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見這小子神情懨懨,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顯然還沒有痊愈,心里不免有些擔心。
倒是卞夫人心思敏銳,一看曹昂臉上的表情立馬就安慰道:“無事,昨日已經請了醫者,今天已經好多了,想來再過幾日就能痊愈了。”
曹昂聞言,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當即叮囑道:“那鑠兒可得好好吃藥,待你痊愈了大兄帶你去玩可好?”
“藥……苦……”一提到吃藥,曹鑠頓時一臉的苦瓜相。
卞夫人聞聽此言,只是溫言勸慰:“再苦也要吃啊,你也想和你大兄一塊兒去玩對吧?”
“大兄你快過來啊~珺兒都等你好久了!”一旁正在喂狗的曹珺后知后覺的發現了曹昂。
掩飾著自己行為的同時向曹昂打招呼,企圖分散他的注意力。
別誤會,她只是把自己不喜歡吃的東西偷偷扔給在她腳邊蹲著的大黃。
倒是不怕丁夫人教育她,因為往往剛有個苗頭,她就開始撒嬌,丁夫人可憐她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平常連重話都舍不得說,更別說跟她動手了。
曹昂眉頭一皺,問道:“珺兒?你剛剛在做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這個兄長雖然溫潤如玉,但是生氣的時候是真生氣,等閑她是不敢惹的。
“沒……沒干什么!”曹珺急忙把手背在身后,矢口否認。
接著又條件反射一般的隨意指著食案說道:“阿母,我要吃這個!”
丁夫人分好了吃食,一邊招呼曹昂坐下,一邊順著曹珺的手指看去,是一碟煎雞蛋。
這會兒因為沒有鐵鍋只有鐵釜,因此也就沒有炒菜。大部分食物不是蒸就是煮,又因為缺少香料烤制的食物也不多。
至于這煎雞蛋是曹昂在譙縣時因為想吃炒菜搞出來,用一塊銅板刷上油再將雞蛋打在上面炙烤而成,類似現在用平底鍋煎出來的雞蛋。
丁夫人一把拍開她的手:“那是給你大兄的,你又不喜歡吃這個添什么亂啊。”
接著她就看到了曹珺臟兮兮的手,扭頭看到吭哧吭哧吃的正香的細犬。
一邊拿出手絹給她擦手,一邊沒好氣的說道:“又拿你的吃食喂它,說了多少次就是不聽!”
然后又威脅道:“你要是再不聽話,阿母就打你屁股!”
曹珺見多了這場面,知道丁夫人也就嚇唬嚇唬她。
阿母可舍不得打我!
嘴上急忙認錯,表情卻是:我下次還敢!
曹昂見她這副模樣,就知道是丁夫人過于寵溺她,導致她有恃無恐。
一邊坐下端起碗開始喝粥,這小米粥不知熬了多久,粘稠順滑十分的好喝。
一邊有意無意的給丁夫人建議:“她下次在拿吃食喂狗,您就把她的狗殺了,煮湯給她喝。”
丁夫人聞言瞪大了雙眼,這孩子幾年不見怎么這么狠辣了?
一旁的卞夫人也是聽的目瞪口呆,她懷里的曹鑠更是饒有興致的看著姐姐的反應。
蓋因這狗是曹珺的心尖尖,平時曹鑠想摸一下都不行。
當初回到洛陽之后,丁夫人要操持家務沒有太多時間陪著曹珺。于是便讓曹操去買了一只性格溫順的細犬給曹珺做玩伴。
女孩子對小動物沒什么抵抗力,曹珺看到毛絨絨的小細犬一眼就喜歡上了,一人一犬成天呆在一起。曹珺更是恨不得睡覺都抱著狗一起,寶貝的不行,連親弟弟都不讓摸。
曹昂這會兒不只要殺她的狗,還要煮了做成湯給她喝,簡直就是魔鬼!
小蘿莉一聽立馬就繃不住了,眼睛里開始掉珍珠。
一把將大黃護在身下,邊哭邊喊:“不要殺大黃,我不喜歡大兄了,你走開!你走開!”
那細犬還以為小主人是要自己陪她玩,尾巴跟裝了馬達一樣甩來甩去,腦袋不停的拱著哭的傷心的曹珺。
曹鑠見此一幕心里不免有些開心,同時心想:“讓你平時不給我摸,這下大兄給你殺了,看你還怎么炫耀!”
又在心里暗暗期待:大兄趕緊殺,大兄趕緊殺!
心下期待的同時,胃口大開連著大口大口的吞了好幾口粥。
丁夫人見曹珺又哭又鬧,就差撒潑打滾了,心里正愁著怎么安撫這小祖宗。不由得看向曹昂,心說你好端端的嚇她做什么?
卻見曹昂喝完了粥,吃了幾口醬菜,好整以暇的擦了擦嘴
曹昂走到曹珺身邊抬手安撫了下有些不安的丁夫人,俯身看著曹珺,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你要是再不好好吃飯,我等會兒就讓人燒水磨刀!”
聽到這話,曹珺哭的更加厲害,抱著大黃的手愈發不愿松開。
這時丁夫人才出言安撫曹珺:“你大兄嚇唬你呢,來我們先把飯吃了,待會兒讓大兄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曹珺聞言一邊抽噎一邊看向丁夫人,見丁夫人不像騙人的樣子,正準備坐回去吃飯。卻有瞥見曹昂站在一旁冷著臉死死地盯著她身下的狗。
當即又開始哭鬧:“你讓大兄走!你讓大兄走!他要殺大黃!他要殺大黃!”
丁夫人眼睜睜看著將要安撫好的小祖宗又故態復萌,立馬橫眼盯著曹昂,冷聲說道:“你還在這里干什么?趕緊出去!”
曹昂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心態有點崩,沒道理啊?這招怎么不管用啊?
也就是曹昂沒有帶過孩子才會有種想法,小孩子發了脾氣一般都得順毛捋,不能反著來。不然被架起來的就是大人,根本沒法收場。
好在丁夫人經驗豐富,不一會兒就哄好了曹珺。
不一會兒又一臉笑盈盈的出現在曹昂面前讓他帶自己出去玩,只是沒有帶狗,她也確實怕曹昂把她的狗殺了煮湯。雖然阿母一再保證曹昂是在和她開玩笑,逗她玩兒,但是在她看來自己大兄可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珺兒,大兄初來乍到,你久居洛陽就由你做大兄的向導如何?”曹昂見著蹦蹦跳跳的曹珺不免又開口調侃。
誰知這小蘿莉眼珠一轉對曹昂說道:“那大兄得答應不殺大黃,珺兒就給大兄做向導!”
見這小妮子居然還記得此事,曹昂忙不迭的滿口答應。
畢竟洛陽他是真不熟,至于為何沒帶仆人,因為曹昂在譙縣并沒有帶仆從的習慣。而曹珺還是個孩子,一心想著出去玩早就把這事兒忘到腦后了。
等丁夫人發現兩個孩子都不見了時,已經是午后的事了。
“大兄想去哪里?”曹珺一臉認真的問道,好似她很熟悉洛陽一樣。
曹昂見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絲毫沒有察覺到問題:“我對洛陽不熟,你只管帶路就成,咱們走到哪兒算哪兒。”
兄妹倆出了步廣里,沿著道路從上東門出城,往洛陽外郭的‘小市’走去。
一路上曹昂好奇的看著這座帝國心臟,他自從來到這里后還真的沒有見過這樣大的城市,眼中充滿了好奇。
洛陽城的上東門與北宮之間,矗立著永和宮以及祭祀土地與五谷神的‘社稷壇’和祭祀劉邦的‘高廟’,此處除了往來巡邏的兵卒就是負責灑掃的寺人。
兩人出了上東門,又折向東南走了約半個多時辰,才終于走到位于洛陽外郭東南角的洛陽小市。
有小市自然就有大市,洛陽大市在洛陽西面的外郭,距離曹家居住的步廣里甚遠。
甫一入市就傳來人聲鼎沸的喧鬧,市中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各種叫賣聲,吵架聲不絕于耳。
曹昂有些不太喜歡這種環境,曹珺則緊緊的抱著曹昂的手,這一路上她都興奮異常,左看看右蹦蹦的,根本停不下來。
只是到了喧鬧的小市她才想起來自己也不太熟悉洛陽城。
雖然在洛陽居住了幾年,但是曹操平日忙著應酬根本沒空管她。負責撫養她的丁夫人要操持家務,只能顧著她有沒有吃飽穿暖,偶爾帶她出門要么是踏青要么是給她買些體己之物。
而且都是坐馬車出門的!走路走半個時辰這種事她也是頭一次!
看著這會兒突然安靜如雞的曹珺,曹昂有點摸不著頭腦。他根本就想不到出門的時候還成竹在胸的妹妹,這會兒正在費盡心思的企圖記住兩人來時的道路。
倆人在小市內逛了一會兒,曹昂原本是想買把刀來著,畢竟他已經答應過夏侯衡了。
心里想著早點買好免得將來忘記失信于人,可是誰知道逛了一大圈,曹珺都快走不動也沒有找到賣刀的,連賣菜刀的都沒有!
曹昂哪里知道賣鐵制品的地方叫金市,位于洛陽城內的西北方和馬市挨在一起。
跑到位于東南方的小市來買刀,不能說是南轅北轍吧,也可以說是緣木求魚了。
隨手給曹珺買了些零嘴,就是些果干蜜餞之類甜食,又稱了些冬棗、柿子和荸薺之類的應季水果。見日頭偏西,便牽著曹珺打算往回走。
可是走著走著,曹昂就發現不太對了。
看著城門上的“中東門”三個字,曹昂陷入了沉思。
這不對啊!
“珺兒~你確定咱們上午是從這個門出來的嗎?”曹昂一臉懷疑的問道。
“嗯嗯!”曹珺認真的點了點頭,又指著城墻肯定的說道:“大兄,你看,那上面不是寫著‘東門’嗎?我們之前就是從這里出來的!”
曹昂很想提醒一下曹珺那城墻上寫的是三個字。
看到太陽已經落到洛陽高大的城墻背后,想著這會兒再拐去上東門可能入不了城,加上倆人已經在此處排了好一會兒的隊了,干脆先進城再說,反正到點兒沒有回去,會有人來找的。
丁夫人確實打算派人出去找,不過下值回來的老曹大手一揮表示:不用找啦!咱兒子聰明的很,不可能走丟的,夫人只管備好飯食等他自己回來便是!
曹昂雖然不知道該怎么走,但是他大概里的曹操帶他回去時走過的路,要先走到北宮東墻,然后沿著東墻一句往北走。
問題是永和里靠近三公府署,比步廣里大了不少。曹珺又堅持稱自己認識路,一定要曹昂跟著她走,結果拐錯了一個路口,兩人在永和里轉許久愣是沒有看到北宮的一根毛。
眼看著天色將黑,曹昂才不得不確認身旁這個自稱對洛陽熟悉無比的小蘿莉根本就不認識路!
此刻的曹昂有點崩潰,因為他已經看到了巡街的士卒在敲鑼。他們這是在提醒快要宵禁了,沒回家的趕緊回家,鑼響三次之后還在街上游蕩的就要被抓去洛陽各個部尉的牢里關起來。
而且因為他老爹做洛陽北部尉時設了五色棒,直接打死了宵禁之后還醉酒在街上游蕩的蹇圖,一時間京師斂跡,無敢犯者。
漢代在洛陽分設左、右、東、南、西、北部尉,合稱六部尉。類似現在的區派出所,行典兵之責,負責京師治安。
而他作為曹操的兒子,要是也犯了宵禁,分管此地的洛陽東部尉或許不會直接打死他,但是他很可能被老曹直接大義滅親。
在崩潰的同時有惡狠狠的看著迷路而不自知的曹珺,心里想著:這次若能逃得性命,便先殺了她的狗煮湯喝!
“你是誰家的小孩兒啊?沒聽到鑼響嗎?快宵禁了還不回家?”
曹昂聞言看去,見一老者坐在街沿上似是在向自己發問,旁邊還站一個高大的中年人,手里居然捧著一個碩大的酒壇。
曹昂左右看了看,像是在確定對方是不是在叫自己。
那老者見他左右張望,又開口說道:“別看了,就是你!”
長者發問,不可推辭。曹昂索性牽著曹珺走到老者身前,拱了下手。
至于曹珺她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可能闖禍了,乖巧的很。
“老丈有禮了,在下沛國譙縣曹昂。”說完又把曹珺往前推了推:“這是舍妹曹珺。”
曹珺這會兒正在心里盤算著等會兒怎么和兄長狡辯自己不認路這件事,根本沒有行禮的意思。
曹昂在她腦后輕輕拍了一下,她才反應過來,學著自家阿母的樣子行了一個萬福禮。
“長者好。”
“沛國譙縣?”老者思考了一下,灌了口酒,緩緩問道:“曹孟德是你什么人啊?”
曹昂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趕忙拱手說道:“正是家父!”
上下打量了一下曹昂,然后扭頭對著抱著酒壇的中年人問道:“孟德的長子不是在譙縣嗎?這又是誰?”
那中年人向曹昂點頭致歉,然后俯身在老者耳邊說道:“這就是曹孟德的長子,昨日才入的洛陽。”