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大森林的夜晚總帶著種濕漉漉的神秘感。參天古木的枝葉在墨藍色天幕上交錯出繁復的剪影，月光像被打碎的銀箔，順著葉隙漏下來，在厚厚的腐殖層上灑下斑駁的光點。林間偶爾傳來夜行動物窸窸窣窣的響動，混著遠處水系魂獸噴吐水花的聲音，織成一張溫柔又隱秘的網(wǎng)。

媽媽的身影是從那片最濃的樹影里走出來的。她赤著腳踩在微涼的苔蘚上，裙擺掃過蕨類植物的葉片，帶起一串細碎的露珠。小舞正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看著水里自己晃動的倒影，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帶著松針與月光氣息的味道，回頭時，正撞見媽媽眼底沉得像深潭的憂慮。

“小舞。”媽媽的聲音很輕，卻像石子投入靜水，在寂靜的夜里蕩開層層漣漪。她走到小舞身邊坐下，指尖輕輕拂過她垂在肩頭的長發(fā)，那動作里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小舞眨了眨泛紅的兔眼，鼻尖動了動——她能感覺到媽媽的心跳比平時快些，連帶著周身的魂力都有些微的波動。“媽媽，怎么了？”她往媽媽身邊湊了湊，毛茸茸的尾巴不自覺地圈住了媽媽的手腕。

媽媽深吸了口氣，目光望向天邊那輪剛爬上山脊的圓月，月光在她眼瞳里流轉(zhuǎn)，像藏著一整個星河。“你妹妹小玖……”她頓了頓，像是在斟酌最恰當?shù)脑~語，“她不是普通的孩子。”

溪水潺潺流過，映著月亮的影子碎了又圓。小舞想起小玖總愛追著月光跑的樣子，想起她夜里不睡覺，睜著烏溜溜的眼睛趴在洞口看月亮，那時只當是妹妹對光亮的好奇，此刻聽媽媽這么說，心里忽然泛起一陣奇異的預感。

“她是月華神女。”媽媽的聲音輕得像月光落地，“你看這夜色里的風，這林間的月，它們都與她同源。‘月白風清’不是形容景致，是她魂靈里自帶的氣息——你靠近她時，有沒有覺得心里總是暖暖的，連夜里的涼都少了幾分？”

小舞愣了愣，想起每次小玖窩在她懷里睡覺，自己總覺得渾身都被一種柔和的光暈裹著，連做噩夢的次數(shù)都少了。她還以為是妹妹身上的奶香味讓人安心，原來……

“她現(xiàn)于世的姿態(tài)，本就是凝望月亮的樣子。”媽媽繼續(xù)說著，指尖指向不遠處的樹洞，小玖此刻正在里面睡得正香，即使閉著眼，眼睫上也像沾了細碎的銀粉，“那不是孩子的好奇，是血脈里的呼應。她的眼睛里宿著月華，白日里瞧著與尋常孩童無異，到了月圓之夜，你若仔細看，會發(fā)現(xiàn)那里面有銀輝在流，像把整個月亮的光都裝進了眼里。”

小舞忽然想起前幾天的滿月，小玖半夜醒來，坐在樹洞口看月亮，她湊過去時，正好撞見妹妹轉(zhuǎn)頭，那雙眼睛亮得驚人，仿佛有細碎的星子在里面打轉(zhuǎn)，當時她只驚呼“妹妹眼睛里有星星”，現(xiàn)在才明白，那哪里是星星，是月華啊。

“她宿于天地之間，不只是生在這星斗大森林，更是與這天地同息。”媽媽的聲音里添了幾分敬畏，“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她走過的地方，連最兇的魂獸都會收斂戾氣？上次那條三階的暗影蛇，本來都要撲過來了，看見小玖從旁邊過，竟自己縮回了洞里。”

這些細碎的小事此刻被一一串聯(lián)起來，像散落的珠子被穿成了項鏈。小舞的心怦怦直跳，原來那個總愛揪她耳朵、搶她胡蘿卜的妹妹，竟藏著這樣了不起的身份。

“她的身子是天地淬煉的純凈之軀，能驅(qū)散暗夜里滋生的邪念。”媽媽的手輕輕覆在小舞手背上，帶著微涼的溫度，“那些藏在陰影里的貪婪、怨毒、恐懼，只要她在，便像冰雪遇了暖陽，會慢慢消融。她是幽夢的守護者，讓每個在夜里沉睡的生靈，都能安穩(wěn)落在夢的軟榻上，不用在黑暗里翻來覆去地怕。”

小舞想起自己小時候總怕黑，夜里總哭著要媽媽，可自從有了小玖，只要妹妹在身邊，她就睡得特別沉，連夢里都是亮堂堂的。原來不是自己膽子大了，是妹妹在悄悄守護著她的夢啊。

“但這秘密，絕不能讓武魂殿知道。”媽媽的語氣陡然收緊，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們那群人，眼睛里只看得見力量，只想著把一切強大的存在都變成他們的工具。若是讓他們知曉月華神女的身份，只會用最狠的手段來束縛她、利用她，到時候……”她沒再說下去，但眼底的痛惜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還有小玖 herself……”媽媽的聲音軟了下來，望向樹洞的目光里滿是溫柔，“暫時不要告訴她。她該像棵小樹苗，在陽光下瘋長，在雨里打滾，而不是被‘神女’這兩個字困住。她現(xiàn)在這樣笑起來露出兩顆小牙，追著大明的尾巴跑，才是最好的樣子，不是嗎？”

小舞用力點頭，鼻尖忽然有點酸。她看著樹洞里妹妹恬靜的睡顏，月光正順著洞口的縫隙落在她臉上，像給她蓋了層薄薄的銀紗。原來自己每天疼愛的妹妹，是這樣珍貴的存在，而自己，要開始守護這個秘密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玖像顆被陽光泡透的果子，在星斗大森林里扎下了根，也慢慢融入了這片廣袤的斗羅大陸。她確實像個小太陽，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咿咿呀呀地追著大明跑，用還沒長齊的小牙去啃二明寬厚的腳掌，被二明用尾巴卷起來拋向空中時，笑聲能驚飛半樹的夜鷺。

小舞總在一旁看著，偶爾想起媽媽的話，再看看眼前這個上躥下跳的小家伙，總覺得像在看一場溫暖的夢。小玖會趁大明不注意，偷偷拔幾根它頭上的犄角絨毛，做成小小的毽子踢；會把小舞藏起來的胡蘿卜挖出來，埋在二明的窩里，害二明睡醒一身胡蘿卜味；還會學著成年魂獸的樣子發(fā)出低吼，結(jié)果聲音奶聲奶氣的，逗得大家直笑。

有次傍晚，烏云把月亮遮得嚴嚴實實，林間一下子暗了下來，連平時最膽大的風狼都縮在窩里不肯出來。小舞正擔心，忽然看見小玖站在空地上，仰著頭對著烏云“啊嗚”叫了一聲。奇怪的是，她叫完沒多久，烏云竟真的慢慢散開了，月亮重新探出頭，清輝灑下來，照得小玖的小臉亮晶晶的。

她回頭沖小舞咧嘴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牙：“姐姐你看，月亮聽我的！”

小舞跑過去抱住她，感覺懷里的小家伙像個暖融融的小太陽，又像個裝著月光的小罐子。她悄悄在心里說：嗯，姐姐會保護好你，保護好這個藏著月光的秘密，讓你永遠這樣，做個在陽光下奔跑、被月光寵著的小調(diào)皮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