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預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軍中首重軍法，預若違抗軍令，無論勝敗，都無法茍且偷生的。”說著，杜預還從袖中抽出一只錦囊交給楊岳，“倒是楊公，那些氐人素來與公無仇。預若是不幸....還請楊公代為轉呈家中。”

說完，杜預再不看楊岳一眼，毅然決然的轉身，帶著自己的兵下城墻去了。

杜預這明顯交付的是遺書。楊岳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錦囊，份量甚輕，但他此刻卻覺得無比的沉重。

當年他守的是自己的家，如今杜預守的也是自己的家。當年自己即便戰死，也是魂歸故里。如今杜預若是戰死，還不知尸骨能否還鄉。

“族老！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姜姓男子匆匆趕來，正巧看到這一幕，他看了看楊岳手中的錦囊，有些說不出話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誰都無法無視別人為了自己赴死。

“去！傳令把多余的箭矢全部交給官兵！”楊岳突然對姜姓男子吩咐道，“要快！他們就要出城了！”

姜姓男子只是一愣，隨即他就明白了老頭的意思，飛奔著往城下跑去。

楊岳鐵青著臉看著遠處谷口還在不斷涌出來的氐人，心里默默地說了一句，可別真的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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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

隨著一聲低沉而又綿延的號角聲，冀縣城門大開，吊橋被放下，一隊隊魏軍也毫不示弱，從城中涌出，站在城下列隊。

一隊....

兩隊....

三隊....

.....

八隊！

當城門涌出第八隊魏軍后，城門迅即被關上，而當吊橋上離開最后一名魏軍士兵后，也被迅速地拉起。

看著對面勢單力薄，僅僅列成一排的魏軍，騎在馬上的肥碩壯漢終于放下了心。

正是新任的清水氐首領楊千億。

為了這一刻，他的父親和他沉寂了三十年之久。

“才這些人？”他身邊的黑瘦漢子哈哈大笑，他指著遠處的魏軍嘲笑道，“曹皚畢竟年輕，逞一時的血氣之勇，竟與我大軍打野戰！哈哈哈哈！”

“是我軍！”楊千億糾正道。

他的眼里充滿了鄙夷之色。

他身邊的漢子正是姜德。

對自己的家鄉都沒有絲毫感情，敢指指點點的人，楊千億是看不起的。

不過現在不是品評姜德的時間，自從城內出來魏軍列陣后，楊千億一直時刻關注著對方的動向。

魏軍的數量遠遠少于氐軍的數量。從蚰蜒嘴谷口里已經走出了數千氐軍，這些都是清水氐最精壯的漢子，也是部落的核心力量。

同時也是楊千億今后在蜀國官場的最大依仗。

按照楊千億的本意，既然除掉了楊百萬還奪得了部落的控制權，那就悄咪咪的悶聲發大財，趁著魏軍主力未到，把部眾遷往武都郡就完事了。

可姜德那家伙猶嫌不足，認為楊飛龍和姜家的投靠能拿下冀縣，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一旦拿下冀縣，就可以切斷隴右和關中的聯系。屆時蜀軍主力一到，魏軍就被迫和蜀軍在天水展開決戰，恢復中原就指日可待了！

雖然心里對姜德的計劃嗤之以鼻，但既然有內應，那倒也不妨偷襲一次。正好楊百萬尸身尚在城中，氐人群情激憤，倒是士氣可用。

曹皚入城時楊千億曾躲在附近的山頭上偷窺過，魏軍兵力左右不超過五百之數。區區這點兵力面對自己的上萬大軍，還不是手拿把掐？

轉眼間，從谷口出來的氐人先鋒部隊大部分都完成了列隊。

和魏軍不同，氐人是以部族為單位進行編隊的。

人口多的部族，編制的兵力自然就多。

因此，和魏軍統一的五十人方陣相比，氐人軍隊的方陣很不整齊。

有的規模龐大，足有數千人之多，如楊千億的族眾。而有的方陣則是稀稀拉拉幾百人，甚至幾十人的都有。

楊千億的部族本是清水氐最大的一支分支，人口足足占了整個清水氐族的一半之多。雖然這三十年來部落被楊百萬用各種方法拆分溶解，但現在依然占據了整個清水氐族的三分之一強。

這次楊千億攻打冀縣，本家部族湊出了三千人的壯丁，可以說是把老本都壓上了。

這三千人作為氐軍的核心力量，被楊千億安排在了氐軍行軍的中央。

蚰蜒嘴谷口太過狹小，同時只能容納幾十人出入。氐軍現在猶如一只橫過來的沙漏，一半已經出了谷口甚至列好了隊形，而另一半則還在狹窄的山道間緩緩前行。

楊千億看了看對面的魏軍，眉頭緊皺。

“楊飛龍何在？”他轉頭問道。

“稟王上，楊飛龍部已經列隊完畢！”

部下朝右前方一指。

已經完成列隊的氐軍大致分為三部。

最中央的中軍自然是楊千億的本家部族，這部分有千余人之多，其余部分還在穿過谷口準備列隊。

而左側則是楊百萬部族的千余人，這些人現在由楊十萬統領，作為左翼。

右翼則是楊飛龍從寄居在南安郡的氐族部落征調過來的千余人，其中還包括了一部分羌人。

原本楊千億是不信楊飛龍所謂的投誠的，但楊飛龍言之鑿鑿，聲淚俱下，說曹皚不僅謀害了楊百萬，還霸占了他母親薛夫人，與楊飛龍有不共戴天之仇。

楊飛龍聲淚俱下的請求楊千億在戰后能把曹皚交給他親自處置，他要千刀萬剮了曹皚，為父母報仇。

兩漢之際孝道盛行，所謂忠臣必出于孝子的意識形態大行其道，即便是羌、氐、匈奴這些胡人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一些耳濡目染，楊千億竟然被楊飛龍的孝心感動，他拍拍楊飛龍的肩膀，同意了他的請求。

至于楊十萬，只要楊飛龍不來爭奪本族的族眾，自然也不會多管什么。

當然，這兩人在楊千億看來，都是炮灰。

“等不了了！”

楊千億見后隊還在磨磨蹭蹭，心中大為不耐，眼前的魏軍不足五百之數，更加之城中有姜氏一族為內應，他覺得眼前的三千多人足矣。

六倍的優勢兵力還拿不下，他還有什么臉執掌清水氐？

楊千億看看頭頂的月光，已經三更了，爭取在天亮前解決戰斗！

“開始吧！”

他毫無感情的一聲令下，身后的氐族號手立刻吹響了發起進攻的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