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進城,曹皚就感受到了和昨天明顯不一樣的氣氛。
昨天還是滿臉歡喜迎接自己的冀縣百姓們今天看見自己卻都在竊竊私語。
待走到驛館前,巷子口已經是人山人海。
全都是一臉悲憤的氐人。
一些年輕的氐人見曹皚到來,眼睛里都快冒出火來。要不是某些老成持重者竭力拉扯,他們恨不能把曹皚立刻撕碎。
郭介滿臉警惕的手按刀柄,貼身護衛在曹皚身邊。梁敬則戰戰兢兢,不知不覺間和曹皚二人拉開了距離。
待曹皚擠到驛館門口,那里早已被氐人團團包圍。
“我適才說了,曹將軍外出,不在驛館中!”
說話的是牛寅。
“胡說!昨夜我看到曹皚摟著舞女進的驛館!從夜里到現在,沒一個人離開過!他怎么可能不在!”
一個首領模樣打扮的氐人在和牛寅對峙。
看這架勢,要不是忌憚牛寅和他手下的幾十把刀,這些氐人早就殺進館中來個甕中捉鱉了。
“在下確實不在驛館,足下哪位?昨日似乎未見足下?”
一聽曹皚的聲音,還在對峙的眾人一起回頭,牛寅是喜憂參半,而那氐人卻面不改色。
牛寅喜的是曹皚出現打破了僵局,接下來自己就沒責任了。可憂的是附近的氐人源源不斷地趕來,靠自己這一個步兵隊的兵力。還鎮得住嗎?
氐族首領瞇著眼睛捋著胡須道,“原來足下就是曹司馬!在下楊十萬,今日才到冀縣。楊渠帥是在下的族兄,昨夜橫死在官道上,想請曹司馬為我等草民做主!”
聽他語氣甚是強硬,根本沒有哀痛之色。甚至連最基本的禮都懶得見,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看樣子對方是想激怒自己,但曹皚也不是在意這些虛禮的人。
“楊君召集這么多族人圍住在下的驛館,難道這就是請求做主嗎?”曹皚一眼掃過去,每個氐人的腰間都配有弓弩佩刀,顯然不懷好意。
楊十萬皺了皺眉,揮揮手,示意族人們先散去。
可楊百萬顯然在族中的威望很高,盡管楊十萬發號施令,但氐人們并未散去,只是退后了幾步。
曹皚暗暗皺眉,看來這楊十萬說話并不管用。
“楊渠帥遺體現在何處?”曹皚不想和他再啰嗦,既然說話不管用,那就直接找話事人。
“天殺的魏狗!全都該死!”
曹皚話音未落,隔壁的館舍里沖出一個頭纏白帶的少年,正是楊飛龍。他雙目紅腫,見到曹皚頓時怒氣沖天,刷的一下拔出鋼刀,毫不猶豫地就向曹皚的脖子看去。
梁敬嚇得臉色煞白,雙眼趕緊一閉,不忍看到這血腥的畫面。
“鐺!”
只聽一聲金屬相交之聲,楊飛龍精準的這一劈被另一把環首刀蕩開了去。同時,另一把刀刀光一閃,已是抵住了楊飛龍的胸口。
正是郭介。
眼看著氐人情緒高漲,隨時都會失控,他早就防著這一手。
一旁的牛寅動作也不慢,楊飛龍這邊一動手,他立刻拔刀相向,只要楊飛龍稍稍多走半步,牛寅的刀刃就已經戳進他的心臟了。
“刷刷刷!”
“刷刷刷!”
楊飛龍一動手,他的部眾族人也立刻動手,待要上前亂刀將曹皚砍成肉泥,牛寅的部下也紛紛拔刀,將曹皚團團護在中央。
一旁的梁敬早就抱頭趴在地下,生怕傷到自己。
“做什么?要造反嗎?”曹皚身后一個威嚴的老者聲音響起,正是楊岳的聲音。
曹皚回頭,楊岳的身后還跟著其他三家豪族的族長和楊健。
楊岳身后的楊健悄悄向曹皚點了點頭。
曹皚心中略安。
“楊渠帥,”楊岳朝著楊十萬緩步走去,所到之處,氐人紛紛避開,竟然十分怕他的樣子,“舊帥尸骨未寒,足下居然以刀刃對大將軍的弟弟相向。就不怕大將軍降下雷霆之怒,讓天水郡從此不再有貴部的名號嗎?”
“大將軍的弟弟?”楊十萬臉色一變,他朝曹皚看了又看,不敢相信曹皚和曹爽能搭上關系。
他身后的族人連忙上前耳語了幾句,
楊十萬的臉色變得更差了。
顯然,曹皚的身份他事前并不知情。
“還不退下!”
楊岳走到雙方對峙的中央,對著氐族人厲聲呵斥道。
眾人紛紛望向楊十萬,又看看楊飛龍。
“退下!”
思慮片刻,楊十萬還是下令暫且忍耐,讓族人們收回武器,退出城外。
只不過,這句話他是咬牙切齒說的。
曹皚聽得出來。
于是曹皚也揮揮手,郭介和牛寅收回了自己的刀。
牛寅還順手收走了楊飛龍的刀。
“曹將軍,山野村民,化外之人,情急之中沖撞了將軍。還請將軍看在老夫面上,饒了他們的死罪!”
楊岳低三下四的語氣全不似剛才他呵斥氐人時的高冷,這讓氐族人更加咬牙切齒。
“喪父之痛,人之常情么!”曹皚并沒有生氣,示意楊岳自己并不會追究,“大將軍遵先王之道,以孝治天下。像楊小郎這樣的孝子,于國也一定是忠臣。”
曹皚從牛寅手里取過楊飛龍的刀,緩緩走到他面前將刀遞還給他,“楊小郎,若是不介意的話,在下想憑吊一下令尊。”
一聽曹皚提到父親,楊飛龍連刀都忘了接,他悲從中來,癱坐在地下,嚎啕大哭起來。
情到深處,即便是曹皚這些魏人,也不由地動容。
“真是孝子啊!”曹皚感慨道。
楊岳等人也紛紛點頭贊同。
“多謝將軍謬贊!”一個略帶沙啞的女聲從楊十萬身后響起,“飛龍,還不快起身給將軍謝罪!”
她所到之處,氐族人紛紛辟易,就連楊十萬猶豫片刻,也閃身給她讓開了路。
“妾身未亡人薛氏,代不孝子飛龍,給將軍謝罪了!”
說完,薛夫人朝著曹皚盈盈下拜。
“夫人請起!”
曹皚趕緊來扶。
眼前的薛夫人面容姣好,身段嬌弱。看上去不過雙十年華,正是青春年華。
由于事發突然,還沒來得及辦孝服,只是用白麻帶在腰間匆匆系了一圈,反而更加突出纖腰款款,盈盈一握。
臉上的粉黛剛剛洗去,靠近了,淡淡的脂粉香氣猶存。
曹皚正要攙起對方,薛夫人卻輕輕一閃,向后躲開,讓曹皚撲了個空。
好在兩人的動作十分自然,沒讓旁人看出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