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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盛世危情

未來的唐肅宗李亨在命運的推動下,終于從幕后走向了前臺,而作為對李亨日后人生有最為重要影響的人,安祿山也在這一階段開始在朝中嶄露頭角。是時候正式介紹一下這位唐朝歷史上破壞力排名第一的男人了。

安祿山,營州柳城(今遼寧省朝陽市)人。其父具體身份不詳,但據近代專家考證,是來自康國(西漢時西域的康居國)的粟特人,其母根據史書上的記載,姓阿史德,是突厥部落的一名特殊從業者——巫師,而安祿山據傳就是其母在軋犖山進行祈禱后才生下來的。

軋犖山是突厥人心目中的神山,系古突厥戰神之名,因此,軋犖山就成了安祿山最初的名字。直到阿史德氏改嫁到了突厥人安延偃家,軋犖山才有了后來的那個為人所熟知的名字。

安祿山的繼父安延偃事實上并不是一個普通人,乃突厥將軍安波注的哥哥,開元初年,帶著全家人與將軍安道買的兒子一起逃出了走下坡路的突厥,歸附了唐朝,并與安道買一家結為了同姓兄弟,所以他在處于突厥、唐朝邊界的營州城,很吃得開。

就這樣,安祿山來到了大唐的地界,長大后又在繼父的安排下成為一名互市牙郎。

這里有必要說明的是,互市牙郎并不是給人治牙的牙醫,而是從事邊境貿易工作。安祿山之所以能撈到這么個有油水的工作,除了因為他有關系外,還在于他有特長——懂外語。

公正地講,安祿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語言天才,他年紀輕輕就熟練掌握了六種民族語言,這使得他不僅當得了翻譯,又做得好溝通,在互市牙郎的崗位上干得如魚得水。

我們有理由相信,十幾年后,他的左右逢源、機智狡猾以及巧舌如簧,就是靠著經常逛集貿市場,聽人討價還價培養出來的。

如果安祿山繼續這樣走下去的話,相信他的小日子會過得比較紅火,有吃有喝,還很滋潤。

但歷史書已經告訴了我們:并沒有。

因為安祿山在牙郎任上被抓了,罪名是:偷羊。

是利用職務之便,監守自盜摸走了公家的羊,還是趁人不備順手牽走了市場上的羊,我們今天已經不得而知了,我們只知道,當時對偷盜的量刑相當嚴重,要判處死刑,而根據幽州節度使張守珪的要求,需要亂棒打死(守珪剝坐,欲棒殺之)。

不過是搞了一只羊而已,就要被打成肉餡兒,這實在是太劃不來了。于是處于高度悔恨與驚恐中的安祿山不由得大呼道:“且慢!大夫(張守珪,時任銀青光祿大夫)難道不打算消滅奚和契丹了嗎?為何要打死我?”

安祿山的這句話是喊給在臺上監刑的張守珪聽的。

九百多年前,有一個人在犯法即將被處決前,喊了一句類似的話,他就是“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的韓信。

一百多年前,有一個人在臨刑將要被斬殺時,喊了同樣句式的話,他就是南定荊揚、北清沙塞,打下唐朝大半江山的李靖。

所以對于這位將死前發出吶喊的后來者,張守珪不敢怠慢,他決定親自走上前去看一看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張守珪先看相貌身板,就覺得此人不一般——太肥太白了。

不知道是不是常吃羊肉的緣故,安祿山長得一身雪白的肥肉,而行刑時間正是正午時分,那片陽光灑在安祿山赤裸裸、白花花的身上再漫反射一番,直晃得張守珪眼前發暈。

暈暈乎乎之下,張守珪做出了一個日后被人詬病了上千年的決定:“這個人就不要殺了,且留在我帳下,或許能有些用處。”

就這樣,安祿山神奇地逃過了一劫,并誤打誤撞地開啟了自己人生最正確的打開方式。

從李靖到安祿山,他們的逆轉之路提醒我們,無論何時何地,即使被五花大綁,也應該堅持求生,主動出擊。

被張守珪收入麾下后,安祿山真正重啟了自己的人生,他獲得的頭一份差事是捉生將。

所謂捉生將,類似于今天的特種偵察兵,其主要任務是從敵占區生俘敵人,以獲取敵方的情報,即傳說中的抓舌頭。

抓舌頭無論在古代還是現代都是一門技術活兒,不但要求膽大心細有耐心,而且非常考驗運氣。在這些方面,安祿山明顯是達標的,且由于他熟悉地形,又會講敵人的語言,所以曾經創造過率領五名騎兵生擒數十名契丹人的輝煌戰績。憑借這樣杰出的表現,安祿山的名字自然再次順利地引起了張守珪的注意。

看到安祿山干得這么好,張守珪索性給他調撥了更多兵力,結果安祿山不負領導期望,在接下來的幾次戰斗中連續獲勝,且戰果不俗。漸漸地,安祿山在軍中的地位變得重要起來,獲得了越來越多人的認可。在這種情況下,本就對安祿山十分欣賞的張守珪順勢將他提拔為偏將,還收他做了養子。

張守珪可以說是安祿山前半生中最為重要的人,正是因為這個養父提攜,安祿山才迅速地在軍界脫穎而出,在短短幾年內進入李隆基的視線。

巧的是,在培養安祿山的同時,張守珪也在向朝廷著力推薦他眼中的另一位人才,那個人就是安祿山后半生中最為重要的人——史思明。

史思明,突厥族,寧夷州(今遼寧省朝陽市)人,安史之亂的第二帶頭人。

說到這里,真的不得不慨嘆命運的安排,史思明的生日只比安祿山早一天。除了同齡外,兩個人還有很多其他的共同點。比如都改過名字(史思明原名崒干),都會六門語言,都當過互市牙郎。當然,這兩個人也有不一樣的地方,最鮮明的區別就是二人的外貌。

眾所周知,安祿山是個大胖子,體形肥碩,而史思明恰好相反。據記載,史思明長得非常瘦,乍看上去還可能讓人感到不適,因為此人眼睛突出,鼻子歪斜,頭發又稀少,兩肩上聳,彎腰駝背,氣質還不行。

講得寒磣些,史思明真的是用生命在詮釋“丑”這個字。

然而,史思明雖然丑,但是精。

擔任互市牙郎期間,史思明曾欠了官府的錢,感覺自己好像還不起了,就立即腳底抹油,逃往奚人部落。可這時命運和他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在即將安全進入奚人地界的時候,史思明被巡邏的奚人騎兵當作奸細抓住了,準備殺掉。

在生死攸關的時刻,史思明的大腦高速轉動起來,幾秒鐘的思索后,他說道:“我乃大唐使臣!”

趁著對方一愣停下了手中的馬刀的工夫,史思明再接再厲,繼續忽悠道:“你們沒有聽說過嗎,殺了天子的使者,將會給你們和你們的部族帶來災禍,所以不如把我帶去見你們的大王,如果你們的大王饒我不死,你們自然會有功勞。”

聽完這番話,幾個奚人騎兵很快達成了共識,送他去見大王。如果此人是假的唐使,屆時再殺不遲;而如果此人是真的使臣,那么這的確是功勞一件。

就這樣,史思明被送去見了奚王,在那里,他將獻上更為精彩的表演。

聽說有個自稱為唐朝使者的人求見,奚王十分高興,當即親切接見了史思明。但他很快就不高興了,因為史思明來到了他的面前之后,只是簡單地拱手作揖而已,拒絕進行叩拜。對此,史思明有自己的理論依據:天子的使節見到小國的國君并不需要行跪拜大禮,這是我國的禮節規定的,有什么問題嗎?

奚王不爽了,但由于擔心眼前的這個歪瓜裂棗真的是大唐貴使,不好發火,只好暫且以禮相待。

于是本是流竄犯的史思明轉眼成了奚王的上賓,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過了一段醉生夢死的日子。

幾天之后,奚王派人找到了史思明,問道:“貴使如果要回長安的話,能否勞煩您順便帶去一些東西?”

史思明聞言,眼睛一亮,心想:“什么?白吃白喝外還有東西可拿?!”

當看到奚王所說的東西時,史思明才意識到,自己錯了。不僅如此,自己的麻煩還很大,因為那不是什么伴手禮,而是一支貨真價實的使團,光人數就有一百人!

“這一百人請貴使帶入朝朝見天子,以傳達我們對大唐的友好。”

這個請求,奚王是笑瞇瞇地提出的。

雖然是張笑臉,但史思明清楚地看到了其后的殺機。

拒絕吧,有可能被懷疑;答應的話,又無法避免穿幫;更要命的是,一路上有一百個人隨行看著,想跑都跑不掉,實在難辦啊!

史思明再一次處于險境,但危急中他智慧的火花又一次閃現了。只見史思明不慌不忙地回復道:“當然沒有問題。不過,大王派遣的使團人數雖多,但據我觀察,他們都還不夠出色,能力不足以覲見天子。我聽說,大王身邊有一個叫瑣高的能人,為何不讓他隨我一起入朝呢?”

史思明提到的這個瑣高是當時奚族有名的將領,奚族之所以在當時能夠迅速發展壯大,甚至成長到了足以威脅唐朝邊境的地步,很大的原因就是有他在輔佐奚王。所以,如果能夠把這個瑣高誆到長安,送到官府,那一定是大功一件。

對于史思明提出的讓瑣高帶領使團出使的提議,奚王是一百個贊同,他并不清楚史思明的算盤,他只知道,有瑣高在的話,無論這個人是真是假,瑣高都有應對的辦法。然而事情的發展證明,奚王錯了,其貌不揚的史思明比他想象中的要狡猾很多。

當一行人即將抵達平盧(今遼寧省朝陽市)時,史思明暗中找人給平盧的守將帶去了一句話:“奚王命其大將瑣高率領精銳部隊,聲稱入朝進貢,實際上是想入城劫掠,請將軍提前做好戒備。”

瑣高的名字早就在各位邊將那邊掛了號,聽到這個消息,負責城防安全的平盧軍使裴休子立即警覺了起來。

考慮到奚人的戰斗力比較強,且這次又是打著朝見天子的旗號來的,裴休子不便閉門不納,想來想去,他終于想到了一個好法子。

裴休子的辦法是將計就計。

于是瑣高、史思明等三百人到來的時候,遠遠就望見了列隊在城門口迎接的裴軍使。在裴軍使的陪同下,奚人遣唐團簡要參觀了城中的主干道及部分辦公機構,隨后,顯出疲態的一行人被安排在驛館休息。

然而,在驛館等待他們的不是噴香可口的飯菜和溫暖的被窩,而是頂盔摜甲的士兵及他們手中鋒利的大刀。

隨著一聲梆子響,埋伏在驛館內外的唐軍蜂擁而起,短短幾分鐘,瑣高和三百隨員就被綁成了粽子,緊接著,他們被統一扔到事先挖好的大坑中,埋了。

除了帶隊的瑣高被押解到幽州送給張守珪,其余的奚人全部被坑殺。

當瑣高被邊軍抓獲的消息傳到張守珪耳朵里時,他幾乎興奮得說不出話來,要知道,這兩年讓張守珪頭痛的就是契丹和奚,如今瑣高被拿獲,奚人便不足為懼了。而契丹也將孤掌難鳴,很難再鬧出什么大動靜來。所以,張守珪立刻對長相一般但頭腦靈活的史思明產生了極強的好感,在他的表奏推薦下,流竄犯史思明一躍成為一名低級軍官——果毅都尉,從而迎來了自己人生的轉折。

應該承認一點:史思明改變自己命運的方法,是相當無恥的。但史思明完全沒有感到良心上的不安,在他看來,這個世界本就弱肉強食,只有更聰明、更強大的一方才有活下去的資本,至于那些弱者,就讓他們成為強者繼續生存下去的養分吧。

而就是這樣的觀念,促使史思明在二十多年后做出了那樣的抉擇,不過這是后話了。

安祿山和史思明,這對將來要把大唐江山攪得天翻地覆的搭檔是張守珪發現并一手提拔的,因而有鑒于此,后世的很長時間里,張守珪一直都背負著萬世之罪首的名頭,死了也不得安生。

公道地講,他并不是故意的,事實上如果真要追究這一切災難的始作俑者,那個人并不應該是張守珪,而是這盛世的締造者——李隆基。

契丹和奚人的邊患本可以更快更好地解決,張守珪、安祿山、史思明本可以稍晚再走上歷史舞臺,唐軍本可以表現得更優秀。之所以一切都沒有向更有利于唐朝的方向發展,原因在于李隆基出于私心整了一個并不該整的人,那個人就是信安郡王李祎。

信安郡王李祎堪稱李唐宗室百年一遇的軍事天才,以善于捕捉時機,能在極度不利的局面下扭轉乾坤、克敵制勝而享譽朝野。之前我們講過的對吐蕃的石堡城之戰就是其指揮的經典戰例。石堡城之戰后,李祎一度被宇文融中傷,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他作戰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因為在他眼中,抵御外侮,不僅是國事,更是家事,無論怎樣,都屬于自己的分內之事。所以當奚和契丹最初聯手鬧大事的時候,又是李祎充當起救火隊員的角色,第一時間趕去御敵,在前軍不利的情況下大破契丹,取得了白山戰役的決定性勝利(此戰為張守珪最終平定契丹奠定了堅實的軍事基礎)。

李祎戰功赫赫,威震四夷,按理說即便封個親王也不為過,可李祎等來的不是更多的榮譽,而是一盆莫名其妙的冷水。

開元二十四年(736年)四月,朝廷突然下令將時任兵部尚書,朔方、河東節度使的李祎貶為衢州刺史。

說到李祎被貶謫的原因,許多史料上都用了一個十分模糊的說法:坐事。但具體是犯了什么事,就語焉不詳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一般會出現這種蹊蹺的情況,基本上不能排除有人在幕后操縱。

對于這個操縱者,史書上沒有給出名字,卻給出了范圍,即“祎功多,執政害之,賞不讎,為當時所恨”。

對于這個說法,我是不相信的。要知道,李祎的人脈很廣,當年宇文融來找麻煩,李祎通過玉真公主和高力士輕輕松松就直接聯通皇帝,洗刷了自己,滅掉了政敵,如果再來一次,相信也能順利化解。更重要的是,能夠到達所謂的“執政”層級中,張九齡為人比較正派,不會干這種事;裴耀卿事務比較忙,不能干這種事;至于李林甫則是新手上路,還不便干這種事。

所以,不妨大膽猜測一下,這里的“執政”是比三位宰相級別更高的存在——皇帝。

李隆基有向同族兄弟下手的動機嗎?

有的。在封建社會,功高震主會被視作一種威脅。

李隆基是以旁支庶子的身份繼承大統的,現如今,李祎軍功蓋世,兵權在握,舉朝之中并無一人有此軍事能力和功勛足以制衡之,因而李隆基難免會對李祎產生猜忌。

我這么講,是有史實根據的。

其實在那個四月里,李祎并不是唯一被貶的敏感人物,與李祎同時被降級貶官的,還有這么幾位:

李賢之孫、李守禮之子、廣武王李承宏,貶為房州別駕。

工部郎中薛孝廉之子、涇州刺史薛自勸,貶為澧州別駕。

李隆基早先的重要謀臣、蒲州刺史王琚,貶為通州刺史。

此外,還有一名被杖殺的老百姓——武溫昚。

這個武溫昚雖身無官職,但也絕非普通人物,他的老爹是武曌的堂侄、武周時代曾被封為會稽王的武攸望。

武溫昚被殺的罪名是“交通權貴”,李承宏、薛自勸的罪名是與“交通權貴”的武溫昚來往密切,王琚的罪狀則是同李祎有私下的書信往來(坐祎交書也)。這下,事情就很明顯了,這就是針對李祎來的。

無論李祎究竟有沒有“異志”,王琚和李祎書信往來是聊國事還是談家常,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盛世雖然還是那個盛世,李隆基卻已不再是那個李隆基。

李祎被雪藏后,張守珪應該是最受益的人,隨著大唐與契丹、奚人的戰爭逐步升級,他的曝光率至少增加了兩成,而他麾下的安祿山、史思明也理所當然地獲得了更為寬廣的能力展示空間,進入了事業的高速發展期。

安祿山能迅速脫穎而出,除了運氣和能力這兩大基本因素外,會討領導喜歡也是很關鍵的一點。

比如在與張守珪接觸的過程中,安祿山察覺到張將軍是一個比較嫌棄胖子的人,于是安祿山自覺地開始節食。在那段時間里,安祿山不僅不敢大吃大喝,還經常要餓肚子,甚至搞得出去執行任務的時候,安祿山的部下們都能聽見他們頭兒的大肚子里發出咕嚕嚕的巨響。

不過,時間證明安祿山的付出是值得的。經過努力,他和張守珪的關系已經逐漸發展到可以一起洗腳的地步了,當然了,不是兩個人互相洗,而是做下屬的安祿山給張守珪洗腳。

在給張守珪洗腳的時候,張守珪腳底板上的一顆黑痣吸引了安祿山的視線。

看到安祿山捧著自己的腳看個不停,張守珪笑了:“人家都說我腳下的這顆黑痣是我富貴福相所在,你看來看去看得那么認真,不會是也有吧?”

張守珪很快就不笑了,因為他開玩笑的這句問話得到了安祿山的點頭肯定。且經過他親自查看,發現安祿山的腳底板上不但有一顆痣,還帶有奇異的紋理。

張守珪不由得嘖嘖稱奇,認定安祿山之后必定能夠大富大貴,祿位不在自己之下。

既然如此著意培養,就應該升級為全力栽培了,此后,安祿山的日子更是一帆風順,沒幾年的工夫就做到了平盧兵馬使兼幽州節度副使,從帶著幾個偵察兵四處抓舌頭的小頭目成為統領千軍萬馬與敵沙場交鋒的大將。而這一年,安祿山剛滿三十四歲。

三十四歲的年紀就做到了節度使的副手,這在當時的官場上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安祿山可謂春風得意,志得意滿。不久后,他接到了養父的命令,率領一隊人馬主動出擊契丹和奚,然后,安祿山帶兵出去干了一仗,慘敗,據說所部被敵人全殲,就連安祿山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跑回來。

這樣事情就比較嚴重了,不是張守珪一個人能壓得住的了,于是乎,這次戰敗被如實上報給了朝廷,安祿山也被捆上長安,聽候發落。后面的事情,我們前面說過了,張九齡說這是壞人,趁早殺,李隆基說不要臆斷,放了吧,反正最后是去了一趟沒死成,被放回去繼續打他的仗。

回來后的安祿山估計是被嚇得不行,做人處事明顯比之前低調了許多,但他生活中的波瀾并沒有因為他的收斂而趨于平靜,在那之后僅僅過去了兩年,安祿山便又遭遇了人生中一場巨變。

這一回,事故的主人公不是安祿山本人,而是安祿山的養父加恩公——張守珪。

張守珪的麻煩同樣是由一場敗仗引起的。

開元二十六年(738年),平盧軍使烏知義接到了一個讓他深感懷疑的命令,這個命令是讓他領兵深入湟水以北,襲擊盤踞在那里叛亂的奚人余黨,并毀掉那一帶的莊稼。

雖然傳令兵一再強調這是張守珪的命令,但烏知義仍舊拒絕執行。因為久在邊塞與奚人打交道的烏知義太了解自己的對手了。

所謂奚人叛軍的余黨,聽上去像是一群烏合之眾,事實上卻正好相反,這是一群最難對付的人。他們身為最死硬、最頑固的反唐分子,戰斗意志極其頑強,絕不會投降,而且說是叛軍的殘余部隊,其實是叛軍精華,幾乎每個人都是久經戰陣,軍事作戰經驗極為豐富,再加上奚人作為游獵民族天生具備的體質與技術優勢,相同量級下,一般的唐軍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就更不要說孤軍深入其同情者契丹人的地盤打突襲了。

烏知義相信,對于這些情況,同樣常年駐防幽州的張守珪是清楚的,所以他不禁懷疑這個愚蠢命令的真實來源。

然而由不得烏知義多想,第二道命令就來了:烏知義即刻出擊,不得延誤!

這一次,烏知義沒有再猶豫,因為這道命令直接來自李隆基。

不情愿也沒辦法,君命難違,出兵!

烏知義到底是具備很強軍事能力的老將,他知道自己兵力不多,為了不讓敵方發現有異,他率領部隊輕裝簡行,看到敵人后就立馬出手,且一出手就竭盡全力去打,發動全軍沖鋒。

奚人叛軍猝不及防,遭到迎頭猛攻,瞬間傷亡一片,然而當他們回過神來準備集結兵力發起反擊時,卻驚訝地發現,唐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撤了。

不得不說,烏知義實在是太壞太狡猾了,趁人不備猛踢了人家一腳,踢完了,人就跑了,有些缺德啊。

但我們也不能不承認,這是唐軍最明智的選擇。

唐軍占了便宜就溜之大吉的行徑極大地激怒了奚人叛軍,他們立刻跑到自己的同盟大哥契丹人那里哭訴,請求幫助一同尋找到這支唐軍,以報仇雪恨。

契丹人答應了,于是在白山黑水間,兩股勢力三方部隊開始了一輪捉迷藏式的競速賽。

可惜,這一次上天并沒有再次眷顧烏知義和他的軍隊,他們被追尋的契丹軍隊發現了,雙方隨即爆發了激烈的戰斗,對戰的結果毫無懸念,唐軍戰敗,大部戰死。

有關烏知義部的消息傳來,張守珪震驚了。他壓根兒就不知道有這回事。

“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假傳軍令?給我查!”

經過一番調查,背后搗鬼者很快浮出了水面,是張守珪的兩個部將——趙堪和白真陁羅。這兩個人估計是和烏知義有仇,一起導演了這一幕劇。

這件事可以說是驚天丑聞了,不僅打了敗仗,還涉及了更為敏感的假傳圣旨,一旦泄露出去,趙堪和白真陁羅兩個必死無疑,而張守珪和烏知義雖說算得上受害者,但也難免受到牽連,丟掉官爵。因此,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張守珪決定想辦法進行補救。

于是,一部分事情的真相被隱瞞了下來,“矯詔”“大敗”被從上報朝廷的公文中抹去,只留下了烏知義主動出擊并且得勝的內容。

天高皇帝遠,張守珪自認為事情做得天衣無縫,神不知鬼不覺,卻完全忘記了中國的那句古話:紙是包不住火的。

事情的真相最終還是流傳了出去,且一直傳到了長安,傳到了李隆基的耳朵里。

皇帝最厭惡的事情之一就是被底下的人糊弄和欺騙,李隆基也不例外。

為了弄清真實的情況,李隆基派出特使來到幽州展開調查。

這位特使的名字叫牛仙童,職務是內謁者監,說得通俗些,就是太監。不過,這個牛仙童可謂太監中的成功人士,他在當時正受李隆基的寵信,風頭甚至比皇帝的老牌內侍高力士、楊思勖還盛。皇帝選擇他來調查,一則顯示了對他的重用,二則顯示了對此事的重視。

對于這些情況,張守珪了解得很清楚。

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張守珪秘密找到了牛仙童,聲稱要請他幫個小忙。

機靈的牛仙童當然知道張守珪的意思,說句實話,最開始,他的內心深處其實是拒絕的,可是當他看到張守珪帶來的伴手禮——一箱箱滿滿的金銀財寶后,這個并沒見識過太多場面的青年宦官的原則防線就在那一剎那崩潰了。

就這樣,牛仙童的嘴被堵住了,與此同時,另一個關鍵人物——白真陁羅的嘴也被堵住了。

在張守珪的壓力下,白真陁羅自縊身亡,所有的罪狀都被歸結到了這個死人的身上。

特派的調查員被收買,關鍵的知情人被滅口,這下子事情總該了結了吧。

并沒有。

事實上,正是這一舉動致使張守珪走上了絕境,因為他賄賂的牛仙童實在是太紅了。所謂樹大招風、人紅是非多,這在太監圈子當中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牛仙童本就招人眼紅,這一趟從幽州回來又帶了那么多來歷不明的金銀財寶,這就更加遭人羨慕嫉妒恨了。所以,牛仙童受賄的情況沒多久就被捅到了皇帝那里。

經過連夜的突擊調查審訊,牛仙童對于自己收受張守珪巨額賄賂一事供認不諱,調查報告呈交李隆基看完,皇帝陛下立馬就炸了。

邊將結交內侍,合伙忽悠皇帝。在皇帝的眼中,今天這些人敢有所欺瞞,明日說不準就敢圖謀不軌。所以,無論是誰,不管他立過什么大功,但凡有這類似的情節,那都是殺無赦。

于是牛仙童被李隆基交給了素來兇狠毒辣的楊思勖,目的只有一個:讓他不得好死。

一般說來,后天生理殘疾的太監,平日經常殺人的武官,多多少少都會存在心理問題,然而當一個太監成天砍砍殺殺的時候,他的心理問題就不是“變態”兩個字可以概括的了,個人以為,真的要形容的話,那應該是變態的平方。

由于是奉旨杖殺牛仙童,就談不上什么客套了。上來就把人捆結實了,扔那兒便打,且一次性就打了數百杖,直打得牛仙童數次昏死過去。

然而,李隆基居然沒有下令處死張守珪,而僅僅是將他貶了官,降為括州(今浙江省麗水市)刺史。

要知道,前宰相、當朝的太子太師蕭嵩不過因為曾送給牛仙童數頃良田就被打入另冊,降為青州刺史。張守珪瞞上欺下,行賄近侍,金額還特別巨大,怎么量刑后竟和蕭嵩相當?這個看上去很難理解的現象,有一個簡單的答案:李隆基并不想殺掉張守珪。

畢竟,皇帝剛剛自毀長城,拿下了李祎,如今再把張守珪干掉了,誰防胡馬保江山?

對于這一點,張守珪并不很清楚。所以被貶到括州不久,張守珪就背上生疽(毒瘡),郁郁而終。

安祿山真的遇上麻煩了,他的養父不在了,這不僅意味著他的高升之路很可能就此畫上休止符,更意味著他從此失去了一切靠山與后臺,以后的生死榮辱全要靠自己了。

在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安祿山要開始走下坡路的時候,他們親眼見證了奇跡的發生。

就在張守珪下臺后短短一年時間里,安祿山又高升了,這一次安祿山被就地提拔為營州都督、平盧軍使兼順化州刺史,成為一州的最高長官。

困境之下還能堅挺進步,更上一層樓,閉著眼睛也能猜到,這是有人幫忙的結果。幫安祿山的人又姓張,他名為張利貞。

張利貞,河間人,時任御史中丞。他之所以會和安祿山產生交集,是由于他曾擔任過另一個職務——河北采訪使。

河北采訪使是河北道監察區的最高負責人,專門負責監察地方官員,處理風紀事件,但諷刺的是,正是在擔任這一職務時,張利貞被安祿山花重金拿下了。

或許是吸取了養父教訓的緣故,安祿山在送錢這一方面比張守珪更到位,他不但給了張利貞一大筆錢,還把張利貞身邊大大小小的屬官、隨從都打點好了,一個都不能少地塞了紅包,大家都收了錢,自然就不會有人多嘴了。

利不可獨,有錢大家要一起分,這樣有事大家才可能一起扛。這是安祿山早就明白的一個道理,也是他高明的地方。

此外,不得不提的是,安祿山還有一個強大的本領,那就是他過人的交際能力。

安祿山嘴甜會說話在歷史上是很有名的,后來到宮里面能把在公共場合素來以高冷形象示人的楊貴妃當眾逗得花枝亂顫,其功夫在年輕的時候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過,在官場上比口才更重要的是會做事。每逢有皇帝身邊的近臣路過平盧,安祿山都會在百忙之中擠出時間來親自接待,一般情況下,還要談上個十幾分鐘,臨走前自然也要送些土特產,因而但凡接觸過他的人都認為這安胖子夠朋友,夠大方,回去后不用他人指揮就齊聲為安祿山高唱贊歌。

不得不承認,安祿山這一套很有市場,張利貞不是唯一被他拉過去的高官,所以張利貞回朝之后,一夸獎安祿山的賢能,馬上便得到了朝中其他大臣的群體響應。

見到安祿山的口碑如此之好,李隆基很是驚喜,于是龍顏大悅之下就給安祿山升了官。

如今,距離軍人最憧憬的那個職務——節度使僅剩一步之遙了,安祿山想想都會覺得很激動。可是,雖然他的光輝形象已經在皇帝心中深深扎了根,而且李隆基也的確有心重用他,但所有人都認定安祿山一年半載之內是做不了節度使的,原因很簡單:人已經滿了。

節度使一般都手握重兵,極個別的還兼任中央的其他重要職務,如御史大夫、兵部尚書等。

因此唐朝全國的節度使編制,有且僅有八個人,即便算上量級權限同節度使差別不大的一個嶺南五府經略使,名額也沒超過兩位數。而現在,這九個位子上都有人,且工作都還干得不錯,不便于替換,因此朝野一致認為安祿山要上來,真正坐鎮一方,還要再等上幾年。

事實上,不用幾年,一年足矣。

天寶元年(742年),經過朝廷慎重考慮研究決定,將幽州節度使的職權和轄區進行拆分,增設平盧節度使一職,專門負責鎮撫室韋、靺鞨,并任命原契丹、奚、渤海、黑水靺鞨四府經略使安祿山為第一任平盧節度使。

這一切自然是安祿山堅持不懈、送禮運作的結果,但是,假使李隆基不首肯,安祿山的這道檻無論如何都是邁不過去的。

安祿山固然能收買朝中所有近臣為他說話,可李隆基從來就是一個有主意的人,搞不好的話,還會引起這位精明的皇帝的懷疑,甚至也因結交近侍落得同張守珪一樣的下場。然而所有照理本該發生的情節都沒能發生,因為此時的朝廷和此時的李隆基都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而引發這一改變的,就是那個名傳千古的女人。

歷史上,堪稱家喻戶曉的楊貴妃是一個充滿了謎題的人,這一特點不僅非常明顯地體現在她最終的結局上,還非常明顯地體現在她最初的身世上。

一般但凡像楊貴妃這種知名度的人,歷代研究者恨不得把他們從小到大的事情都梳理出來,搞得清清楚楚,但楊貴妃比較特殊,不是因為早期的材料太少,弄不清楚狀況,而是因為關于她早期的材料太多,以至于實在難以弄清楚。

就拿最基礎的籍貫來說,有人說,她是華陰(今陜西省華陰市)人;有人說,她家是容州(今廣西壯族自治區玉林市)的;也有人說,楊貴妃出生于蜀州(今四川省崇州市),是遺腹子;此外,還有出生于虢州閿鄉(今河南省靈寶市)等說法。

但更令人感到無比驚訝的是,到現在為止,沒人知道楊貴妃真正的名字。

因為在正史中,楊貴妃的正式稱呼是“玄宗貴妃楊氏”,而在此之前她則被稱為“壽王妃楊氏”。雖然正史中沒有記錄楊貴妃的名諱,但野史給我們留下了線索,還不止一個。比如宋人所著的小說《楊太真外傳》中稱楊貴妃小字玉環,而明代學者鄺露憑親身實地走訪調研寫出的《赤雅》一書里則言之鑿鑿地斷定楊貴妃的本名為玉奴,玉環是她的別字,至于太真則是楊貴妃的別號。

總之,迄今為止,這些關于楊貴妃的基本情況,還是一團亂麻,爭論頗多。

好在雖然不能確定楊貴妃的出生地和確切名字,但有一點學者們的看法是一致的:她的的確確是姓楊,是蜀州司戶楊玄琰的女兒。

楊貴妃的生父楊玄琰值得一提,此人雖是個縣級官員,但家庭成分極高,他的祖父楊令本之前的八代祖先都是朝廷的高級官僚,其中還出現過吏部尚書這樣位高權重的人物,但估計這些楊家的先祖做夢都想不到,他們的名字之所以在后來被許多人一次次反復提及,并不是由于他們的官做得如何高,政績如何顯赫,而僅僅是因為他們有了一個顏值水平擠入了歷史女子組前四(這四人的排名還不分先后)的后代。

楊玄琰值得一提,可也就是被提一下而已。作為楊貴妃的父親,他去世很早,以至于基本沒有對楊貴妃的未來產生什么影響。代替楊玄琰履行一個父親的教養職責的,事實上是楊玄琰的弟弟楊玄璬。

楊玄璬,具體情況不詳,但據說也是一名官員,因而成為孤兒的楊玉環雖說童年不幸,但總算沒有更差。楊玄璬對自己的這個侄女很是疼愛,所以楊玉環在被寄養期間,基本上是豐衣足食,家教良好。

開元二十二年(734年),壽王李瑁在姐姐咸宜公主的婚禮上,閑來無事,四處打量,打量來,打量去,就望見了人群中的楊玉環。

只看了一眼,他便喜歡上了這個小姑娘,于是在大致了解了小姑娘的情況后,李瑁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了自己的母親武惠妃,表露了心聲:請立楊氏為壽王妃!

武惠妃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可是經不住寶貝兒子三天兩頭地不斷央求,最終還是同意了。

開元二十二年十一月(一說為開元二十三年),經過一系列煩瑣枯燥的儀式和程序,小伙子李瑁終于得償所愿,抱得美人歸。而且根據母親那里傳來的最新消息,自己升級做太子的事情正在按計劃推進,相信不久之后,東宮的大門就將為自己打開。

此時人生對他而言,簡直幸福得像花兒一樣,順利得不見一絲波瀾。

但疾風驟雨終究還是來了,而且不止一陣。

李瑁先被告知父皇由于某些考慮,已決定立忠王李玙為太子,自己將與錦繡河山無緣,緊接著,他又得知噩耗,自己的母親武惠妃病重不治,離世了。

接踵而至的壞消息像兩記重拳狠狠地打在了李瑁的胸口,傷心和失落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但李瑁沒有絕望,因為他知道有她守在自己的身邊,照顧自己,安慰自己,他相信,之后無論再遇到什么困難,都會如此,兩個人會彼此依靠,牽著對方的手,幸福地走完這一生。

此時的李瑁自然做夢也不會想到,幾年之后,他心愛的王妃將成為父皇的貴妃,可望而不可即。

自從開元二十八年(740年)起,朝中的大臣們就發現皇帝好像愛上了泡溫泉,經常到驪山溫泉休假,開始還是隔一段時間去一兩天,后來就變成了隔一兩天去一段時間,總而言之,大臣們見到皇帝的次數是越來越少了。

皇帝年紀大了,偶爾泡泡溫泉舒筋活絡,以求延年益壽,大家可以理解,但去得這么勤,泡得這么久,難道不怕流鼻血嗎?

流鼻血是有的,不過不僅是為溫泉而流,也為佳人而流。

這個佳人,就是壽王妃楊玉環。

李瑁的妻子怎么會出現在李隆基的行宮里呢?

對于這個公眾特別關心的問題,《舊唐書》是這樣解釋的:“惠妃薨,帝悼惜久之,后庭數千,無可意者。或奏玄琰女姿色冠代,宜蒙召見。時妃衣道士服,號曰太真。既進見,玄宗大悅。”

這段話翻譯成現代漢語就是說,武惠妃死后,李隆基抑郁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可能是那幾年入宮的妃嬪素質不佳,皇帝在幾千人的后宮中居然沒能找到一個中意的來替代武惠妃。就在皇帝陛下寂寞無主的時候,有人跟他講,楊玄琰的女兒很好很漂亮,可以召進宮來面試一下。于是李隆基就見到了在做道姑的楊玉環,覺得很不錯,就此將其收入后宮。

《舊唐書》的這段文字,在我看來,純屬瞎扯。李瑁和楊玉環自成親后,日子一直過得如膠似漆,楊玉環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出家成了女道士?這完全不符合邏輯呀!

顯然,《舊唐書》的編寫者們沒有說真話,或者是,他們不敢說真話。

相較而言,《新唐書》的記載就顯得合理一些,《新唐書》是這么說的:“武惠妃薨,后廷無當帝意者。或言妃姿質天挺,宜充掖廷,遂召內禁中,異之,即為自出妃意者,丐籍女官,號太真。”

《新唐書》記述的大致內容和《舊唐書》差不多,但兩部書有一處明顯的差別,即楊玉環成為女道士的時間。

《新唐書》寫得很清楚,壽王妃楊玉環變成出家人楊玉真是在李隆基召進宮中,看完覺得不錯后,也就是說,在此期間,楊玉環的身份還是李瑁的老婆,而不是與世俗劃清界限了的出家人。所以,我們就此能得出一個結論:李隆基搶走了自己兒子的老婆。

如果你對這一結論感到不滿,甚至憤怒,也請不要給我寄刀片,因為這個結論并非我首創,實際上,有很多人認定《新唐書》也沒說出實情。有一種說法認為,早在壽王與楊玉環成親的那年,李隆基就已對第一次見面的兒媳傾心,此后不立李瑁為太子、逐步升級改造驪山溫泉的基礎設施,這都是有意而為之,而史官為了維護李隆基的明君形象,有意編造了有人推薦楊玉環入宮的橋段,并故意不提楊玉環入宮的確切時間,只將其籠統記為天寶元年前后發生的事。

倘若這一推測屬實,那么看來古人的套路也是深不可測啊!

對于楊玉環入宮的具體情況,我是不可能做實景再現的了,這可能注定又是一個關于這個傳奇女子的永遠的謎團。

無論如何,我們最終能看到的只有這樣一個事實:本來恩愛無比的楊玉環和李瑁被人為的外力拆散了,楊玉環從此變成了女道士楊玉真,當然,這只是一個短暫的過渡,之后關于她的故事還很長。但李瑁比較慘,他不僅賠了夫人,在朝廷上還進一步被邊緣化了,此后基本上就是一個衣食無憂的高級閑人,不再有人關注他,不過,他也會再次出場——在不久的將來。

第一步進行得很順利,第二步很快便跟著落實了下來。

開元二十九年(741年)正月初二(此日期系陳寅恪考證所得),朝廷對外發布了一篇名為《度壽王妃為女道士敕》的公文。這份敕書主要說了這么一件事:壽王妃楊氏十分賢惠懂事,在竇太后(李隆基的母親)的忌辰主動提出愿意出家為女道士,為竇太后祈福,所以在此特予批準,并將楊氏的光榮事跡昭告天下。

不得不承認,李隆基把楊玉環調出壽王府的這一招使得很漂亮,故事也講得比較圓滿,甚至還讓人有一絲感動,但相信有看得更遠的人會問,這樣把李瑁夫婦隔離后,李隆基到底想怎樣把楊玉環名正言順地納入后宮呢?

其實,這個辦法李隆基已經透露了,那就是讓楊玉環出家。

在今天看來,這個辦法是不可理解的,但是在中國古代,一個人出家前和出家后其實是被看成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的。一個人一旦出了家,他出家前的行為和社會關系都會隨之被一筆勾銷,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嶄新而干凈的身份,相當于一個新生命,這如我們讀《水滸傳》時發現,為什么魯達、武松惹上了人命官司,往寺廟一跑,變成了和尚魯智深或頭陀武松后,官府就不再追究其以前的刑事責任了。

因而壽王妃楊玉環出家做了女道士楊玉真,皇帝陛下的機會就來了。

本來按照計劃,在楊玉環做上一小段時間的女道士后,李隆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將她迎入后宮,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打亂了他的整體部署——他的大哥去世了。

開元二十九年十一月,寧王李憲走到了自己人生路的盡頭,享年六十三歲。

消息傳來,李隆基十分悲痛,那是真的悲痛。想當年,如若不是大哥一直謙讓,且在自己同太平公主的斗爭中始終堅定立場,自己是不會有今天的一切的,所以,得知大哥死訊的那一刻,五十六歲的李隆基當場失聲痛哭。有感于大哥對自己的恩德,李隆基決定追謚李憲為讓皇帝。這本是一件讓全國人民感受到皇家之間濃濃親情,并同時為李憲、李隆基長面子的事,但一封奏疏的到來讓李隆基瞬間尷尬了起來。

“臣請為讓帝守孝三年!”

提出這個請求的不是李憲的兒子,而是壽王李瑁。

李瑁之所以會有如此奇怪的請求是有歷史原因的,因為他小的時候曾經由寧王長年撫養,所以李憲是他的養父。不過,按禮法規定,養子并沒有為養父守孝三年的義務,李瑁突然提出這一點,倒是讓李隆基感到驚訝。但精明的李隆基很快就明白了李瑁的意圖: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反擊!

此話從何說起?還是要從禮法方面來講。根據當時禮法的規定,在守孝期間,嚴禁婚娶,這也就是說,李瑁在三年之內無法娶妻,那個因楊玉環出家而空出的壽王妃的位置要一直空置三年。壽王不娶新王妃,李隆基自然也不便給楊玉環一個公開的名分,否則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李隆基撬走了自己兒子的老婆,如此一來,皇帝陛下的威嚴就蕩然無存了。

李隆基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寶貝兒子居然能通過這種方式將自己一軍,他雖然非常惱火,但也無可奈何,畢竟李瑁的請求是仁孝的表現,縱使是李隆基也不能拒絕,于是他同意了,于是他也開啟了自己人生中最為漫長的三年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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