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江南下了場十分不同尋常的大雪，這場雪下在了秋日之時，那個時候江南氣溫還是溫熱，無論是時節(jié)還是氣溫都達不到下雪的條件。

“雪停后，便又是雨，紅色的血雨。”溫道塵說起那幾日詭異的景象也不由得后怕。

似是末日來臨，大地動蕩，又仿佛惡魔重新降臨人世，勢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將世界一切盡數(shù)毀滅。那幾日姑蘇人心惶惶，不少人覺得是妖怪所為，請了眾多德高望重的道長來，可惜折騰了幾日都沒有個結論，只說是妖怪擾亂，加上姑蘇的百姓并未出現(xiàn)什么不適，漸漸的也便不再調查。

“普通的妖族自是沒有能力能夠操控如此詭異的景象，我便想著是魔物。可大雨停后，我前去姑蘇地帶巡查，毫無所獲。”

“師兄都無法窺探其一分一毫，即便不是魔物，也不容小覷。”桃夭指了指門前的海棠花：“這雪便是那日所留下來的？”

“這棵海棠花有我的靈氣加持常年綻放，不曾敗落，那場雪后便迅速枯萎了下去，跟普通花草無異。”

由此可看，那場詭異的雪和雨定是對人造成了些傷害，只是人間醫(yī)術無法察覺，又或者還沒到發(fā)病時間。

溫道塵也被那日的雨淋濕了，這些天他很注意身體是否有變化，觀察下來于以往并未有任何不同，他也去調查過其他普通百姓，只說是有些咳嗽，其他的便沒了，他也為人把脈診斷，除了心跳有些快之外，著實看不出什么。

“人間常說大雨后便是瘟疫，不同尋常的血雨帶來的何止瘟疫，如此反常，恐怕是要厚薄激發(fā)。”桃夭心也跟著沉了沉。

“操心勞什子作甚，你還是盡快趕回巫山，師傅他老人家念叨你不知多少遍了。”溫道塵笑道：“正好你也渡過了情劫，修為突破，師父那些好寶貝可別忘記給師兄也帶一個哈。”

桃夭白了他眼，“沒個正型。”

巫山俠氣森然，高聳入云的樹木遮天蔽日，霧氣彌漫在山川之間，從上往下看去只留一片余白。

走過一片桃林，不遠便有一處竹舍，潺潺的細水沿著河流通往叢林深處，隨處可見的斑斕小魚跳過小溪，空中打轉翻個肚皮又重新落入溪中，吃了些魚草，便又重新跟隨大部隊離去。青草鋪滿的草坪幾只小白兔看她來了便吐了嘴里的青草，躲在石頭后面，紅寶石似的眼睛警惕的盯著她。

桃夭不由得笑了下，心想這小老頭越發(fā)有雅致了，上次她來時只有一處竹舍，這也沒過多久，青菜小白兔都有了。

眉長仙人在屋后頭給一片小青菜除草，他感受到桃夭來了，便頭也不回道：“往前三步是老夫剛種的花生，仔細點別踩到了。”

桃夭往下看了眼，果然一小撮嫩葉錯落有致的鋪了一片，她不滿道：“師父，徒兒還沒這些個花生重要嘛。”

“綠植也是有生命的，你又不會被踩死。”眉長仙人起了身，手中捏了把雜草，他丟到桃夭腳下：“扔到外面去。”

桃夭無語住了。

大約過了一刻鐘，二人收拾完了雜草，去井邊洗了手，桃夭溫了一壺茶，這才得空坐下。

“整整十年，跟你那個癡情種的師兄一樣。”

“嘿嘿，徒兒頭次，沒個分寸，投入了過多情感，一時有些難以自控，師父你就莫要嘲笑徒兒了。”

其實回想起在時源谷那些年的意志消沉，覺得世上再無所牽掛，心死如灰的時候，她也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凡塵俗世，說不清道不明，大約這便是世人口中的動了真情吧。

眉長仙人不置可否：“抹去人間歷練記憶，你才能修為突破，你可愿意？”

桃夭點點頭。

眉長仙人倒是有些意外了，桃夭回答的太肯定了，沒有絲毫猶豫：“沒了記憶你將忘記有關時源的一切，你當真想好了？”

“為何不愿，我去人間歷劫不就是為了突破修為，不抹去記憶那我在人間受得委屈不白搭了。”桃夭被眉長仙人問的也有些莫名其妙：“世間男子朝三暮四，薄情寡義，有何不舍得。”

眉長仙人捋著白花花的胡子笑了笑，再看桃夭的眼神已然多了幾分欣慰：“你能這樣想最好，比起溫道塵可有出息的多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溫道塵早年間也曾入了凡間歷劫，邂逅了位公主，只是后來因為種種原因，公主遠嫁他國，致死都未與溫道塵見過。此后溫道塵便在公主的墓碑前守候了十年，得知公主投胎后才離去。那時她才入了眉長仙人門下沒些日子，很多事情眉長仙人未對她多言，零零散散她也知道些其中原因和后來溫道塵并未選擇抹去記憶。正是少了此番歷劫，溫道塵一直未成仙，修為止步不前。

從前她也很不明白，覺得溫道塵很傻，他為公主做了那么多事，遭遇的苦難并不比她少，可最后卻選擇放棄，這實在不是明智之舉。經此一事，她大約也明白了些，溫道塵重情重義，對公主縱情至深，他舍不得遺忘。二人過往云煙便成了往后無盡生命中他的甘甜，飲鴆止渴。

入了凡塵便有了枷鎖，人類固有三情六欲，貪嗔癡，融入了他們的世界，固有的思維被打破，很快便會淪陷其中，凡塵俗世并不是避免便能獨善其身，這也是很多人妖相戀最后卻落得個不得善終的原有。

那些年她為時源要死要活，約摸也是被染了心智，等到看開了些，離開跟以往人有關系的地方，仿佛撥云見霧，大徹大悟一番，所謂的生不如死，愛而不得也沒那么重要了。

桃夭也不知道說什么，只道：“師兄總會想明白的。”

靜心池的水很熱，霧騰騰的冒著熱氣，泡在里頭卻很冰涼，一股寒意從腳底慢慢彌漫到全身，能夠清楚的感受到每個毛孔和筋骨都在被滲透。

不出幾日，她便會將有關于時源的一切忘記，屆時她的記憶空白了十年，余十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