唉這丫頭這都生下來三天了,一直哭一直哭,難得見到衡兒這般笑的這般燦爛。”
“衡兒說明你與阿辭妹妹有緣呢,這可是她第一次笑,你可喜歡這妹妹否?”
小男孩望著我咧嘴笑“自然喜歡,她還伸手抓我呢。”
“那將阿辭以后長大了給你當媳婦怎么樣?”
小男孩突然朝綁著巾帶的婦人與自家逗弄嬰兒的大人跪下。“父親母親白叔卿娘娘在上,請受衡兒一拜,若能以后求娶阿辭妹妹,定要護她一生周全,一世平安。”
壞蛋!怎么能在我嬰兒時就對我定娃娃親,我抓啊抓,抓啊抓,想去抓住男孩的臉,男孩端正歡笑的顏在我眼前放大放大,變成了石子。
我硌得慌,醒了過來,我拿掉硌在我手臂下的沉香手串,重套回了手腕。
“奇怪,我怎么會做這樣的夢。”房門已開,燭火與我的發(fā)絲在風中起舞,房間已空無一人。我給他留了封信“將軍炙已壓,卿欠一本,我復(fù)來取”。
在我的夢里他竟是在她出生時就已認識。我重鉆進了結(jié)冰的湖水中,遁回了劉府的小池里,化身了原型與眾蓮花擠在一塊。不行了我得要稍加休息七天半載才能好。
“先帝伴讀,太子少師。若是劉府退婚,那必遭來這位少師不滿,事到如今,也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陸家主動退婚。瑟瑟,委屈你了,你可會覺得被退婚恥辱?”
阿辭眼含淚光,雙手抓緊我的胳膊。連連搖頭,“若你能幫我度過這次,錦瑟沒齒難忘。”
在劉府上下人的眼中,這位四小姐知書達理,溫柔沉穩(wěn)。
陸臨淵我卻是見過的,我還沒化形前的他鮮血浸灌我花瓣的味道,從前四百多年從未嘗過,從后8年也再也沒找到。若我找到他,一定要坑蒙拐騙讓他心甘情愿讓我吸個心滿意足。
而我卻沒想到我水遁的最終地點卻是在一方圓幾百里都無任何土地的汪洋大海里。
海底的珊瑚礁石在太陽的映射下水光蕩漾,五彩斑斕,而我也終于在一顆有人形高大的水草旁撈到了一個男人。
救還是不救,是他自己在海里的,不是我害他的,不救他,阿辭也就再也不用擔心嫁他了。
我拍拍自己的腦袋“你真的是神志不清,他身上可是流著我這幾百年魂牽夢繞對我修為大為長進的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了他,日后我也少碰到點厄運。”
我探探他的鼻息,他臉色發(fā)腫,嘴唇蒼白,脈搏非常微弱。現(xiàn)在離最近的陸地也要兩百里路,我游過去起碼一個時辰。我可以在水中呼吸,可他不能。
我咬咬牙扯下自己的二分之一的花瓣塞進他的口中。“我的五十年,五十年的功力,我可什么都還沒撈到,你可不許死。”
我抓著他的胳膊游過這兩百里上了一座島。青綠蔥蔥,秋風蕭瑟,桂花飄香十里氣候宜人。我在島上偏僻的竹林里高價租了一間院子。
他還有一口氣全靠我的真氣在吊著,我知他溺水之久,凡間的醫(yī)術(shù)若要醫(yī)好他,想是天方夜譚。
我知這山上靈氣充沛,必是有些靈花妙草。將他放置在這竹床上后,我就背上背簍去爬山了。
“陸臨淵,這都是你以后要欠我的,你一定得償還我。”得我精疲力盡爬到半山腰看到一顆金光閃閃的絳珠仙草后,卻不曾想到剛握緊就一股窒息的灼燒感,烏云壓城,電閃雷鳴。
“何方妖孽?竟敢偷竊仙靈島上的絳珠仙草?”突我眼前冒出個劍眉怒目手拿紅纓槍的黑臉山神。
我只覺得燒心感更甚,像蔓延到我五臟六腑。
“山神大人饒命,小妖在這汪洋大海中拾得一男子,這男子不是普通人,是如今晉朝的天子伴讀,太子少師,他博學(xué)多才,為我朝大晉的江山出謀劃策。他被奸人所害,已落入這海里浸泡一夜之久,小妖望取得這顆仙草,救他性命。”
我快要死掉了,這山神屬火性,我被這暴雨淋了個落湯雞,卻絲毫不減這痛楚。早知這么痛,我就不來了。
“他命喪與不喪,那自是他的定數(shù)。旁人如何干預(yù)的得?何況,我這絳珠仙草,起是你一無知妖邪之物可以竊得?”
“那敢問大人,生長在這仙靈島的仙草是否都是服務(wù)于這清溪鎮(zhèn)的百姓?那他們可采得?”
“那是自然!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守護這一方百姓,庇佑他們風調(diào)雨順,這山上的所有事物本就屬于他們,他們想拿多少拿多少。”
“那敢問大人,若我不是妖,只是一尋常百姓家的姑娘,您是否給我?”
“自然。”
“那原因又是為何,是因為在大人眼中妖自是自私害人,人自是脆弱心善,所以你要保護人。可我拿這株仙草一不為害人,二不為謀利,我只是在救一個和我毫無關(guān)系的人,只是因為他青年才俊,命本不該喪在此。”
山神黝著一張臉在沉思我話中的意義。我趁他沒有在動怒,抓住仙草匆匆下了山。
我最后憋了一口氣將草藥搗碎喂進他口中,就現(xiàn)出了原形敷在了裝滿水的缸中靜養(yǎng)。
“這一次就當是感恩你當年血浸我身助我化形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