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過,落葉紛飛了一片,不過九月便已有了幾分寒意。
時源谷正是百花齊放,各色各樣的花卉枝繁葉茂,燦爛的陽光普照大地,萬物復蘇般迸發(fā)出濃烈的生命力。
桃夭不知在這兒昏睡了多久,無人尋她,也無人記她,她想記得她的人都已離開,死的死傷的傷,這世上留于她的只有無盡的孤獨,沒有任何牽掛,她也沒有了任何值得眷戀的人或物,不如睡著了,不想不看落得清閑。
轉(zhuǎn)眼又到了冬,滿天白雪悄然而至,抬眼便是霧茫茫一片,寒風呼嘯,到了晚上大地便已是銀裝素裹。
時源谷里的精靈早早地便進入了冬眠,如同那些普通的花花草草一樣敗落,留了遍地根基。
可也總要醒的,春去秋來又三年,那人的忌日她總要去看看的。
苗疆的數(shù)十萬大山層層疊疊,高低起伏,連綿不斷,晨起大霧彌漫,遠遠看去整個苗疆都被籠罩在了高山霧面之中,似真似假。
外面的世界寒冬臘月,大雪紛飛,白雪皚皚,這里依舊四季如春,樹葉郁郁蔥蔥。
她大約好像理解時源為何會喜歡這里了,即便是死了也要葬在這兒。
時源生前貴為苗疆蠱主,埋葬他的地方自也是巍峨莊嚴,陵墓設下了層層機關和暗格,以防有人盜墓。
桃夭輕而易舉便進了陵墓最深處,見到了被環(huán)繞在高臺之上的墓碑。一旁擺了些許水果和糕點,都是時源喜歡的。還是他好,死了這些年依舊有人惦記。
桃夭從懷里拿出一壺酒,自顧自喝了口,墓碑上生靈的時源二字刺的她眼眶發(fā)熱:“本想著也給你喝點的,但又想這是我親手所釀,人間千金難求,你不配,便不予你了。”
她也來過幾次苗疆,跟著時源一起,那時時源不過弱冠之年,少年人的眉眼最是意氣風發(fā),無所畏懼,透著一股不服輸,不知人間百態(tài)的精神氣,得知她是妖也并未有過半分畏懼。后來,發(fā)生了很多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少年也被磨平了棱角,事事瞻前顧后,怕得罪苗疆那些長老,又怕自己蠱術不再精進,日日勤學苦練。到最后竟也開始怕她,忌憚她,為了穩(wěn)固自己蠱主身份娶了一個算不得多喜歡的女子為妻。
如果只是這樣她也不會對時源心生怨恨,生死之交,山盟海誓,她和時源都經(jīng)歷過了,那人給他保證日后定會堂堂正正娶她為妻,允諾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自她的身份被識破,那些老頭子要將她趕出苗疆后便開始變了,他舍不得苗疆,舍不得蠱主之位,卻也只能舍棄了她。
那日他大婚,她就在屋頂,聽著屋里頭纏綿的話,動人悱惻的叫聲,喝了一夜的酒,酩酊大醉了一場。他同她解釋,說他的苦衷,希望她能理解,過段時間他會勸說長老接納她,屆時他便會娶她,也便是妾。
桃夭笑了,明晃晃的眼淚落了滿臉,她笑的不能自己。
人心善變,這話果然是無錯的。她也不明白,人類生命長也不過只有百歲有余,是怎么做到朝三暮四,心里容納許多人的。而她妖族卻可以為了一個承諾,一個墮入輪回的人等了十年又十年,漫長的生命一大半都用在了等待期待中。
“時源,我要往前走了,你這人不值得浪費我十年,頂多六年,算是成全了曾經(jīng)。”
酒見底,桃夭將酒壺擺在一側(cè),算是留個紀念吧,以后她也不會來了。
算起來姑蘇已有二十余年未來了,從認識時源便同他離開了。
一排排的小船矗立在河中,船夫揮動船槳蕩起層層漣漪,唱著的依舊是那幾首膾炙人口的歌謠。這里好像什么都沒變,又好似哪里都不一樣了,時過境遷,論起來應是說前塵舊夢。
城南開了幾家糕點鋪子,樣式很是新穎可愛,花花綠綠的荷花蓮子看著很是誘人。
桃夭買了些,拿了塊含在嘴里,甜甜的,清香怡人,她不由得回去又買了一包。
這家酒釀鋪子跟她離開時分毫未變,只是門前多了幾棵海棠花,冬日敗落只剩了枯樹枝,看著很是高大,最高處已到了鋪子二層。些許白雪掛在枝頭,都是在寒冷陰涼處,得不到暖陽,遲遲未消散。
“喲,還知道回來。”
溫道塵便在里頭坐著,好看的桃花眼睨過來,瀲滟的眸光滿是哀怨。
“六年而已,比師兄預想的早了些。”桃夭笑瞇瞇的。
溫道塵不置可否,端眼看到了桃夭懷里揣著的糕點,也未說話。
晌午時分,店里沒什么生意,溫道塵簡單炒了兩個小菜,煮了些白米飯。
糖醋排骨,辣炒花蛤,都是桃夭愛吃的。
桃夭盯著飯菜看了好大會兒,飯菜都要涼了,筷子卻未動一下。
溫道塵也有點氣了,長臂一伸,便將兩道菜收入一邊,“不想吃就別看。”
桃夭知道他誤會了,連忙搖頭,她只是在想有多久沒吃溫道塵做的飯了,又有多久沒有嘗試過有人在等待她的感覺了,那種被需要被關懷,一回頭總有個人在背后,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不,師兄,我只是舍不得吃。”
溫道塵一愣,那些責怪的話到嘴邊也說不出口了,他默默的將兩道菜推到桃夭跟前,給她夾了塊排骨放在碗里:“說什么呢,想吃師兄天天做給你吃。”
桃夭沒有說話,眼淚咸咸的,溺在大米飯里頭也嘗不出什么味道了。
“昨日之日不可留,過去的便讓他過去。你要知道,情劫最是磨人心志,如此你才能突破自我,那些人或物只是你成功道路上的絆腳石,為他勞神費心,就太傻了。”溫道塵憐愛的摸了摸桃夭烏黑的秀發(fā),心疼道:“師兄知道你受了委屈,師兄一直都在,什么都不要怕。”
幾句話讓桃夭淚如雨下。
她明白,只是頭次經(jīng)歷此事,需要一些時間。
吃飽喝足后,溫道塵講起了近日姑蘇發(fā)生的一些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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