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讓曹操一頓懟,終于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但是他依舊不想跑,老曹雖已經給他說的很清楚了,不過這小子現在還有點傲氣,不就是質疑嗎?我再寫一篇出來,然后就去永安宮窩著老實做陪讀,還就不信了真有人敢跑去堵永安宮的門?
簡單的來說就是不服氣,同時也還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
后續的連鎖反應并不只是質疑那么簡單,曹昂想不到是因為他還小,遠沒有見識到政治斗爭的殘酷性。老曹倒是經歷過這種事,但是這會兒沒來得及細想,還沒有意識到。
掙脫出曹操的手掌,自顧自的跑回書房內,伏案就書。
老曹跟著過去,入眼就是:“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
看的老曹一臉驚疑,莫非這小子真是個天才?
頃刻之間,懸腕千言。又抄了一篇出來,文辭對比前賦雖然略顯不如,但是勝在真情實意。
寫完之后,曹昂轉頭的望向曹操,表情里說不出的自得。
曹操臉色陰晴不定的說了句:“豎子,竟也可?”
算是強行挽尊,這樣的文章曹操自問作不出來。
然后又補充了一句:“有此一文,倒是不用跑了。不過自今日之后就不要再寫了,好好跟著你老師讀書吧!”
算是對曹昂的認可,只是依舊覺得年少成名不是什么好事。要求曹昂要多加學習,免得肚子里沒貨,將來被人笑話。
“阿父放心!我自會勤學不綴,刻苦鉆研。”曹昂也是拍著胸口保證。
連著兩篇,腦子里已經沒有多少合適的存貨了。
“這篇文章叫什么名字?”曹操拿起紙,臨走前問了一句。
“就叫諫上十思書!”
“我打算找人署名,這樣的名聲我還是怕你擔不住!”
“阿父!我這只是閑時之作,你找人署名倒是沒什么,不過那樣不就成了勸諫了嗎?這不是逼著皇帝針對我嗎?”曹昂反對道。
“有此一文,應對他人的質疑就足夠了,沒有必要真搞成勸諫!”
曹操一想也對,只要能接住由《阿房宮賦》引起的質疑就好,至于勸諫皇帝的事情還是交給別人去做吧。
然后洛陽城里不知何時就流傳出了一篇賦,最開始擴散的就是太學。
緊接著就引起了傳抄的風潮,一時之間洛陽紙貴,引為趣談。
士人之間聚會大多都在討論《阿房宮賦》,尤其是結尾那句: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
再聯想到當今天子的所作所為以后,更是引人深思。而作為作者的曹昂自然也收獲了偌大名聲。有些激進份子甚至將他與王符齊名,因為覺得兩人的文章有些相似之處,全都觀點鮮明,文辭犀利。而且讀起來也都酣暢淋漓,沒有詰屈聱牙的故作高深。
然后事情在趙忠的刻意引導之下,話題就漸漸從文章本身轉移到了曹昂這個人身上。
“我聽說這個曹昂曹子脩還不滿十歲?”
都不用趙忠安排,旁人一聽說曹昂的年齡,自然而然的就會產生質疑。
也沒有一上來就懷疑文章不是曹昂寫的,只是從他的年齡入手。
“是啊,是啊!尚未及冠就有如此文才,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啊!”
說的人有心,聽的人無意,完全沒有領會到重點。
“我倒不是詆毀啊,只是你我十歲時還成天騎著竹馬到處跑,怎么他十歲時就能寫出如此雄文了?”
“人家可是文饒公的弟子!又是皇子陪讀,鴻都門學之內多有擅文辭之人,你做不到不代表他做不到吧!”
兩人的對話雖然沒有引起什么波瀾,但是懷疑的種子已然種下,生根發芽只在旦夕之間。
之后質疑之聲也越來越大,不少人想要當面考校曹昂,不過對此早有準備的曹昂每天都在永安宮呆到快天黑才出去,也不回家而是去劉寬那里。
“確實好文采!本初你打算借此做些什么?”袁逢老神在在的問道。
“叔父,侄兒以為或可借此文,推動輿論逼迫陛下解除黨錮!”袁紹恭敬的回答。
袁逢聞言暗自搖頭,然后說道:“本初啊~我問你,解除黨錮于我家有何好處嗎?”
“這……”袁紹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袁逢怎么能說出這種話來的?
“怎么?覺得我唯利是圖?還是覺得我不像個名士?”袁逢見袁紹臉色難看,接著質問道。
袁紹這會亂的很,根本無心回答。
“哼!”見袁紹沉默無言,袁逢冷哼一聲,“解除了黨錮你又到哪里去求的偌大的名聲?解除了黨錮,我袁氏還怎么攬士人之心?”
“我看你這些年得了實惠,畜養亡命、士人追捧、出入景從,還真以為自己是‘天下楷模’了?不就是見那曹操升了騎都尉,你不甘居其后,想要活動活動?”
袁紹臉色難看,他的心思被袁逢一語點透,有點難堪。
一旁的袁基面無表情,心里直嘆袁紹太心急,養望養的好好的,偏偏不甘寂寞。汝南袁氏難道還怕沒有官做?
袁術幸災樂禍,他和袁紹一直都不對付,看不上他一個庶出子卻名望比自己高。
袁隗看不下去,出言解圍:“二兄,本初也是想要以此收黨人之心,出發點是好的,只是急了一些。不過我看是不是可以試著推動一下?若是成了自然更好,若是不成我袁氏也盡力了,錯不在我!”
袁逢聞言沉吟了會兒,袁紹的話可以不考慮,因為他是為了他自己。而袁隗的話但是可以考慮一下,因為他是為了整個袁氏。
只是袁紹現在已經身負天下之望,這件事無論能不能做成,都會再次給他帶來名望,這不是好事!
甚至這件事本身都不能由袁氏去做,逼迫皇帝這種事情無論成不成都會被皇帝記恨。哪怕自己家在宮內有兩個宦官幫忙說話也不行!
一念至此,袁逢當即吩咐道:“士紀,你妹妹嫁給楊文先也有些日子了,你有沒有去看過啊?”
袁基聞言立馬意會的說道:“我明日就去拜訪楊侍中。”
袁紹聽懂了,所以他手背上青筋暴起,非常的不甘心。但是袁逢已經下了決定,他也不敢反對。
走的時候甚至沒有向袁逢告別。
待兄弟三人走后,袁逢將袁隗留下交談。
袁逢很疲憊,這些年不斷在皇帝、宦官、朝臣、黨人之間周璇,幾乎快要將他熬干了。
“次陽啊,我活不了多久了。”袁逢根本沒有繞彎子的打算。
“袁基本分,守業尚可。袁紹這些年養望過甚,將來恐怕為人所讒。至于袁術,好聲色犬馬,實在不是可以托付的人。至于袁遺,他年歲尚幼,有事情就不必給他壓力了。”
袁隗想開口說些什么,但是被袁逢制止了。
“我死之后,袁氏就托付給你了,你如今為太常,將來必可為太傅。萬不可學陳蕃!至于他們三個,還望你能看顧一二!”
末了,袁逢感嘆了一句:聲名何用?身負天下之望卻一事無成,徒自悲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