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務(wù)室，燈光蒼白。

“按住他！”

陳雪將沾滿熒光的鑷子扔進消毒盤，雙手死死壓住郭瑞的肩膀。

少年脖頸處的鼓包像活物般蠕動，皮下泛著幽藍脈絡(luò)。

麻藥針管扎入皮膚的瞬間，郭瑞猛地抽搐，牙關(guān)咬得咯吱作響。

“按住！別讓他咬到舌頭！”

郭大磊將毛巾塞進侄子口中，額頭青筋暴起。

冷凍艙泄露的液氮在金屬地板上蔓延出白霜，陳雪用長柄鉗夾起一塊冒著寒氣的冰晶，精準(zhǔn)按在那團鼓包上。

嗤——

皮肉接觸液氮的瞬間騰起白煙，郭瑞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嗚咽。

鼓包劇烈收縮，數(shù)條發(fā)絲粗細的透明觸須從毛孔中鉆出，在寒霜中瘋狂扭動。

“嗤！”

陳雪的手術(shù)刀劃過一道銀弧。

暗紅色血肉應(yīng)聲剝離，連帶那些扎根在真皮層的觸須一同掉進鐵盤。

郭大磊看到盤中的肉塊仍在抽搐，粘稠的熒光液體順著血管紋路流淌，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南海見過的熒光章魚——那些觸須被切斷后還能自主爬行半分鐘。

“拿噴槍來！”

陳雪的聲音帶著顫。

當(dāng)藍色火舌將肉塊燒成焦炭時，眾人才敢喘氣。

郭瑞后頸留下個硬幣大小的血洞，暗紅血肉下隱約可見頸椎骨。

“這東西...會傳染？”

大副李強盯著盤中灰燼，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脖頸。

“深潛的幼體需要活體宿主?！?

陳雪扯掉染血的手套，醫(yī)用酒精在盤底燃起幽藍火焰，

“被寄生超過十二小時，觸須就會順著淋巴系統(tǒng)鉆進大腦——”

她突然噤聲，因為冷凍艙方向傳來金屬刮擦聲。

整艘船突然劇烈傾斜，器械柜里的玻璃瓶叮當(dāng)墜地。

“老陳！”郭大磊對著對講機咆哮，“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啊！”輪機長的聲音夾雜著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引擎室里...有東西在爬！”

尖叫從底艙炸開。

郭大磊讓陳雪照看侄子，隨后和李強一起下去。

碰碰！

“打不開，卡住了！”

李強敲了敲門，扭動把手，卻絲毫沒有反應(yīng)。

“直接劈開！”

郭大磊掄起斧頭劈開艙門時，粘稠的熒光液體正順著鐵梯往下淌。

二十米深的貨艙里，是四散的冷凍魷魚。

按理早該死去，現(xiàn)在卻仿佛復(fù)生一般，開始到處滑動，它們的吸盤上粘著珍珠母色的卵鞘。

看著這詭異的一幕，大副李強的額頭滲出了冷汗。

郭大磊舉起消防斧劃開最近的氣囊，墨汁混合著熒光的黏液噴濺在艙壁上，瞬間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兩人連忙跳開。

李強用手電掃過集裝箱縫隙，光束里閃過半截工裝褲——正是三天前失蹤的王海生穿的那條。

布料下隆起的人形輪廓正在詭異蠕動，不時發(fā)出皮革摩擦的吱嘎聲。

“點火。”

郭大磊從牙縫里擠出命令，“把這些鬼東西連集裝箱一起燒了?！?

“可這是最后一批貨......”

李強話音未落，貨艙頂部突然傳來重物墜落的巨響。

眾人抬頭望去，通風(fēng)管道的鐵網(wǎng)不知何時被掀開，一團裹著黑袍的影子正倒掛在橫梁上。

“晚上好?！?

黑袍下傳出砂紙摩擦般的笑聲，兜帽里緩緩探出的頭顱讓所有人血液凝固——那分明是王海生的臉，但脖頸像橡皮般拉長到兩米，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鯊魚般的鋸齒：

“需要我?guī)兔?？?

郭大磊的消防斧脫手飛出，精準(zhǔn)釘向怪物眉心。

然而刀刃如同刺進一團瀝青，黑袍在眾人眼前融化成血色黏液，又在三米外重組成人形。

這次它換上了李強的五官，連袖口磨損的補丁都一模一樣。

郭大磊兩人這才發(fā)現(xiàn)，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袍，而是一層層血肉組織編織的血肉黑膜。

“哎哎哎，別這么激動?！?

怪物用李強的聲音說道，手指化作章魚觸須卷起掉落的消防斧，“而且這東西也傷不了我?！?

話語落下，觸手尖端冒出銀色的火花，一瞬間就將消防斧熔斷成兩節(jié)。

郭大磊和李強瞳孔一縮，渾身緊繃，冷汗止不住地滑落。

這怪物……

他們沒有再反抗，就剛才短短的十幾秒內(nèi)，眼前怪物展露的幾種手段，就說明他們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意義。

殺死他們，不會比碾死一只螞蟻難上多少。

它晃了晃觸須尖端粘著的物件，郭大磊認出那是船載黑匣子的核心部件。

底艙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音，被寄生的魷魚群正在撞破玻璃，裹著熒光的觸手在甲板縫隙間蠕動。

“看來這些小東西有些不耐煩了……”

怪人的語氣有些揶揄，隨即又將視角從船底移向郭大磊二人，黑暗中，是兩抹鮮艷的猩紅：

“忘了嗎，早上的時候，可是我救了你。”

“你救了我們？”

郭大磊感覺莫名其妙，白天明明是他們運氣好，湊巧碰到了另一只強大進化獸與姥鯊爭斗，這才……

“難道……”

“呵呵，看來你們也不笨嘛。”

“有興趣做個交易嗎？”

“交易？”

“嗯，作為交易的見面禮，這些小東西就讓我?guī)湍銈兲幚砹税?！”怪人怪異地笑道?

“小心！”

李強突然將郭大磊撲倒。

唰！

一條腕足擦著船長頭皮掠過，在艙壁上留下冒煙的凹痕，上面還沾染著破碎的、如同星河流動般的熒光。

原來，有一只深潛的幼體剛剛不知不覺摸到了這里，只差那么一點，就要碰到郭大磊的頭上。

“說起來，這已經(jīng)是我第二次救你們了吧？一船人的性命，外加你這船長的兩條命……嘿嘿！”

怪物發(fā)出愉悅的尖笑。

隨即脖頸猛地伸長，如蛇般纏住橫梁，黑袍下伸出六條節(jié)肢動物的長腿。

阿怪的腳掌在甲板上融化成膠質(zhì)，順著排水孔滲入船艙。

血肉重組時他特意模擬了人類骨架，黑袍下擺垂落的觸須卻泄露了非人本質(zhì)。

通風(fēng)管道里滴落的熒光黏液引起他的注意，復(fù)眼在黑暗中分裂成十六個棱面。

“小東西......”

喉結(jié)位置裂開鋸齒狀口器，阿怪仰頭凝視頭頂管道的反光面。

一條血色的觸須正從縫隙中探出，末端傘狀吸盤張開時露出環(huán)狀利齒。

脖頸如橡皮筋般拉伸，阿怪的頭顱彈射到管道旁。

黑袍下的軀體炸開成肉網(wǎng)，將整段通風(fēng)管包裹其中。

黏液中傳來尖銳的嘶鳴，拳頭大的熒光水母狀生物被他囫圇吞下，海腥味在味蕾上炸開時，他讀取到了零碎記憶畫面——漆黑海溝深處，某種龐然大物正在產(chǎn)卵。

嗯，可以將這消息告訴主宰，說不定又能飽餐一頓……

怪人這樣想道。

隨后，怪人一一將貨倉到處滑動的魷魚吞噬，并順著熒光粘液一路的痕跡追溯了上去。

……

一路追尋，阿怪已經(jīng)吃了三個熒光水母模樣般的“深潛”怪物。

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來到了漁船的甲板上。

“喂！那邊是誰？”手電光束刺破黑暗。

阿怪瞬間收攏形體，黑袍上的血色花紋扭曲成船員的工裝服。

當(dāng)他轉(zhuǎn)身時，已經(jīng)變成個滿臉油污的輪機員模樣。

“老陳？你不是在輪機室嗎？”船員鄭兵舉著魚叉走近，鼻尖突然抽動：“什么味道？”

阿怪的瞳孔分裂成復(fù)眼結(jié)構(gòu)，聲帶模擬出沙啞嗓音：“燃油管泄漏，過來檢修。”

他故意露出沾滿熒光液體的右手，看著對方瞳孔驟然收縮。

“深潛！他被寄生了！”鄭兵的咆哮響徹船艙。

阿怪任由魚叉刺入肩膀，看著聞聲趕來的船員們露出詭異微笑。

黑袍下的觸須悄然纏住最近兩人的腳踝，記憶讀取如潮水般涌入——出海，五天前的雷暴、聯(lián)邦、超S級滄龍......

……

當(dāng)郭大磊撞開醫(yī)務(wù)室門時，正看到阿怪的頭顱旋轉(zhuǎn)一百八十度。

二十條觸須懸吊在艙頂，每條末端都卷著個掙扎的船員。

唰！

一條觸須猛地襲來，將李強拍暈，隨后也吊了起來。

“船長，做決定好了嗎？”

“……”

郭大磊目眥欲裂：“我又沒說我不答應(yīng)??！快放了他們！”

阿怪愣了一下：“好像也是，不自覺就帶入到反派角色了，見諒哈，見諒……”

隨即，他講昏迷的船員一一放下，將觸手收回，又變成了一個一米八高的神秘黑袍。

“說吧，要我做什么?！?

“只要不是讓我們?nèi)ニ退?，哪怕虧本買賣，我也應(yīng)了！”

郭大磊仔細檢查了一下船員，發(fā)現(xiàn)只是暈了過去，并無大礙，不由得松了口氣。

“放心，這可是好東西……”

阿怪的聲帶振動出低音轟鳴，甩出個裝滿琥珀色液體的玻璃瓶。

“海蜜，增強體質(zhì)，無副作用，有一絲提高覺醒基因異能的可能性。”

玻璃瓶在海圖桌上滾動，拖曳出螢火蟲似的微光。

觸須戳破郭瑞的紗布，沾血點在晶體表面。

琥珀色物質(zhì)突然沸騰，化作流光鉆入少年傷口，郭大磊眼睜睜看著血洞以肉眼可見速度愈合。

不出三分鐘，脖頸處的小碗口大小的傷口就幾乎痊愈了。

“你們賣貨，收益九一分成?！?

阿怪的復(fù)眼倒映著郭大磊緊縮的瞳孔。

郭大磊思忖：

的確是好東西，甚至可以說好到頂天了！

這種和基因武者、進化扯上關(guān)系的東西，無一不是天價。

但關(guān)鍵也正在這里，就他們這么一個小船隊，捕撈點小魷魚還沒什么問題，可要是插足這樣的領(lǐng)域，怕不是要被那些資本大鱷給吃干抹凈，說不定哪天就出車禍……

就在這時——

冷凍艙突然傳來爆響，打斷郭大磊到嘴邊的拒絕。

最后一只深潛幼體撞破艙門，傘狀頭部裂成菊花狀口器。

下一瞬，阿怪瞬移到怪物上方，身軀膨脹成肉膜將對方包裹吞噬。

當(dāng)他恢復(fù)人形時，嘴角還掛著半截?zé)晒庥|須。

“明早七點，等你們答復(fù)。”

黑袍人說完，化作血水滲入甲板縫隙。

郭大磊沒有說話，轉(zhuǎn)頭看向桌面。

海圖桌上，一瓶海蜜液體正發(fā)出蠱惑人心的微光。

他沉思許久，最終將瓶子鎖進了保險柜。

金屬碰撞聲驚醒了昏迷的郭瑞。

少年茫然撫摸光潔如新的后頸，沒發(fā)現(xiàn)瞳孔深處閃過的一抹幽藍光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