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衙署，總捕頭孫昊大手一揮，放了候在這里的一眾差役。

寧淵跟著大家伙兒，一哄而散。

街上人來人往，清風坊街頭的譚記包子鋪，生意火爆，買包子的人排成一條長隊。

寧淵自覺排在隊尾，后面一會兒又排上不少人。

他身上這身，還是自掏腰包的差役服，屬于鄙視鏈的最底層。

在清風坊，身為差役，那是被要被鄙視的，不會排上差役，那才是真本事。

“讓開讓開！”

人群后面，有人大聲叫嚷著，人群騷動，連帶著寧淵也被擠得往前趔趄幾步。

不用回頭，都知道這位小爺，乃是清風坊坊主方瑞的寶貝兒子方安。

按大明神朝律令，一坊設坊主一名，按東南西北設里正四人，負責上傳下達這樣的事。

坊主方瑞，在清風坊已經二十多年了，說是清風坊的土皇帝，也不為過。

中年得子，對這個寶貝兒子方安，也就是百般寵溺，以至于沒有紈绔子弟的家世，卻有著紈绔子弟的派頭。

他要來買包子，那用的著排隊，直接從隊尾打到隊首，沒人敢不服。

寧淵也見慣了，目送這位小爺帶著兩個幫閑，大搖大擺走進包子鋪，手里拿著幾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出來，邊走邊啃得滿嘴流油。

“喲！這不是寧秀才么！怎么，當差回來了？”

寧淵這個小透明，今兒個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竟然被方安這位小爺給一眼看上，陰陽怪氣地來了句。

“方爺！”寧淵喊了聲。

方安湊上前，神秘兮兮地樣子，聲音卻透著一股子興奮難耐：“聽說馬神廟那里有邪祟？還有干尸出沒？”

“好像是！”寧淵答道。

方安手里的肉包子，熱氣騰騰的，肉香味兒實在是誘人。

寧淵恨不得趕緊把他給打發走，好趕緊排隊，去包子鋪里買上幾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回家與娘親分食。

“什么叫好像是？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你身為差役，難道還不知道這個事？”方安瞪著大眼珠子，狠狠咬一口肉包子，大嚼起來，腮幫子本就圓滾滾的，此刻更是鼓脹起來，像是是大熊貓。

寧淵陪著笑說：“總捕頭帶著大隊衙役去的，還把差役留在衙署候了半天，到底是什么事，咱這小小差役，哪能知道啊。”

“哼！真是沒用！連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你這差役真是白當了！”

方安不屑地冷哼一聲，啃著肉包子，邁著六親不認的八字步，揚長而去。

寧淵只是一笑，繼續排隊。

穿越到這個神詭出沒的高武大明神朝已經三年，寧淵早就學會了低調行事。哪怕是個坊主家的紈绔兒子，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更遑論什么打臉的爽感。

一不小心惹得人家看不順眼了，有的是法子讓你難受，甚至于家破人亡。

別說坊主，就是安排他去服差役的里正，如今都得罪不起。不過不得罪，并不是逆來順受，任人拿捏。只是不主動招惹而已。

排隊繼續，輪到寧淵進到包子鋪里，一口氣要了五個肉包子，五個菜肉包子，二兩鹵豬頭肉，伸手到懷里，仔細摸半天，就傻眼了，愣是沒能伸出手來。

身后的人就等得不耐煩，連聲催促：

“快點！快點掏錢啊！”

“就是，沒錢買什么包子！”

“讓開點，讓開點！”

譚記包子鋪的伙計，本來正在用油紙包著包子，聞言也停下來，看著寧淵掏錢。

其實也是生怕他掏不出錢來。

寧淵臉上帶著古怪，扭頭瞥了這些人，明顯就是不想跟這幫俗人一般見識的表情。

實際上，他在懷中摸到的，都是一顆顆銀錠子，沒有碎銀子！

一顆銀錠，也就是一兩。

買的這么些包子，滿打滿算，也就是一百來文錢，折合也就是一錢碎銀。

可是沒有啊！

這兩位衙役大哥，太壕橫了，錢袋里裝著的，都是銀錠，連顆碎銀都沒有。

這可把寧淵給坑慘了，完全就是幸福的煩惱。

身后排隊的人越發催促個不停，沒辦法，寧淵只得一咬牙，摸出一顆銀錠，遞了過去。

所有人都一下子閉嘴，剛才還七嘴八舌催促不停，現在鴉雀無聲。

還是小二先回過神來，停下來的雙手重新麻溜起來，把包子和鹵豬頭肉包得嚴嚴實實的，雙手遞給寧淵：“客官，包子好了！”

“肉包五個，菜肉包五個，鹵豬頭肉二兩，收銀……一兩！找零……”

掌柜報著賬，拖著長音，倒像是吟唱似的。

寧淵收起找零的碎銀，拎著油紙包，昂首挺胸，走出譚記包子鋪。

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聲：

“這是哪家的小郎君？”

“臉皮白凈，這莫不是書生吧？”

“拿著一兩銀子來買包子，這么有錢？”

……

寧淵暗自汗顏，趕緊一溜煙兒離開，心里暗自叫苦：低調！低調！

回到家里，寧淵推開院子門，喊了聲：“娘，我回來啦！”

今天回來得晚，恐怕娘親暗地里會擔心不已。喊這么一嗓子，其實也就是報個平安。

果然，娘親寧李氏在廚房門口，滿臉笑：“淵兒，你回來啦。可餓著了么，飯一會兒就熱好。”

寧淵走過去，舉著手里的油紙包，很是開心：“娘，別忙乎了，我帶來吃的。吃完，我還要出去辦點事。”

寧李氏欲言又止，不忍心花錢，可又心態兒子寧淵，眼看著就要院試了，吃點好的，也是應當。

她趕緊接過去，先收一些起來，留著給寧淵吃，余下的趕緊再熱熱。

肉包子本就香噴噴的，如今熱氣騰騰，就更是一個字：香！

一口咬下去，滿嘴流油。

寧淵特意多買了些，在他的堅持下，娘親寧李氏也狠著心咬了一口下去，一下子察覺到不對味，低頭看了眼，不由得愣在那里。

“這……這是肉包子？！”寧李氏心疼得直打顫。

寧淵笑得很開心：“娘，吃吧，沒事的，就是街頭譚記包子鋪的肉包子，香著哩！”

香！的確是香！可是一想到這一口咬下去，就是20文錢啊！寧李氏這心里，就疼得直哆嗦。

可是這肉包子已經咬了一口，又不能再收起來，她只得忍著心疼，強忍著眼淚珠子沒掉下來，免得掃了兒子的一番好心，一口一口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