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序聽此，眨了眨眼睛。

原來還有這回事。

李員外、李薇龍都是在舒洪明贅入后才病故的。

這種巧合，再結合舒洪明惡人冊榜上有名的情況，確實容易讓人懷疑，是舒洪明做了手腳。

李薇禪顫動嘴唇，想說什么，卻組織不出像樣的句子。

她只能吐出碎片般的字與詞……她的語言混亂極了，柳序與初貍都聽不懂。

但他們看得懂，李薇禪在堅決地搖頭。

她的意思是，舒洪明沒有做那些事。

初貍冷哼一聲：

“又是真的……

“你真像條小狗，舒洪明說什么，你信什么。”

她死死盯著李薇禪額頭上的疤，她很清楚，騙過這樣一個不聰明的孩子有多容易。

初貍完全能想象出，舒洪明說什么，李薇禪相信什么的場景。

柳序看著眼前這一幕，忽然產生一種感覺——初貍太偏激了。

她平常不是這樣的……那個嘻嘻哈哈的狐仙初貍不見了。

眼前的初貍，好像被心魔控制一樣。

尾巴，豎瞳，狐貍牙，她已經半人半狐……不能放任她繼續。

柳序做出決斷，于是小心翼翼伸手，拍了拍初貍的肩膀。

初貍扭頭，沖柳序抽了抽鼻子，擰出幾條皺痕。

直面她的狐面，柳序有些害怕，但仍是鼓起勇氣，看著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漸漸的，從豎瞳變回圓瞳……像杏仁一樣的圓瞳。

初貍有些不快，但到底冷靜下去。

她沒有讓柳序挪開搭在肩上的手，轉頭對李薇禪說：

“最后一個問題，我再問你，你的靈玉在哪里？”

初貍一進轎子，就發現李薇禪身上沒有戴玉佩。

毫無疑問，她的玉佩已經交付他人。

李薇禪身體虛弱，冷汗流淌，顫抖著開口，聲音輕微至極：

“姐……夫……”

她的玉佩在舒洪明那里，或者說，是被舒洪明取走的。

初貍聽到預料之中的答案，呵呵冷笑：

“筑基境修為，還要用靈玉限制你。

“他分明是怕你逃跑！也對，你是他養的寵物，他怎么舍得你逃跑呢？”

她用不多的信息，很快推理出一種可能：

舒洪明為了防止李薇禪脫離他的控制，拿走了她的玉佩。

柳序聽她語氣堅定，覺得奇怪。

初貍說得那么果決，好像曾見識過這種情況……嘶，初貍也是沒有靈玉的。

她以前，也被人用靈玉限制過自由？

他想不清楚，李薇禪的聲音又打斷他的思考：

“不，不！”

李薇禪連連搖頭，不相信初貍的話。

她鼓足勇氣，抹去額角的冷汗，坐直，向簾子外瞧了一眼道：

“姐夫不是壞人，你們不要與他作對。

“過幾日，你們想辦法到府中來……我會向你們證明的。”

初貍搖頭，態度堅決：

“你姐夫不是好人，你現在就可以承認。”

她太過惱火，竟然沒有察覺，轎子已經回到伏龍鎮，接近李員外府。

轎子再走近，她與柳序就要直面舒洪明。

這不是他們想要的。

所以柳序扯了扯她的肩膀，輕聲提醒：

“我們該走了，李薇禪要到家了。”

初貍一皺眉，扯過簾子向外掃一眼，回頭再盯著李薇禪：

“你當真覺得他是好人。”

“當真！”

“無藥可救！”初貍腹中無名火更盛，“你準備好了就在府中放飛一個紙鳶，我們會來見你的。”

她說完，也不管李薇禪怎么想，拽著柳序跨出轎子，乘風而去了。

……

李薇禪到了府中，哭著和舒洪明告了狀，到了晚間昏昏沉沉睡下了。

她今日受了驚，疲憊非常。

小姐閨閣華美，紅帳瓷枕，被上鴛鴦。

棉物是常曬的，散發著陽光的味道，雖然已經入夜，秋日溫煦的陽光似乎還停留在這里。

房間里的氣氛溫馨舒適……一尺之隔的門外，氣氛則僵到了極點。

舒洪明抱臂，捏山根頭痛，壓抑著聲音，對靈將吼道：

“你說你們會保護小姐……可她今日怎么受了驚嚇？

“為什么不出手拿下那只狐貍精？”

他是咬著牙說出問題的。

靈將的言而無信，令他非常惱火。

“哎呦……別著急，別著急！”

靈將戲謔，不急著回答舒洪明的問題，自說自話道：

“你這小小鼠精，也敢吼我這位伏龍鎮城隍爺……舒洪明，你是不是倒反天罡了？”

舒洪明眼中閃過狠厲：

“城隍爺？仙君的一條狗罷了！”

靈將頓時大怒：

“你！”

他的手指著舒洪明，幾乎要點到他的鼻子。

舒洪明的話，無疑戳到了他的痛處。

他怒目而視，半晌才嘆一口氣：

“罷罷罷，隨你說。

“今日不是我不出手，實在是另有原因。

“那只狐妖兒與我家主人大有淵源。”

舒洪明只當他找借口，冷冷諷刺道：

“怎么？她比仙君的弟子還要貴重？”

靈將瞥他一眼：

“李薇禪？她也配和初貍比？

“你可知那初貍是誰？”

舒洪明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回答，只能順著靈將的意思問：

“是誰？”

靈將大笑：

“說來也巧，初貍和你家小姐一樣，也是我家仙君的弟子，不過是最受疼愛的弟子。

“你知道，仙君教的是《大清凈陰陽合歡錄》……好功法啊，這可是通天大道。

“可惜，就是有那么幾個傻子，寧死也不愿意破身。”

靈將特意停下，挑釁地看著舒洪明。

他覺得舒洪明就是那個傻子，不愿意奪走李薇禪的處子身。

舒洪明也明白靈將的意思，于是搖頭道：

“你不用激我，我是不會做的。”

靈將冷哼一聲：

“隨便你。

“其實，不愿意修的雖然蠢，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大清凈陰陽合歡錄》有神異……被越是親近的人破身，修煉便越快。

“親近的人嘛……當然是親人最好嘍，再次是伴侶，最次是朋友。

“許多人不愿意修，說這是魔功，說它亂了倫常……可笑之極！

“人都是自由自在的，哪有這么多限制！”

他情緒太過激烈，喘一口氣緩一緩，繼續道：

“這個初貍，就是被條條框框教壞了腦袋。

“它從小被我家主人收養，備受寵愛。

“一開始，她懵懵懂懂的，連化形都還不會，是我家主人養育了她。

“后來她修出人形，主人便讓她盡快找個伴侶，她不愿意，說什么要細心挑選終生眷侶。

“主人等了她二十年，她還是沒有伴侶，修不得《大清凈陰陽合歡錄》。

“主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最后決定，讓那個與她關系最好的師弟，去為她破身。

“結果便是一死一逃。”

舒洪明對這事沒什么興致，不屑道：

“一群妖孽謬種。

“仙君這般疼愛那狐貍精，怎么不親自為她破身？”

靈將一愣，隨即捧腹哈哈大笑：

“好好好！舒洪明，真是井底之蛙，仙君的玩笑你都敢開！

“我家仙君是位坤修，如何能為初貍破身？”

舒洪明稍感意外，不過他很好地控制自己，沒有表現出來。

他見靈將談興高，索性多套些消息：

“是么……這狐貍精忘恩負義，一走了之，仙君也不去把她抓回來？”

靈將嗤笑：

“她哪里逃得出去？

“逃跑當天，就被仙君抓到了。

“仙君本想清理門戶，但她到底心軟，給了初貍兩個選擇。

“一是回去修《大清凈陰陽合歡錄》，二是繼續逃……但是不會把初貍的靈玉還給她。

“也就是說，主人想殺她，隨時能殺她。

“初貍選了繼續逃。

“仙君遵守承諾，但時常要磕一磕那塊靈玉，有時輕，有時重……

“仙君磕得輕，初貍最多也就痛一陣，仙君磕得重，初貍最少也要嘔血不止。

“她永遠命懸一線，不知道明天與死亡哪個先來，就這樣逃了一甲子歲月……

“每天起床都要慶幸，又活過了一天；每頓飯都要認真去吃，就當是最后一頓；每當有機會作樂，都要好好體會，盡情享樂……

“她應該很絕望，希望有人來救救她……可惜等了一甲子都沒有，誰會愿意和元嬰仙君作對呢？

“所以，當李薇禪拒絕幫助時，她才那么憤怒，嚇到了你家小姐。”

舒洪明搖了搖頭：

“她的過往我不感興趣……但小姐是我妻子托付給我的，不能有一點損傷。”

靈將攤手：

“這不是沒傷嗎？”

舒洪明稍一沉默，揭過此事，繼續問：

“你主人是‘清靈拘尊玄福仙君’，如今伏龍鎮的坐鎮圣人。

“她已經坐鎮伏龍鎮十三年，一定知道初貍就在伏龍鎮，為什么沒有把她抓回去？”

靈將沉吟道：

“這個嘛……告訴你也無妨，仙君不久住伏龍鎮，她其實是不知道的，伏龍鎮事務是我在管。

“我把消息瞞下來，不算難事……我挺喜歡這個頑強的孩子。”

舒洪明咂嘴：

“呵，怕是另有所圖。”

靈將笑而不語。

他確實另有企圖。

舒洪明見套不出話，只能繼續：

“初貍為什么不逃？難道她不知道坐鎮伏龍鎮的‘清靈拘尊玄福仙君’，就是她師父？”

靈將微微一笑：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狐妖嘛……仙君雖然寵愛她，但只把她看作寵物。

“寵物自然不用知道仙君的仙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