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序抱著裝著羊雜湯的瓦罐，在呂掌柜熱情的送別聲中，走出店門。

他與初貍吃得很飽，心情很好。

呂掌柜依然熱情招待，還笑嘻嘻向柳序透露，初貍很喜歡羊雜湯。

所以柳序買了一瓦罐，拿回去慢慢喝，雖然羊雜湯冷了會變膻。

初貍空著手，輕輕松松走在柳序身邊，有一搭沒一搭與他嬉笑聊天。

突然，店中傳來聲音：

“李令伯！”

“這是第幾次了？又偷拿饅頭！”

柳序與初貍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一種熟悉感。

他們上次來這里，好像也遇到了李令伯偷東西。

然而，這畢竟與他們無關，兩人依然是走入無人小巷，擰開法寶。

法寶中。

初貍早上起床沒疊被子，床上亂糟糟的。

她順手將被子一卷，堆在床角，上床盤腿，像主人家一樣，拍了拍身邊：

“柳序，你坐。”

她的狐貍眼注視柳序。

柳序的頭發因為趕路的原因，有些亂。

柳序放下瓦罐，摸了摸額頭說：

“你睡我的床，還不疊被子?！?

“為什么要疊被子？”

“為什么不疊？”

“因為每天晚上都要用啊，疊了不是白疊？”

柳序覺得這話很熟悉，有一種既視感。

好像他上輩子說過一樣。

“隨你?！彼硭鶓數模诔踟偵磉?。

沒有碰到她，但只隔出一點點空隙。

初貍笑著打趣：

“現在肯坐我旁邊了？”

柳序一臉莫名其妙：

“我什么時候不肯過？”

初貍裝模作樣呵了一聲：

“見你第一面的時候，我靠過來，想看你那本冊子，你往旁邊挪了挪，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記性真好?！绷蚱沧欤澳菚r候還不熟?！?

“現在熟了？”

“不熟！”柳序惱羞成怒，“你閉嘴?！?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臉有些發燙，但他到底沒有離開初貍。

于是初貍盯著柳序笑。

笑了一會兒，她冷不丁說：

“對不起啊?！?

柳序一愣，隨即趕忙開口解釋：

“開玩笑的，我沒有生氣?！?

“我知道?！?

他話音未落，初貍便回答。

“我今天有情緒，嚇到你了，對不起?！?

她愿意開口，主動談今天的事。

這就是柳序期望的……情緒的主人，愿意抒發情緒，效果遠比他人開導要好。

柳序迎著她的話：

“沒關系，我很勇敢的，沒有被嚇到。

“你今天怎么突然生氣了？”

初貍抓抓腦袋，嘆口氣道：

“哎呀……其實沒什么不好說的。

“李薇禪不想我們幫她，我就很生氣?！?

柳序等了片刻，見她沒有繼續，于是試探道：

“為什么李薇禪不想我們幫她，你就生氣了？”

初貍糾結一下，繼續道：

“你是仙君傳人，我說出來應該沒事……”

她簡單講述自己的人生軌跡。

被收養、被強迫、《大清凈陰陽合歡錄》、逃亡、提心吊膽、躲藏一甲子。

初貍是苦笑著說的，她的眼淚好像已經流干了。

但眼淚是守恒的。

柳序情感豐富，聽著她的故事，一邊嗚嗚大哭，一邊拿袖子擦眼淚。

初貍哭笑不得，她摟著柳序安慰，給他遞手帕，教他別哭了。

柳序抽抽噎噎問：

“上次靈玉被磕，是什么時候？”

“嗯……我想想……好像是你來的前一天。那天我痛得不行，不然是可以發現舒洪明布陣的?！?

距離那日，已經過去五六日時光。

柳序用初貍的手帕擤鼻涕：

“那個仙君，真的砸碎靈玉怎么辦？”

初貍沉默半晌，一攤手。

“……那就死唄。”

她沒有辦法。

柳序又是一陣鼻子酸，趕緊仰頭，不讓眼淚留下：

“那個仙君號什么？”

初貍摸出新手帕，猶豫一下，把它遞給柳序。

她本想給他擦擦眼淚的……但柳序臉皮薄，他肯定覺得太親密了。

所以只能作罷。

她嬉笑道：

“怎么？小公子要幫我？”

柳序不否認，執著問：

“你說?！?

初貍搖搖頭：

“我不知道，她說是我的師父，其實更像主人。

“我們這些弟子，都是她的奴仆……奴仆不需要知道主人的仙號

“我只知道是位坤修。”

柳序沮喪。

他原本打算回去求一求老道，畢竟初貍是他下山找到的第一個朋友。

帶朋友回去，老道應該會很開心……老道一直擔心他太過孤僻。

老道一開心，說不定就去找那位仙君討要靈玉。

這樣初貍得了自由，柳序報了恩，雙贏。

但連那位仙君是誰都不知道……那就沒辦法了。

“對了，你不是會算卦嗎？”初貍忽然想到，“要不算一算？”

柳序果斷拒絕：

“算不出來的，太具體了，而且涉及仙君?！?

以柳序的能力，最多算出兇吉、方位，算名稱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仙君大多有屏蔽天機的能力。

初貍哦了一聲，不動聲色，收回摟著柳序的手臂。

兩人沉默下來，柳序扭頭，用手指摸自己的耳廓。

初貍先開口，轉開話題：

“我們去見李薇禪，要怎么說服她？”

柳序泄氣道：

“她很喜歡舒洪明……”

這一點上，柳序與初貍是有爭議的。

柳序覺得，他們是兩情相悅；初貍覺得，是舒洪明誘奸李薇禪。

但這不重要……因為舒洪明該死，是他們兩個的共識。

惡人冊上寫得清楚，舒洪明早年惡貫滿盈，燒殺搶掠樣樣俱全，九死難辭其罪，而且舒洪明也想對初貍下殺手。

說服李薇禪，只是殺掉舒洪明其中一步罷了。

至于在這件事上，有沒有冤枉舒洪明……他們兩個都是實用的人。

能殺就行。

雙標也無所謂。

“你說，跟她說一下舒洪明過往作的惡，她會不會幫我們說話？”初貍摸著下巴問。

李薇禪對舒洪明的崇拜是盲目的……可這也是能利用的。

打破她心中舒洪明的完美形象，說不定可以把她逼向另一側——讓她反抗舒洪明。

柳序想了想，覺得確實有可能。

這不就是偶像光環的破碎嘛。

平時愛得最深的是飯圈女孩，塌房時恨得最深的也是飯圈女孩。

“可我們空口白牙，她怎么會相信？”

初貍桀桀壞笑，笑得像個反派：

“李薇禪喜歡看話本……我也喜歡。

“話本里，遇到這種情況，就該有神靈托夢了。

“我們去找伏龍鎮的城隍，讓他托夢給李薇禪?！?

《聊齋志異》、《列異轉》、《搜神記》等小說中，都有類似的托夢片段。

李薇禪是個凡人，對托夢之類的事，是多少有些敬畏的。

柳序認同這個說法，可他也有疑問：

“神靈托夢……確實有說服力。

“但城隍憑什么幫我們？”

初貍抱臂，閉眼點頭，得瑟道：

“我跟他關系不錯，他是個不錯的胖老頭。

“他會幫我們的?！?

“你這狐仙，和城隍關系不錯，是不是倒反天罡了？”

“……要你管，看看你自己，這么大了，還要哭鼻子，羞羞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